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宫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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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他去了哪？”
廖隆海咽了口口水，伏跪在地上，道：“回陛下，去了阮府。”
黄冕气得不轻，手里的朱笔往书案上一拍，没断却染红了明黄的袖角。
黄冕长吐一口气，唤了声：“来个人，给朕捏捏额角。”
黄冕仰靠在椅子里，不再说话，看神情应是压下了火气，但伏在地上的廖公公却没起身，他呆在皇帝身边二几十年，还算是摸得清当今陛下的脾气。
果不其然，舒服下来的皇帝又开口了，怒意不减反增，咬牙切齿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廖公公：“陛下，那客栈没有房梁，怪不得周侍卫。”
黄冕气头上，听见廖公公的开脱之词，出言讥讽：“没房梁，就拿着沾血的剑站人床头不成？”
廖公公:“……”
这件事确实办的有点缺心眼，廖公公也不知道怎么帮忙了。
黄冕憋坏了，开始吐槽：“廖公公，他是你一手带大的，怎么一颗心眼也没长？”
廖公公：“是老奴管教无方，望陛下责罚！”
黄冕又叹了口气，他看着袖角晕开的那片红，自我安慰了一刻钟才道；“罢了，朕想别的法子。”
为宋堂接风的宫宴办得很隆重，黄冕作为皇帝光明正大的晚场。
黄冕坐下之后由着廖公公说了几句吉祥话，便瘫在了贵妃椅上喝酒。
他今天穿了身盘领宽袖袍，团龙纹被压在身前，金丝在灯下折射出点点金光，眯着眼睛，似笑不笑，有些勾人。
廖公公站在旁边急得不行，掐着嗓子提醒道:“陛下，陛下，您少喝点酒。”
黄冕今日意外的听话，端着手中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他饮完酒，便低着头看着袖角的龙尾不再吭声。
大宥的民风开放，君臣之间也没那么多拘束。
下位的大臣都习惯了年轻皇帝懒懒散散的模样，该喝酒喝酒，该寒暄寒暄。
一对比下来，黄冕那处倒成了整个宴席里最清冷的一处。
宋堂周围围了一群端着酒杯的大臣，溜须拍马的，阿谀奉承的，其中还夹杂着几个介绍自家闺女的。
“宋将军爽快，这边疆真是个磨练人的好去处啊！”
宋堂：“是。”
“宋将军可有成家的念头？”
宋堂：“未有，疆北苦寒磨炼磨炼宋某就好，女孩家就算了。”
“哈哈，宋将军说笑了，你为大宥护住疆北，娇娘子哪里会有怨言？”
宋堂在疆北听过比这更过分的都有，他端着酒盏一饮而尽，笑道：“借您吉言，望日后能娶个不会抱怨宋某常年不归家的妻子。”
“那是自然，宋将军定能遇见。”
…………
宋堂是太子伴读时话其实很少，边疆待了八年又染了许多肃杀之意，整个人看着就更不好亲近。
可今晚来给他敬酒的都被哄得很开心。他话说得好听，话间也会顺着对方来。
除了聊天，喝酒同样干脆利落，一番边疆将军的做派。
宫宴除了歌姬表演，大臣之间你来我往，喝酒尽兴，其实没什么意思。
宋堂在先帝在位时就去了疆北，八年时间里早已喝惯了疆北辛辣的浑酒，对于皇宫内余韵绵长的绵酒，他早忘了是什么味，别人敬，他就喝。
他倒空了好几盏酒壶，才把围过来的众人送走。
他得空端坐在了食案后，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沾满了酒的味道，人却依然清醒着。
酒不醉人，但喝多了，却让人头脑放空，行为也大胆起来。
他抬眼，目光慢悠悠地晃动，晃至主位，却突然快速滑过，最终停在了自己的斜对面。
他对着对方提了提嘴角，算是打了招呼，对方对他无礼的态度丝毫不恼，甚至笑眯眯隔空敬他一杯。
坐在宋堂斜对面的是当朝宰相阮邢。
阮邢隔空敬完，就浅啜了一口茶，姿态闲适，不卑不亢的模样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还是有区别的，因为整个宴席还能安心舒畅喝茶的只有他一人。
宴席接近尾声也一片祥和，倒真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接风宴。
不过也确实如此，宴前没来得及发生什么事，宴后估计也不会发生什么能推翻谕旨的大事。
阮相多看了几眼上位的年轻帝王，又收回视线安静地喝自己的茶。
歌姬舞女结束表演，黄冕才从龙尾中回过神来。
廖公公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抬手正要替他揉臂膀，他摆了摆手，开口的声音还有些僵硬:“托宋小将军的福，今晚的皇宫都热闹了几分，朕心甚悦，”停顿了一秒，他才继续道，“距离朕迎娶王后还有些时日，宋爱卿这些时日便暂代杜统领的职位，明日任职。”
“遵旨，臣谢皇上！”
从下了宴席，黄冕便在御书房练字。
御书房的书案周围散着大片纸团，纸团上的字迹潦草。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廖公公弯着腰走进来，低声道:“皇上，宋将军求见！”
黄冕拿起桌边的凉茶一饮而尽，讽刺道:“怎么来看朕的笑话朕不见他！”
廖公公只好退出门外跟宋堂摇了摇头，紧接着好心劝道:“宋将军，陛下正在气头上，您今晚先回吧。”
宋堂低头浅笑，接着对着廖公公做了个揖，他声音很轻:“烦请廖公公再进去帮我传个话，说宋堂不是爱看笑话之人，确有要事禀告。”
他这副模样和小时候劝慰负气的太子像了十成十，廖公公有些晃神，正准备回话，被端茶出来的小婢女打断。
“廖公公，陛下请宋将军进御书房。”
宋堂侧着身进了御书房。
他还是宴席上的那套玄色锦袍，步履沉稳，走动之间踢飞许多纸团，面上倒是没什么笑意。
御书房着实没他跪的地方，他便踢开身前聚成一堆的纸团，给自己清了片地方:“微臣参见皇上。”
黄勉见他进来便丢了笔，看着他道:“你倒是挺有闲情雅致，宴会酒喝够了，还想来朕这讨杯茶，醒醒酒吗？”
“微臣不敢。”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黄冕转身看着身后的书架，抬手捏了捏山根，道，“笑话看够了就回府，让小廖子送你出宫。”
宋堂:“待杜统领告假归值，微臣便请命回疆北，届时望陛下成全。”
“回疆北”黄冕嗤笑一声，转身坐下撑着下巴道，“宋爱卿……”
“大宥外敌当前，陛下登帝仅五年，此番动作似蚍蜉撼动老树，起不了波澜，微臣必定是留不下。”
黄冕瞧他片刻，慢悠悠地回道:“朕为蚍蜉，卿为老树？”
宋堂见他耍起无赖，知晓再多说朝堂事便引得对方更不快，他装着满腔无奈，挑了几句废话安抚:“皇上是知晓家妹的性情，她性情纯良，不喜束缚，呆不惯这繁华后宫。”
道至此，宋堂走至书案前，掀灯罩，拿剪刀，剪灯芯，动作熟稔，行云流水一般。
有些不着调的帝王目光微动，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疆北就那样好吗？堂哥哥。”
宋堂手下一抖，火烛跟着晃了晃，窗外没有风声，周围也没有旁人，他放下剪刀，后退一步。
“微臣僭越了。”
黄冕有些不乐意:“疆北几年倒是让你守起君臣之礼，幼时被太傅罚抄，你便会帮朕剪灯芯……何来僭越之说。”
宋堂又退了一步，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皇上为君，我为臣，君臣之礼僭越不得。”
黄冕没再吭声，一双丹凤眼只盯着他瞧，放肆无理，根本没有个君王该有的模样。
宋堂腰弯得更低:“微臣告退。”
刚开始嫌弃得不行，这会儿，黄冕又不乐意人走了，直接把宋堂的话当耳旁风。
“昨日还一身血腥味，今日酒喝得这样多，借酒浇愁吗？宋爱卿。”
宋堂：“伤已大好，多谢皇上挂心。”
黄冕一整个宫宴都未看他，以此来压抑怒气，此时的话说得很是温和：“宋爱卿，逞能可不是好习惯。”
“……”宋堂抿着嘴角，微蹙眉道，“微臣告退。”
黄冕轻笑一声，给他数数：“一会儿不敢，一会儿僭越，一会儿告退，宋爱卿不累吗？”
宋堂：“……”
他不说话，无赖黄冕笑得更开心，仗着身份，语调轻佻地继续耍无赖：“宋堂，你微臣做多了，礼守多了，变得更像个木头了。”他似是觉得不够形象，憋着满腔笑，补道，“以前是楠木，如今是榆木。”
宋堂看了他一眼，神色极其冷淡。
他这种神情，黄冕再熟悉不过，不是被别人调笑恼怒害羞装的。
黄冕小时候调皮顽劣，扒了宋堂的裤子，宋堂没对他说什么，就是用这样神情看了他一眼。
自那以后，黄冕小半年的时间里，没见到他半片衣角。
宋堂生气了。
黄冕舌尖抵着后牙槽，有点后悔。
“你走……走吧，朕不留你了。”
黄冕看着宋堂又说了声“微臣告退”，陡然放松下来。
他还记得那次他求到了父皇那，才得了个机会见他。
好声好气，当面道了一整天的歉，临到那日出宫，宋堂才送给他几个字。
黄冕嘴角不自觉弯了弯。
“陛下，这是今晚的浓茶。”
黄冕刚从思绪里抽出来，他丢了往日对着廖公公时的牙尖嘴利，话语算得上温柔：“浓茶就免了，朕今晚早些睡。”
若是平时，黄冕无论喝与不喝，永远靠着一个点头的动作就会把廖公公打发了。
廖公公骤然听见当今陛下喝杯茶会像幼时一样解释缘由给他听，有些想流泪。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宫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