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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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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萧宜光正准备去立政司,宫人来报穆王世子萧照求见。
萧宜光忙迎出来,见萧照就笑道:“哟,这可真是稀客!”一面让连云赶紧奉茶。
萧照也不见外,笑嘻嘻地坐了,对萧宜光道:“公主近来可好?我才从贵太妃哪儿来,想着许久没见到公主,便不请自来地叨扰叨扰。”
萧宜光道:“幸亏你来得早,不然我都出了门,你也白跑一趟了。”
萧照抿了口茶,眼光一亮,抬头笑道:“这茶好,我竟尝不出来是何品种。”
萧宜光道:“是南洋西国那边的特产,量也不多了,本来是想孝敬父皇,可他却不爱这个。”
萧照又同萧宜光寒暄了几句,才正色说道:“我这次来,是想拜托公主一件事。”
萧宜光奇道:“堂哥这是怎么啦,什么时候跟我这么见外?有什么事儿就说吧,妹妹我能帮的一定会帮。”
萧照笑道:“是为了朝廷开海路的事儿。妹妹也知道,我长这么大都没干过什么正事,虽有个世子的身份,但还不如没有。我想,也只有做下洋出海这种事,才能免得圣上忌讳。”
萧宜光道:“你平常在平康坊、骊歌坊那边寻花问柳的,我还真当你没了上进心。这确实算不得什么难事,但你也知道圣上的,我隔两日去那边的时候在他面前提一提。若情况好呢,咱们这等交情,我自然是尽心尽力给你办好,若是……”
萧照打断她的话,笑着一拱手说道:“我知道,还要烦劳妹妹费心了。若是不成,我也绝对毫无怨言。”说完又从怀中掏出一长木匣,说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配妹妹的扇子玩。”放下便告辞而去。
萧宜光打开一看,却是十二个小巧精致的扇坠儿,都是迦南、沉香、琥珀等雕制而成,有四时繁花蔬果的,也有飞禽走兽的,皆栩栩如生,配着各色丝线打的络子。她又看到了匣子内部小小的“胡斯”印章,心知这是京中有名的雕刻师傅胡斯妙所制了,不禁暗叹萧照还是费了心。
这天黄昏的时候,萧宜光正放下朱笔,准备回宫歇息。突然见燕洙进了殿,她奇怪地问道:“都这个时候了,有什么事?”
燕洙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才说道:“安王妃流产了。”
萧宜光猛地站了起来,盯着他问道:“怎么回事儿?太医去看过了没有?”
燕洙答道:“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太医已经去王府上了。”
萧宜光叹了口气,说道:“也罢,我这就过去看看。”
等到了安王府,府内甚是肃静,两旁接驾的僮仆侍婢皆大气不敢出。萧晔听说萧宜光来了,也迎了出来。萧宜光见萧晔满脸疲惫,颇有些心如死灰的模样,不禁出言安慰道:“三哥莫要太过伤感,你跟怀灵都还年轻,孩子总是会有的。”
萧晔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们……你待会儿见到怀灵,劝劝她吧。”说话间就到了顾怀灵的迷芳院。
萧宜光见这院子布置得十分别致,几间雪白的抱厦小巧玲珑,一边抄手游廊,对着花墙架山上附着丛丛的杜若蘅芜,紫芸清葛之类的香草藤蔓,芬芳扑鼻。
待到了顾怀灵的寝屋,萧宜光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皱了皱眉头,掀了帘子进去。一进屋里就看见顾怀灵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行礼,萧宜光忙上前按住,拉着她的手心疼道:“你我之间何必多礼,你看你,怎么几个月不见就瘦了这么多……”
顾怀灵原本的一张鹅蛋脸瘦得几乎脱相,一双大眼睛亮的吓人。萧宜光心疼她片刻,方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怀孕也不告诉我一声,又怎么会突然……”
旁边张太医正收拾医箱,见状插嘴道:“王妃这是才怀上两个月,本来胎位就不稳,兼之忧思过重,半月前就见过一次红。虽说王妃年轻,但还是得好生保养才是。”
顾怀灵低着头不说话,萧晔在一边也垂首坐着。萧宜光察觉到这两人之间可能是出了些问题,但毕竟是夫妇之间的事,她不好插手,只能又劝慰了顾怀灵几句,又嘱咐张太医给她多用心调养。这时贝哲派了内侍来催她回宫了,萧宜光只好说下次得空再来,起身离去。
等萧宜光走后,萧晔坐到顾怀灵榻沿上,好言道:“我知道你还在生气。可你不为我,也得为你父母兄长,还有宜光想想。再这么下去折腾身子,谁能得到好处?”
顾怀灵抬眼冷笑道:“你真心疼我身子?”
萧晔眼中倒映着顾怀灵苍白的脸。他握住顾怀灵的手,不顾她奋力的挣扎,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你是我的人,这辈子别想离开我。哪怕我以后再也不碰你,你也是我的妻子,明白吗?”
顾怀灵突然停止了挣扎,她直直地盯着萧晔,眼里的厌恶之情浓的要溢出来似的。萧晔别过头去,有些狼狈地站起身来,对侍女说道:“好生服侍着。”便匆忙离去了。
顾怀灵看着萧晔离去的方向,那面墙上挂着一柄精致之极的鎏纹镶宝石的短剑。顾怀灵看了许久,轻声笑了出来。
*
魏元帝做太子的时候,先帝沉溺于男女欢爱,成日混在后宫之中,把朝政弄得乱七八糟。他曾以先帝为鉴,登基十余年里励精图治,实现了中兴之政。不过人年纪一大,生老病死的大事就冒了出来。魏元帝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老态是在某次早朝之前,卯正一刻就起床的他突然觉得心跳的疲惫。那次之后,他渐渐把心思放在了求长生之术上,从此寻仙问道,政务上不再事事亲为。
这日他早晨打坐引气之后,照旧饮下了一碗宫女刚刚采集的花露,一旁的太监黄茆伺候着他更衣梳洗。魏元帝见黄茆今日双眼微饧,面带红光,便笑问道“有何喜事?”
黄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答道:“都怪奴婢失态。昨儿奴婢的一个同乡娶亲,他一向跟奴婢的关系好,奴婢禁不住劝就多喝了几杯,实在该死,还望万岁爷恕罪。”
魏元帝笑道:“这是人之常情,有何罪过?”说罢又好奇问道:“以往没觉得,听你口音原来并非长安人氏,你老家是哪儿的?”
黄茆道:“奴婢原本是琼海人氏,六岁上就跟着家人逃荒到了京城,这口音竟也没改得完全。”
魏元帝听罢,自言自语道:“琼海?那不是穆王的封地?”
黄茆顺着说道:“是啊,想当年穆王爷刚刚即位的时候,琼海那边各国上贡的洋船可多了,只可惜后来闹了倭寇。”
魏元帝沉默了片刻,问道:“昨儿宜光好像说,穆王世子想去通运司跟着出海。你说,这海上的倭寇,真的被荡平了?”
黄茆低着头,有些摸不准魏元帝的意思,只有答道:“这……奴婢也不知道,倭寇横行多年,有些漏网之鱼也未可知。”
魏元帝闭上眼睛,沉声道:“朕要开始引气入体,你去殿外伺候吧。”黄茆这才应声退出。
此时西北传来捷报,林重华和柳延祚两人齐心协力,又在北狄薛延部和甘达尔部的帮助下夺回了瓜洲,潞重白退兵二百里,北狄内部纠纷不断,元气大伤,三五年内是不能起兵南下了。魏元帝大喜,又有柳延祚在捷报上极力渲染林重华的功绩,便封了他为二品骁骑大将军,赏赐无数,不日就要班师回朝。
柳延祚的封赏自也不用多说,正在家中养病的柳灏这些天也活动了起来。萧宜光心中暗骂一声草包,如今黄河水患虽已治好,但灾民无数,赈灾的银子花得跟流水一样,魏元帝那里不知道怎么肉疼呢。李颖被判了明年秋后问斩,陈忠则被流放南疆,就柳灏的账还没有算。眼下柳灏竟不安分守己地在家待着,以他兄长的功绩未必不能抵一部分罪过,却偏要蹦哒出来。魏元帝也不是个念旧情的人,西北之患已解,柳延祚的用处也没那么大了,柳灏若是再惹事,那柳家就真成了秋后的蚂蚱。
果然,不出三日,朝廷就有官员上书告景王一派的官员贪墨赈灾银两,甚至给出了工部修魁星楼和万寿宫的明细账本,和上报所需金额相差之大令人震惊。魏元帝大怒,柳灏被革职查办,景王一派损失惨重。东厂和锦衣卫连抄了几家朝廷大员,长安城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萧宜光也顾不上正在回京途中的柳延祚大将军是何心情了,贪墨银两需要追回,抄那几家所得钱财竟有三百万两之巨,实在令人咂舌。顾思安和苏祐两位阁老将铺盖卷儿搬到了内阁,贝哲和燕洙等人也忙得团团转。这时候,景王妃薨了。
萧宜光怔愣了好久,几乎不敢相信。李鹤仙出身庆国公府,地位高贵,又是景王结发嫡妻,葬礼办得声势浩大。停灵的第五日,萧宜光抽出时间亲至景王府吊丧。这时景王府无主母,丧礼由礼部主持。正好庆国公世子李道原时任礼部侍郎,萧宜光见他哭得跟泪人似的。平日里与李鹤仙交好的诸位贵女,如长乐郡主萧幽,督察御史之女王姝,苏祐之女、范纶之妻苏筠都在一旁默然哀伤。连柳延祚之女柳盈盈也在场。顾怀灵身在病中,遣了身边的嬷嬷致以厚礼。萧宜光这才知道顾怀灵身子竟还未好,心中甚为挂念,悄悄对连云说道:“你去安王府瞧瞧王妃是个什么情况。”连云领命离去。
萧宜光上前抚棺,也流了几滴眼泪。又问为何不见景王,下人恭敬答道:“王爷前日哭伤了身子,今日在房中哀恸。”这时,萧幽凑到她耳边道:“你随我来,我有话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