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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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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起案件最终尘埃落定。
全京城上下原来对这件案件基本上可以说得上是一无所知。但在案件了结之后,六皇子终究还是要安心下葬并另择皇子前去和亲。故而最终这场风波多多少少还是传到了各户人家耳朵里。
而至于说这位六皇子殿下到底是如何做到那样悬空自缢,后续隐隐约约也查到了一点儿蛛丝马迹。陶夭夭同陶灼灼说后来仔细查了六皇子寝殿内的地面,发现了一点儿晶晶亮亮的白点。
后来问了六皇子宫殿里的宫人们,说是六皇子近来总是觉着御膳房传来的膳食寡淡无味,特意索了点儿盐巴来。
“我大概想了想。如若说六皇子是踩了一块细长样的冰块悬梁,又在冰里面添了点儿盐,倒也可能在天亮之前让整块都融化掉而不露痕迹。”陶夭夭这样向陶灼灼解释,“之前查探只顾着看房间摆设,也没注意过这个。不过这些现在也只能是猜测,并不一定做得了准的。”
不过对现在来说,六皇子是通过怎样的途径自缢已然不是现在的重点。女皇陛下骤获丧子之痛,又震怒于残余的前朝余孽,两相交加之下,最终雷厉风行地将相国寺里面那些假和尚们一窝端了个干干净净。
之前六皇子可能涉嫌参与谋反这种事情,陶夭夭并不敢如何直言断案。可以最后的情境来看,这位殿下倒也能姑且算是个杀身成仁的忠义之士。如此一来,陶夭夭便可以如实向陛下详细上报了这次案件发展的来龙去脉了。
讲述中,自然少不得提到自家妹妹靠着一点玄妙占卜之术为整个案件拨云见日之举,也引得女皇陛下对此很是感兴趣。一时之间,原本陶灼灼纨绔的恶名都变成了所谓狂士之风,那些“不入流”的小爱好也成了“得遇天人之际”的美谈。
所以说啊,但凡你取得了那么点儿成就,原本这技巧爱好再如何上不得台面,最终也是能得追捧吹嘘的了。
陶灼灼深感这样的美誉受之有愧,于是便向陶夭夭说:“靠我自己的本事算出来的也不过是隐隐察觉到相国寺里面的和尚有叛逆谋反的迹象。其他种种几乎都是卢大哥一己之力所为。这样一说,好像全都是我的功劳了一样。”
陶夭夭说:“我也已经向陛下说了卢宣的事迹,陛下也很高兴想要嘉赏他。听闻是要赐他一套宅邸居住,另外的金银肯定也是少不了的。”
陶灼灼听了这个,才勉强安心下来。
“你就不想知道陛下赐了你什么?”
“赐了什么?”
陶夭夭嘴角带着隐隐约约的笑意:“虽然我总说林景逸那小子如何如何不好,但这次他应该是拜托他母亲上奏为你在钦天监请了职位。林相好一番慷慨陈词。陛下她……准允了。”
陶灼灼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作何反应了。
这功名来的太快太准太狠,太让人不知所措。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是高兴还是恍惚。
高兴的是自己终于不用再看不喜欢的除《周易》外的四书五经,恍惚的是自己竟然连科举都没有参加就直接带上了乌纱帽,难免还是觉得有一种飘飘荡荡没落到实处的感觉。
陶灼灼觉得自己家祖坟上现在肯定忽忽悠悠蹭蹭地冒青烟。祖上若泉下有知,高兴得都能来入梦找她。
诏令虽然是下来了,但距离正式上任还有好长一段时间。陶灼灼这下太学也不用念了,便每天在长姐家里陪独自在家给未出世的孩子绣花样的成归雁聊天解闷。
这一日自然也是一样的光景。
天气渐渐转凉,但只要穿得厚实一点儿,便又会觉得偶尔吹过的秋风不过是清爽。这一对姐夫和小姨都披着厚厚的斗篷,坐在软绵绵暖融融的鸭绒软垫上,在花园里一边赏花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
陶灼灼正在用自己的一缕头发编手链,预备着要给自己未出世的小侄儿做个与众不同见面礼。就在这时有下人来通传,说陶夭夭与陶双清陶陈氏三人一起来了。
陶灼灼手一抖,差点把自己的头发扯断。
她在长姐家里住了这么久,作为姐夫的成归雁也知晓为什么她一直住在自己家里不肯回去,此时面带忧色劝慰道:“小姨若还是觉得心里不痛快,先到里间歇息着去吧。等下岳母来了,我帮小姨回答便是了。”
陶灼灼摇了摇头:“不用,毕竟是我母亲,迟早也是要有这一回的。我又不可能一生都不与她见面。”
说完,她又状若无事地继续编着手链。
脚步声渐渐由远及近。陶灼灼一直垂着头,装作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着。余光忽然瞥见成归雁由旁边的小厮扶着站起来行礼:
“向岳母、岳父问安。”
陶灼灼这才跟着站起身来,低眉顺眼不吭气儿,似乎她只不过是跟在成归雁身后的一个侍女。
要说对母亲心里一点儿不怨怼也是假的,但终究也不是什么血海深仇。此时陶灼灼只是感觉尴尬,还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面对。
陶陈氏温温柔柔的声音首先响起来:“好了,都坐吧。我们今日过来是来探望,倒叫你们拘束了。”
成归雁又答了一声“是”,这才慢吞吞扶着肚子坐下。
陶陈氏瞥了一眼自家爱侣,见她微微偏着头不大想说话的样子,又看见自己女儿也低着头抿着嘴,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忙撑着笑脸盈盈走到陶灼灼面前拉住她的手:“好灼灼,爹许久不见你了。看你在姐姐这儿似乎还不错,好像稍微还胖了点儿?”
陶灼灼“嗯”了一声:“姐姐待我好。”
陶陈氏微愣了一下。
姐姐待她好,便是母亲待她不好了吗?
这样的念头转瞬即逝,他又继续道:“其华想你了。没有了二姐姐,他每天在家里待得无聊死了。天天都嚷着‘二姐姐什么时候回来陪我玩呢’。”
听到弟弟的天真行径,陶灼灼忍不住微微勾了勾嘴角,又轻轻“嗯”了一声。
这样的反应若是出现在陶夭夭身上便也未见得有什么不对,但对于素来调皮活泼的陶灼灼便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了。
陶陈氏一时之间没有了办法,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如何再开启新的话题了。
“父亲。”
陶夭夭忽然上前一步站在陶陈氏的身后,低声道:“归雁有些事情还想要请教您。女儿的第一个孩子降生在即,女儿也想跟着听一听学一学。”
“可是……”
“走吧,父亲。”
陶夭夭几乎算是硬拽着陶陈氏离开了。成归雁自然也不会违逆了陶夭夭的面子,也是规矩地向岳母施了一礼,随即施施然随陶夭夭和陶陈氏而去了。
小园子里一时只剩下陶灼灼与陶双清两个人了。
母女俩谁都没有选择先开口。
秋风呼呼呼吹过,刮下几片叶子下来,发出几声类似于嘲笑的声音。
“我看到了。”陶双清忽然开口,“做的不错。”
陶灼灼难得听她夸奖,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还有……还有你那个卢大哥。”陶双清抿了抿嘴,略有些吃力地说,“他……做得很好。上次是我做错,不该那样看低他。”
开了个头之后,后续的话再说出口似乎也不是那样艰难了。陶双清清了清嗓子,一双平日里总是锐利的双眼此时软化下来,诚挚道:“灼灼,从前是娘做的错了。娘过于短视,只看得见所谓的科举中的四书五经,也没看到你背后的努力与付出。”
她深吸了一口气,最终道:“灼灼,是娘错了。”
陶双清一生正直刚肃不服软,这时候拉下脸来给自己的亲女儿道歉可以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了。
陶灼灼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蓦然觉得眼眶有点儿发酸,有点儿别别扭扭地说:“我其实也并没有真正做了什么。”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陶双清微笑着点头,“而且娘还听说……林相为您请了个官,要在钦天监做活。”
“是景逸的想法。”陶灼灼解释,“长姐原本要让我进大理寺,但景逸说还是钦天监更适合我,而且我也更喜欢。”
“也蛮好。”陶双清点了点头,“从前我觉得在钦天监不如在翰林院有出息,但看这次案件当中你所作所为,我便知道我是偏颇了。以后……好好干,要像你姐姐一样为国家效力,为女皇陛下分忧。”
“是。”
“然后……”陶双清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些许笑意,“现在你也已经算是有了功名,你的婚事也应该提上日程了吧?”
婚事?
红晕渐渐在陶灼灼白皙的脸庞上浮现起来。她咬着唇低下头,不好意思再说话了。
“害羞了吗?”陶双清看着女儿的模样,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气,“你不着急,我觉着林家那头倒是挺着急的。”
“是吗?”
陶双清点了点头:“是啊,你被征去钦天监之后,林家那边便忙不迭派了人来,问什么时候我们这边要开始准备婚事。”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陶双清笑得很开心,眼角都眯起几条细纹。
年华易逝,岁月易老。
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