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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庆功宴 ...

  •   “号外!号外!刺杀英国记者的凶手落网!刺杀英国记者的凶手落网!号外!号外……”
      清晨,公共租界被报童清脆响亮的叫卖声惊扰了清静。
      “少爷!少爷!”杜公馆门生启明拿着报纸跑向正在院子里喝咖啡的青帮大少。
      靳楚歌身着白衬衣白西裤,正翘着二郎腿悠哉地享受清晨,见到启明气喘吁吁的模样没好气地斥道:“大清早的喊什么喊!见鬼了你!”
      启明嬉笑着递上报纸:“少爷,你看!”
      靳楚歌接过浦江日报,一眼便被斗大的标题吸引了:
      “新任华人巡捕探长徐庚年大破英记者凶杀案!”
      靳楚歌唰地站了起来,惊呼一声:“破了?”
      只见浦江日报用了整整四个版面刊登了英记者约瑟夫道尔遇刺案侦破始末,要知道这是近一个月以来上海滩最热的话题之一,今日突然登报告破案情,无疑赚足眼球。
      靳楚歌不解道:“抓捕凶手的事情一直是阿爹在管,怎么突然被巡捕房破了案啦!”
      好不容易定下心神,只见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刺杀约瑟夫道尔的正是罗曼蒂克咖啡厅的服务生杨玉峰,因为一次服务中被约瑟夫道尔呵斥而怀恨在心,于是利用当时枪响的混乱趁机用咖啡厅里的餐刀杀死了英国佬!报纸的中央刊登了凶手指认现场的照片和丢弃在咖啡厅附近水沟里的凶器。
      “少爷,你说这是不是人家说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杜先生还寻了许久哩!”
      靳楚歌将报纸在男孩子头上一拍,骂道:“不懂就不要乱讲话!”
      说着,他将报纸扔在桌上,又问身边的仆人:“阿爹昨晚上回来过没有?”
      启明道:“半夜回来了一趟,天不亮又走了。”
      “这都多少天了,不是外头开会就是在家待客,都没跟我说上几句话!”靳楚歌抱怨道。
      “对了!”启明一拍脑门,忙从衣襟里掏出一个黄皮信封递给主人,“差点儿忘记了,杜先生让我把这个给少爷。”
      靳楚歌接过拿出信封内的事物一看,是一张精致的请贴,再看内容,用烫金字写道:
      大破悬案安定上海
      华人探长徐庚年先生庆功酒会
      上海总商会呈上
      ……
      傍晚的外滩灯红酒绿,其中一幢三层楼高的形制如同城隍庙的大楼前车水马龙人头攒动,正是举办庆功酒会的上海总商会所在地。
      大楼正门呈半圆拱券式,在门的二侧上下以及中轴线的顶端,各设立一个共五个圆洞透气窗,有人说那是在表示辛亥革命胜利后“五族共和”的新气象。
      总会大门外,有一位万众瞩目的人物终于出现。
      一位身穿黑色制服、头戴黑色警帽的中年男士被人们簇拥着步入一楼礼堂,此人正是公共租界华人巡捕房上任不到一个月的探长,徐庚年。
      徐庚年,字华章,生于光绪五年,南京人。此人办案手段高明,一直是巡捕房中的狠角色。近些年镇压工人罢工功劳匪浅,杜庸亲自力荐,提拔他为探长,使人大跌眼镜。风头正劲时,上任不足一月又破了英国记者被刺大案,其办案能力着实令人咂舌。
      不过,靳楚歌并不以为。
      油头粉面的□□大少托着红酒杯坐在正对礼堂舞台的席桌前,远远地瞧着上海滩的风流名士争先恐后地朝贺徐庚年。他们送上真金白银的礼物,在大门口足足摞了三层。
      这时有一位打扮时髦的妙龄少女挽着一位身着蓝缎锦衣的中年富商缓缓步入礼堂,正是青帮中赫赫有名的大佬叶启山和他的独生女叶君晗。
      徐庚年一见,立马上前笑脸迎接道:“哎呀,叶老板!欢迎啊!”
      叶启山拱手道:“恭喜探长破案!探长功高至伟,让上海人民安心哪!”
      徐庚年摆手道:“过奖了!来,这边请!”说罢徐探长亲自领着叶启山落坐。
      见到同桌的青帮大少,叶启山眼色一亮,笑道:“楚歌少爷先到了!”
      礼堂中人多,徐庚年这才留意到这位白净漂亮的年轻人,见他独自居坐中间,想来是有些来头的,便问叶启山。
      叶启山介绍道:“这位就是杜老板长子,靳楚歌。”
      上海滩名流圈中几乎都知道杜庸长子是收养的事实,徐庚年自然清楚,只是没想到这位名声风流无匹的杜家公子,样貌竟是如此的出色,怪不得女人们见了他都把持不住。
      靳楚歌与徐庚年客套几句,便去找叶君晗说话。
      原来二人是竹马亲梅,一起长大,此番叶君晗学成归国,靳楚歌即意外又高兴,打趣她道:“君晗妹妹,你可是又变漂亮了!在国外一定有很多人追求你咯!说说,你谈了几次恋爱了?”
      叶君晗假怒道:“我才不像你这般花心呢!说吧,我不在的时候,你又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
      靳楚歌占不到便宜,呵呵一笑,便要找个台阶下。
      这边徐庚年见二人相谈甚欢,画面美妙,便私与叶启山说道:“千金与杜家公子郎才女貌,不知可有婚约?”
      叶启山抽吸一口雪茄,笑道:“探长高抬叶某了!杜老板这般的人物岂是叶某能高攀的。”
      “唉!叶老板过谦了!过谦了!”
      谈话间,常佩清,孙三葆二人也受邀一前一后地到了。
      三位大佬聚在一起,不勉又对徐庚年一翻夸赞。
      常佩清首先举杯道:“徐探长一解吾等燃眉之急,德安敬您!”说罢,仰面将一杯白酒一饮而尽。
      孙三葆不甘人后,也起身敬一杯酒,道:“徐探长破案今天上了报纸,我看英国人还有啥道理扣船!”
      见孙三葆这个粗人一上来就将大家关心的问题摆上台面,常爷紧跟道:“英国人那边是何反应,探长可有消息?”
      徐庚年呵呵一笑,将孙三葆敬的酒抿了一口,才说道:”华章只负责破案,英国方面,怒华章无能为力。”
      众人脸色沉了一些,孙三葆不满道:“怎么,你们巡捕房不出面?”
      徐庚年解释道:“倒爷不要急,一切事情都要讲程序的。”
      “兄弟们吃了快一个月空饷了,我老孙家有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啊!”
      叶启山拍了拍孙三葆,示意他安静,自己则对徐庚年道:“探长所谓的程序,是否还有何难处?”
      徐庚年叹一口气,道:“实不要瞒,英国方面暂时认为证据不够,不足以定罪。”
      孙三葆怒拍桌怒道:“洋人可恶得很,非要断了咱们活路才肯罢休!”
      叶启山又劝他,“今日情势,我等还是多些耐心,我想英国人也不愿长期与我们交恶。”
      “先前杜老板曾与英国人许诺一个月内捉住凶手,如今凶手伏法,英国人还有何不满意?”常佩清不快道。
      靳楚歌在旁听几个长辈谈及此事,便开口讲道:“英国佬想要的不是破案……他们是想抢我杜家地盘!”
      众人一惊,忙问原由。靳楚歌便将英国大使逼要百丽大皇宫地权的事情说了。
      孙三葆听罢又是破口大骂,常佩清则希望徐庚年代表的巡捕房能出面与英国交涉,只有叶启山默不作声,抽完一根雪茄。
      期间礼堂中歌舞、魔术、杂耍等表演紧锣密鼓,精彩连连,如同节日般热闹。而舞台下的宾客却是没有心情观看。
      庆功宴进行将近一半时,只见礼堂门外涌进二十余个黑衣劲装江湖汉子,分左右两列站了,这才迎进中间一位人物来。
      来人中等个子,身材偏瘦,着一灰布长衫,顶戴黑色礼帽,走起路来两袖生风,那气场将周围的宾客都震退了半步,让出中间一条宽敞的通道来。
      “杜老板!”闻风前来的华人探长徐庚年主动上前迎接。
      门口的人脱帽,只见其脸色如腊,目光精阙,鼻翼两旁的法令纹又深又长,一直延伸到嘴角,面相刻板,令人生畏,但举手投足间又是谦谦君子气。其气质既不似叶启山的城府,亦不同常佩清的桎梏,更与孙三葆的流氓天壤之别。
      此人上海滩无二人选,正是叱咤风云的青帮传奇大佬,杜庸。
      “恭喜华章大破悬案!”杜庸说罢朝身侧一位身材魁梧的青年汉子递过眼色,只见那人生得人高马大,宽鼻阔耳,正是杜庸贴身保镖,杜家六枪头一杆,聂靖。
      聂靖将手中的一个红色锦盒颇恭敬地献给华人探长,杜庸续道:“杜某身为上海总商会名誉会长,今日迟到,请华章原谅。小小礼物,请华章笑纳。”
      徐庚年握住他手道:“承蒙杜老板抬爱,带领商会为我举办酒会,华章感谢尚之不及啊!杜老板就不要客气了!”说着,便引杜庸落坐。
      “阿爹!”靳楚歌难得一副乖巧模样。
      杜庸没有理会,在正对舞台的位置坐定,方对众人道:“大家都到了。”
      叶启山等人急忙点头问候,对杜庸的出席颇感意外。
      虽然身兼上海总商会名誉会长,但杜庸通常不会出席商会的任何活动,除非有重大的事件。毕竟他这种身份的人走到哪里,除了引起轰动,也能招来仇杀。
      所以杜庸亲临,无疑给足了徐庚年面子。
      徐庚年深谙其道,宴席间不乏给杜庸敬酒。
      杜庸皆是浅抿一口,待吃了些菜肴,他才终于有了讲话的意思。而且讲的话,一定是在坐的人愿意听的,因为上海滩的人都知道,杜老板从不讲废话。
      常佩清等人心头早已焦急如焚,纵然他们这些大老板人前总是不可一世的模样,但到了杜庸面前,管你在背后有多大本事,面子上全都得即谦恭又尊敬,如同拜见如来佛。
      正是看穿了这一层,靳楚歌才不将这些老辈子放在眼里,在他心里,青帮的老大只有一个,就是自己的干爹杜庸!
      且见杜庸用手帕擦过嘴角,将手交握置于腿上,以一种平缓的语气对众人道:“我来之前与英国大使威尔逊见过一面。”
      杜庸顿了顿,横扫众人一眼。
      每一个人都听得认真,没有人敢在杜庸说话时打断。
      杜庸续道:“一个月内抓住真凶的承诺,杜某人做到了。缉拿凶手虽不是杜某亲力所为,但其是杜某委托巡捕房徐探长稽查。如今华章破案,一个月内抓住真凶的承诺,杜某人做到了。威尔逊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呵呵呵,坐在杜庸正对面的叶启山笑道:“适才听徐探长说英国方面认为证据不足,我等正在担心,没想到杜老板这么快便解决了问题,好啊!”
      杜庸脸上却是一丝笑容也没有,神情颇冷地横扫众人一眼,“我的话,就是最好的证据。”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凡是杜庸嘴里讲出来的,只有真,没有假。
      这便是实力。
      叶启山眼角微微一抖,接道:“当然,当然。”
      靳楚歌听出了门道,叶启山这个老 江湖是在怀疑徐庚年抓到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凶手。
      哼,若靳楚歌是英国大使,肯定也是不信的。
      这世道,洋人的命比国人的命值钱。如果不是因为牵扯极大的利益,没有人敢动洋人,包括青帮。而对于普通市民,同洋人讲话都害怕,便别提杀人了。所以,那个被抓的倒霉蛋一定是替死鬼,能想出移花接木的一招,更有胆量在英国人面前寸步不让的那个人,除了杜庸,靳楚歌想不出当前形势下还有第二个人有这般本事。徐庚年不过是充当了打手的角色,毕竟是杜庸支持他上位,所以幕后操纵者,只能是杜庸。靳楚歌甚至怀疑,人,就是杜庸派人干掉的。
      想通这一则,靳楚歌不禁对杜庸更加尊崇,起身为杜庸斟酒。
      另一边的孙三葆终于忍不住接道:“那咱们的船啥时候能放?”
      杜庸坦然道:“明天。”
      徐庚年举杯起立道:“华章破案多有杜老板相助,杜老板却只字未提,杜老板为人华章钦佩,华章敬杜老板三杯。”言罢,华人探长果真连饮三杯白酒。
      常佩清也举杯敬道:“杜老板做事滴水不漏,德安敬佩!相信黄老板也非常高兴的。”
      杜庸抬眼看他,常佩清只觉那双深目中似有寒光,心头竟莫名有些不安,方喝了酒水坐下。
      伦到叶启山,这位面色温润的中年富商端酒道:“杜老板为青帮兄弟解除忧患,逸仙谢过!先干为敬!”说罢喝光杯中酒。
      “你是君晗吧,长这么大了。”杜庸不喝酒,却将目光落在叶君晗脸上。
      叶启山略显尴尬地放下酒杯,招呼女儿道:“还不叫杜伯伯。”
      叶君晗脸上略红,起身细声道:“杜伯伯好。”
      “嗯,记得你比楚歌大一岁,今日一见,倒像是小一岁。”
      听父亲终于提到自己,靳楚歌急忙接话,“阿爹,人家是女孩子,女大十八变,不像我们这种爷们儿,越活越糙。”
      席宴上的气氛因为杜家少爷的一句玩笑话缓和了一些,这间隙只听舞台主持人宣布道:
      “有请来自北平的京剧名伶,宋俪伶小姐,为大家带来京剧名段,贵妃醉酒!”
      宋俪伶……
      青帮大少脸上的笑意不经意的凝滞。
      耳边传来华人探长颇为激动的声音,“哎哟不得了啊!商会竟然请到了宋小姐来助兴!华章实在受宠若惊啊!”
      杜庸微微笑道:“知道华章是宋小姐的戏迷,特意吩咐务必请到的。大家听戏吧。”
      靳楚歌正对舞台坐好,跷着二郎腿从西服内侧口袋的烟夹中拿出一根雪茄,从桌上顺手拿了火柴点燃。
      不为何故,靳楚歌手有些发抖,连续划折了几根火柴,就在他继续点烟的当儿,只听得舞台侧面的文武班子呛呛咚咚地奏起乐来,一位粉墨佳人身着大红贴金彩绣蟒,披彩裙踏彩鞋,头戴五彩凤冠,踩着鼓点登上舞台,礼堂来宾中顿时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
      吟唱戏曲的“杨玉环”雍容华贵,仪态万千,戏腔如同珠玉落盘,久绕不绝。徐庚年拍打着大腿听得津津有味,不觉与身旁的杜庸私语道:“不是华章偏爱,今日宋小姐之表演不输梅先生嘛!”
      人是杜庸请来的,这话自然是讨好,青帮大佬岂会不知,听罢只淡淡说了句:“各有千秋。”
      徐庚年又道:“宋小姐久居北平,杜老板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将她请来的?”
      杜庸道:“恰缝家妹与宋小姐学戏,凑巧罢了。”
      “哦哟,原来杜老板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徐庚年意味深长地说。
      杜庸听出他意思,仍不失沉稳的回应道:“宋小姐已经拒绝了杜某。”
      徐庚年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在上海还有女人敢拒绝杜庸?这可是大伙争着赶着上的人物啊!
      “听戏。”杜庸语气颇冷,想是被打扰了雅兴有些不快。于是徐庚年知趣的住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话正好说中了靳楚歌的心事。
      □□少爷红润饱满的嘴唇不为人知地舒展,露出一个隐秘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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