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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进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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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暮某处客栈,夜半子时。
“谁?”
宋堂下意识取剑,翻身下床,他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只能瞥见对方暴露在月光下的一截剑尖,和一滩血迹,他不敢分神,略微侧身。
黑衣人很奇怪,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在角落里站着,像个假人。
两人对峙着。
黑衣人应该是跳窗进来的,此时窗户大开,风顺着窗户往里吹,夜间特有的蚊虫也大肆飞入,
夏日蚊虫叮咬让人厌烦。
宋堂打破了两人的僵局,又开口道:“敢问阁下是否有要事?”
黑衣人略微绷紧的面目有些松动,他把染血的剑收回,还是不吭声。
宋堂又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自己呆在疆北八年,当今长安里的人派杀手刺杀都不直接来,而是走恐吓吗?
直接吓死要杀的人,一了百了?
宋堂刚要转身去窗边,身后的黑衣人出声制止了他:“你就当没看见我。”
宋堂差点把窗上的一块木头掰下来,他转身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很奇怪,收了的剑又拿了出来,剑尖还是暴露在一小片月光之下,本来干涸的血迹又开始滴。
宋堂被他弄得有些糊涂,他刚想问一句,黑衣人绷着嗓子催他睡觉:“你去睡吧,我一会就走。”
宋堂:“……”
看着宋堂靠在窗边没动,黑衣人反而急了,再次催促道:“你快去床上,窗边待不得!”
宋堂刚要转身关窗,就见窗外又来了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二号手持凶器,折射着冷意的银白色长剑直直向他刺来。
他连退几步,与对方纠缠着,却没伤对方性命。
宋堂分神对比了屋内两位黑衣人。
他们的招式不知是否相同,但这服装和使得剑却是一模一样……这是谁家派来的,是听不懂自家主子的话吗?
一个恨不得杀了他,另一个连他站在窗边都担心。
宋堂一个溜神,被恨不得杀了他的黑衣人刺破了里衣,他后退几步,拢着残破的里衣,被夜色遮住的目光在眼前的两人身上打转。
宋堂:“你二人……”
“不是!”
“是!”
宋堂敛住笑意,像是分不清真假一般,道:“那眼下二位是联手来取宋某的性命,还是一个个来?”
“你无需多言,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宋堂接下对方的一剑,却无意瞥见刚刚说“不是”的黑衣人,满眼无奈地提剑加入了战局。
宋堂不忍心损坏店家的东西,一直畏畏缩缩,三人僵持着,打来打去没个结果。
“不是”黑衣人肉眼可见一般地开始抓狂,他频频看向窗外,像是在等什么一般。
一刻钟后,外面传来一声口哨声,两个黑衣人立马收了手,往窗边退去,前后出了窗。
宋堂没追,他站在窗前望着某处,没一会儿,破损严重的里衣四散开来。
肩处一道较长的伤口暴露月色之下,伤口不深,但因为刚刚的缠斗,新旧参半的血痕印满了半边胸膛。
正隆二十四年,大宥先皇驾崩,太子黄冕继承帝位,国号宝元。
新帝即位的第五年,在一众大臣的力谏下,几方阵营吵得面红耳赤。
皇帝坐在龙椅上左看看右看看,看够了热闹才出声宣布圣旨,迎娶宋家嫡女宋晓婧为王后。
即位后的五年里只要一提后宫无主便和稀泥的皇帝松了口,倒是惊到了表面掐架的几位老臣。
静默片刻,太常房里冬才站出来接下圣旨,颤巍巍退了回去。
迎娶之事过程繁琐,足足准备了两个多月,距离大婚之日也仅半月有余。
“陛下,夜深了,您该歇息了。”廖公公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一众宫女太监。
皇帝从凉亭里起身,拍了拍衣袖,他声音慵懒低沉,配着今夜的月色,像是情人的呢喃:“明天宋堂就回来了。”
“陛下,宋将军今晚在城外扎营休息,明日辰时进京。”廖公公向后摆了摆手,接着向前走了几步,声音压得很低,“陛下,听说宋将军受伤了。”
黄冕双手负立,转头看着身侧的廖公公,语气平缓:“看来这一路上宋将军吃了不少苦。”
“罢了罢了……”
因着一时兴起夜游御花园,回去的路上便被提前摆满了宫灯。
灯光映衬之下,踩在石板路上摇头晃脑的皇帝倒是有几分年幼时的模样,廖公公廖隆海应道:“陛下说得是。”
因着这件喜事,最近的早朝鲜有要事上奏,御书房案几上的参奏本都少了许多,今天的早朝倒是热闹了几分。
黄冕双手搭在膝上,身体前倾,没了以往的懒散随意,面目沉静感慨道:“疆北凄清寒苦,宋小将军驻守边疆八年余载,如今回京途中又着实辛苦,明日酉时,朕于宫内设宴为宋将军接风洗尘。”
“臣谢皇上!”
宋堂此时半垂着眼睑,看不清神色,唯一能看见的只有一双沾染戾气的剑眉和微微抿着的嘴角,骨子里带着未收敛干净的冷意,若是配着软甲倒是让人心生敬畏,可偏偏他今天上朝穿的是文官朝服。
黄冕敛住笑意,唤了廖公公下早朝。
黄冕回御书房的路上,心情不错,与廖公公打趣了几句,面带笑意地走进御书房时,依然觉得他昨晚的朝服赏的颇有价值。
“陛下,传膳吗?”廖公公递了杯茶,语气里也带了些高兴。
“都先退下。”黄冕心情很好,难得和颜悦色,他拿起一本奏折随手翻了翻。
宋堂与其他大臣寒暄之后才提步往御书房赶,他穿惯了软甲,有些不适应,看见廖公公便松了眉头道:“许久不见,廖公公。”
廖公公笑眯着眼回道:“许久不见,宋将军。陛下可等您好大一会儿了。”
此时正值酷暑,御书房里的四角却放置着冰块,凉意阵阵袭来,倒是令人颇感舒适,宋堂越往里甚至感到了有些冷。
“臣参见皇上!”
这会看见宋堂,黄冕几步迈过来,蹲在宋堂身前,笑得欢快,他一身皇帝龙袍被这一蹲弄得皱皱巴巴,完全没了朝堂上的皇帝样。
他拿着奏折拍了拍宋堂的朝服,小声打趣道:“赏赐的这身衣服,宋将军穿着倒是挺合身。”
“微臣惶恐。”
黄勉皱了皱眉,走回书案另一边坐下,看着对方恭敬的模样,他收了玩闹的兴致,把奏折一丢,冷声道:“宋将军,朕让你半月前回京,何故拖延至今日?”
“臣不敢!”紧接着解释道:“臣回京途中耽误了些时日,望皇上责罚。”
宋堂此次回京的路上不算太平,在暮江城更是被人夜袭不幸受了伤,黄勉拿着奏折拍的就是他受伤的地方。
黄冕盯着他瞧,过了片刻才缓声道:“罢了,坐那吧。”
宋堂:“谢皇上!”
黄冕:“与朕说说边疆近况,突厥可有异动?”
宋堂坐的地方离香炉很近,他此时呼吸间都是跟刚刚那人身上很像的味道,与他记忆里的味道有些差别,他咳了几声才说起近来军营的琐事和边疆近况。
说到了突厥百姓进城买卖的事倒是引得对面坐姿越来越懒散的皇帝微微直了直身子。
黄冕:“都是普通百姓吗?”
宋堂:“是,城门处查验身份,确是普通百姓。”
得了宋堂的解释皇帝又歪回了原位,又是一股子兴致缺缺的模样。
宋堂:“皇上若是累了,便明日再说不迟,微臣明日也会进宫。”
黄冕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朕早膳还没来得及用,”他坐直了身体,来了些精神喊道,“廖公公。”
宋堂看了看窗外,有些愧疚道:“是微臣疏忽忘了时辰,”接着起身准备告退,“臣告退。”
黄冕抓住他衣袖把他往内室拽,语气轻快:“这会都过午时了,宋爱卿留下来陪朕用膳吧。”
廖公公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道:“宋将军留下吧,皇上挺久没跟您一块用膳,今天开心着呢。”
宋堂:“谢皇上!”
黄冕换了常服坐下时,宋堂放下颈边的手望了过去,有些愣怔,接着迟疑道:“皇上这衣服……”
黄冕拿着银箸笑了,左手拽着针线有些杂乱无章的袖摆,有些怀念:“眼熟得很是不是,这是另一件,朕今日高兴拿出来穿穿。”
这件衣服宋堂也有一件,他的那件袖间纹饰略微齐整些,是他及冠时,太子送他的及冠之礼。
宋堂没再接话,两人便安静用膳。
接过廖公公递过来的茶漱口后,黄冕转头说道:“明日你穿朕从前送你的那件衣裳赴宴。”
宋堂:“皇上,这有违规矩。”
黄冕示意廖隆海扶起宋堂,带着开玩笑的意味说道:“朕就是说说。”
午膳结束,宋堂又说了些边疆军饷克扣之事,便再次起身告退,他迈步出门时,听见身后之人叫住他。
“宋堂。”
年轻帝王支着下巴,眯着眼睛看他,见他停下看过来,便短促地笑了声,用着他熟悉的语调问道:“阿婧为后,你可欢喜?”
宋堂不伦不类地站在御书房门口,他对着门外提了提嘴角道:“陛下想听真话?”
等了一早上等来这句的黄冕眼里的情绪浓得化不开,声音有些低哑:“不妨说与朕听听。”
宋堂提步迈了出去,站在门外,头也不回道:“不喜。”
黄冕站在窗前负手而立,直至看不见那抹紫色才过回神。
他吐出存了一早的郁气,低头轻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