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之未命名》纳兰容若公子

14、第13章

　　登上斯古亚的时候，并没有太多帝国军在舱门处列队迎接，舰内的官兵，已经投入一级做战准备中。

　　副舰长第一时间对吉尔菲艾斯抬手行礼：“斯古亚副舰长奥雷尔中校，率全舰官兵，接受大公殿下的指挥。”

　　吉尔菲艾斯微微笑笑，点点头，在奥雷尔的带领下，第一时间来到舰桥。

　　整个舰桥，共有四十名帝国军，忙碌得在各个仪器前操做着。

　　奥雷尔中校低声说：“大公殿下，斯古亚上本来的常备官兵只有两百，接到命令后又紧急召集了做战官兵，全舰共四百人，两百人登上欧尼达斯，现在全舰仅有两百人，人手不足，有的时候，一个人要做两个人的工作，可能会……

　　吉尔菲艾斯脸上绽开明朗的笑容，眼神里充满坚定的信心：“我听说，杨舰队在最艰难的时候，曾经试过，五十几个人，操纵一艘战舰，和陛下的大军做战，坚持着不肯认输。做为陛下最忠诚勇敢的军人，足足有两百人，面对仅为乌合之众的海盗，难道表现会比杨舰队差吗？”

　　他的声音传遍整个舰桥，又从扩音器里，传到战舰的每一个角落。

　　舰桥里响起所有军人同声的大喝：“不会。”

　　在斯古亚战舰的许多角落，传出更多人参差不齐，却同样热切的高喊。

　　“不会。”

　　“当然不会。”

　　“让那帮海盗过来吧，叫他们见识一下，真正的帝国军队。”

　　在最短的时间里，吉尔菲艾斯用热切的眼神凝视舰桥内每一个人，然后说：“陛下会为你们感到骄傲。”

　　他的声音清晰得每一个人都可以听到，却又有些象喃喃得对心底最深处的人影自语，眼神，明亮坚定，能鼓舞每一个人，却又象穿越了每一个人，看到宇宙尽头的金色光芒。

　　但在下一刻，他就放开一切杂念，斩断所有思缕，眼神炯炯得盯着屏幕，发出他的第一个命令：“王尔古雷发射。”

　　探测员随地时报告着情况。

　　“还有三分钟双方进入射程。”

　　“还有两分钟双方进入射程。”

　　“还有一分钟双方进入射程。”

　　欧尼达斯在一片黑暗中全速飞行，抛开了炮火四射的战场，远离了死亡的危机，可是舰上的每一名官兵神色都是沉重的。

　　“前方发现飞行物。”帝国军接管欧尼达斯之后，全舰的雷达系统已经全力发挥作用。在第一时间，报出了异常状况。

　　莱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感觉手掌间满布冷汗。

　　在大公殿下，付出这么大代价之后，如果他还不能把这全舰官兵以及被关押的犯人平安带回费沙，那他就太对不起大公，对不起陛下了。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紧张到嘶哑：“什么飞行物？”

　　负责探测的军官紧张得操作着，声音里也满是惊异：“不知道？飞行物比任何战舰都小得多，速度非常快，雷达追踪不上。无法扫瞄出飞行物的样子来。”

　　莱安的双拳紧握：“已知的飞行物中，有没有类似的东西。”

　　“没有。”

　　“啊，对方发来声像通讯！”

　　“立刻接通。”

　　屏幕上立刻接收到对方传来的画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的图象发送系统有些问题，整个画面都有些扭曲，黑白的线条不断闪动，但即使是这样模糊变形的画面，也不能让那足以令恒星黯淡的金黄光芒失色，也无法掩饰冰蓝眸子里，足以划破宇宙的光辉。

　　整个舰桥的人，不约而同站了起来，所有人同时脱口呼唤：“陛下。”

　　在后世所有的传说中, 所有无数次被翻拍的影视作品里, 无数精彩的历史传记小说中, 莱因哈特在漫漫的宇宙中, 独自航行, 誓要追回他最重要的半身时的心情, 无不被浓墨重彩地着力描述.

　　在孤独的航程里, 整个世界, 似乎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那种极致的孤独与担忧, 那种时时刻刻为了好友, 而被火焚烧的心情.

　　文人骚客们用足足十几万字来描述他内心的情绪, 还觉得不够贴切.

　　导演制片们, 用尽所有的艺术头脑, 拍摄手法, 也觉得最好的影帝仍无法表现出那种复杂的心境.

　　但事实上, 在这场绑架事件过去, 很久很久之后, 莱因哈特曾对希尔德提起过, 当他独自航行在宇宙中时, 根本什么都没有想.

　　即没有追怀过去曾有的美好时光, 也不曾去担忧吉尔菲艾斯的生死..

　　他从没有那样孤独过.

　　少年时为了心中隐密的目的而奋飞时, 无论顺逆, 总有一个人, 相伴在身旁.

　　在那血淋淋得割舍半身的痛楚之后, 就算心缺了一半, 身后总还有无数军队, 无数将领.

　　而在当时, 他连孤独和寂寞都已无法去感觉.

　　逐日只是帝国科研所一项还在研制中的飞行器.

　　虽说速度也许最快, 但各项功能都不完善, 除了比普通的王尔古雷大上五倍, 速度比一般战舰快上两倍之外, 没有任何可以用于攻击的力量.

　　逐日的开发, 其实是为了让陷于困境的将领, 可以从自己的战舰上及时撤走, 不至被敌舰击中, 或追上而设计的.

　　可是, 莱因哈特坐上逐日, 启动它冲向茫茫宇宙时, 甚至没有想好, 就算是自己, 乘着这样一个飞行器, 纵然追上了欧尼达斯, 又能干什么?

　　在宇宙中, 整整十六个小时的航行中, 他也没有空去思考这个问.题.

　　逐日事先没有任何起飞准备, 机舱内, 没有食物, 没有水, 只有甚至没有完全完工的仪表盘, 不曾经过测试, 不知道是否准确的一份说明书.

　　莱因哈特没有任何人可以求助. 对于科学院发出的一连串请求降落的信号, 他只采取了切断信息的方式应付. 除了依靠自己的经验和判断, 他别无倚赖.

　　就是这样, 他一个人, 飞向宇宙深处.

　　事后, 很多人想起来, 都觉得恐怖后怕, 在当时, 他也仍然连怕都来不及去怕.

　　整整十六个小时,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仪表,盘, 所有的神经都紧崩着, 所有的才智都用来做出正确的选择判断.

　　他不觉得饿, 也忘了渴, 甚至连担忧, 焦虑, 都已经没有空去感觉.

　　他不知道他的汗水湿透了军装, 他不知道牙关咬得太紧, 嘴里已经有咸涩的味道. 他甚至不知道时光是否在流逝, 他孤独得在宇宙间飞行的岁月, 是十六个小时, 还是数千个宇宙银河生灭.

　　他只知道仪表盘上飞闪的数据和一幅幅闪动的星图. 预示着, 他离他追踪的目标渐渐接近.

　　当欧尼达斯出现在显示屏上时, 他伸手去按键, 准备发出影象信息时, 才惊觉, 身体的每一寸几乎都是僵硬的. 简简单单一个动作, 他却仿佛可以听到骨节相磨的咯咯响声.

　　再然后, 屏幕上现出一个帝国上校,惊愕的眼神

　　舰桥上, 没有吉尔菲艾斯, 没有那熟悉的身影, 温暖的发色, 否则站在通讯屏前的人, 决不可能只是一名上校.

　　莱因哈特说的第一句话是:“吉尔菲艾斯在哪里.”

　　据莱安, 以及所有欧尼达斯舰桥上的人回忆, 皇帝当时的语气, 非常得平静.

　　可是面对皇帝忽如其来的现身, 以及吉尔菲艾斯在此之前所做出的重大牺牲, 巨大的羞愧让莱安连头也抬不起来, 甚至无法发出声音.

　　但帝国军人的义务, 却又让他不得不面对着皇帝的脸, 说明大公现在的处境.

　　他尽量用最简短的话来把事情讲清, 他尽量让自己态度镇定.. 但仍然语气发颤, 所有的血气, 好象都直接冲上了脸部.

　　除了莱安报告的声音, 舰桥上, 听不到一丝声响. 所有的帝国军神色都非常黯淡.

　　莱安觉得就算是直接冲进敌人的炮火中, 也比这样一次辛苦的报告轻松.

　　他好不容易把话说完, 额头已经布满了汗水.

　　面对着屏幕上那神容绝世的军神, 他卑微地低下头. 这个时候, 无论受到怎样的处罚, 他也觉得心甘情愿　

　　但是传到耳边的, 依然是那淡得听不出起伏, 却依旧悦耳的声音:” 你做得非常好, 现在, 带着欧尼达斯回费沙去吧, 应该在路上, 就可以和费沙派来接应的的舰队接触了.”

　　这样过份的平静, 让莱安一惊抬头, 然后, 屏幕上的影象完全消失.

　　操作台上前有人大喊了起来:” 陛下的飞行器仍在向前飞.”

　　莱安猛得跳了起来, 他面无人色地冲到操作台, 飞快地按着通讯键:” 陛下, 陛下.”

　　“没用的, 陛下的切断了联系, 他听不到我们叫他.”

　　通读员同样脸色惨白.

　　莱安全身晃了一晃, 几乎站不稳.

　　只是小小的宇宙海盗, 仅仅是五艘战舰而已. 却让站在帝国至高点的两个人, 陷入至大的危机.

　　吉尔菲艾斯是有不败之称的名将. 他曾以八百战舰击败五万军舰. 他的战绩几成神话.

　　但是, 不管有多好的军事才能, 如果没有发挥的余地, 又有什么用?

　　他只有一艘连做战人员都极为不足的中型舰. 只有一群根本不熟悉他指挥风格, 紧张绝望的士兵, 他的兵法, 他的计谋, 他的战术, 完全不能施展.

　　这种情况下, 他有多少机会幸存?

　　无法施展才能, 一个创下无数奇迹的战神, 也同样会被区区五只小舰杀死.

　　而皇帝陛下, 是所有帝国军人心中的军神, 但就算是神, 如果只有一艘小得不可能有任何攻击力的飞行器, 冲向可怖的战场, 又会有什么结局.

　　莱安全身冰凉, 他慢慢地抬起头, 慢慢望着全舰桥的人, 然后轻轻问:” 我们要不要去费沙.”

　　并没有等很久, 有人轻轻答:“我们回头.”

　　有人声音略高地附合:“我们回去.”

　　有人站起来, 大声叫了出来” 我们是帝国军人,.”

　　然后有更多人喊出声:” 我们可以抗,命但不能离开我们的陛下和大公.”

　　莱安点点头, 深吸一口气, 然后平静地发布命令:“ 欧尼达斯转向, 全速前进.”

　　在这一刻, 他忽然间理解了莱因哈特的心情, 明白了, 他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平静. 　

　　莱因哈特不知道他的决定, 给了莱安等官兵多少震撼, 多大的影响. 他本来可以想得到, 但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想.

　　他只有一个念头, 赶上去, 追上他, 找到吉尔菲艾斯.

　　仅仅如此.

　　所有的心思, 所有的精神, 所有的思想, 所有的注意力, 都放在这一个目标上.

　　他没有时间去悲伤, 愤怒, 思念, 焦虑, 他甚至连骂一声, “吉尔菲艾斯, 大笨蛋。” 也没有心思.

　　他只是要追上去, 追上他. 仅此而已, 就此足够.

　　他不知道, 在前方的宇宙深处, 有怎样激烈的苦战, 也同样不知道, 在身后, 有一群帝国士兵, 怀抱着怎样的心情追过来.

　　他只是全心全意, 操纵着逐日, 往前飞行.

　　星光在他四周掠过, 他也无心去看.

　　他只有一个, 念头, 追上去, 和吉尔菲艾斯, 并肩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