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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懦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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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将军生前不负百姓,身后无愧君上,他不会怪你。”江沅抬手紧紧搂着谢云旗的脖颈,喉咙微动道:“见你如此作践自己,他才会走得不安心。”
江沅性子一向内敛,并不是如此主动之人,突如其来的拥抱让谢云旗迟怔了半刻钟。
“好好活着,方有铲除梁氏之机。”潮湿温热的眼泪滑入谢云旗肩颈,润了被刺痛的心窝。
谢云旗骤然痛哭出声。
风沙四起,狂风的呼啸声盖过哭声。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谢氏出事至今不过几日,却恍如过了几十年,有时他盯着深不见底的悬崖,数次想纵身一跃,了结这纷纷扰扰,痛苦不堪的尘事。
“没事,有我在。”江沅抬手轻抚着他的后脑勺,温柔的安抚。
与此同时,朝堂已然乱做了一锅粥。
“陛下,谢将军一生忠君爱民,镇守西北大半生,若真要谋反,何必等到现在?”八字胡的官员佝偻着身子,苍老的声音遮不住他的满腔赤诚:“恕老臣直言,倘若谢老将军起兵造反,朝中无人可与之匹敌,怕是这皇位,也早就易主了!”
梁雍半晌颔首不语,听得此言倏地立起眉,满眼不悦,愤愤道:“傅英,你大胆!”
“老臣辅佐陛下大半生,拨乱反正,义不容辞,何来大胆一说?”傅英时任监察御史,官位不大,地位却极高,自上任以来,深受皇上信任,且此人性格顽固,根本不怕得罪人,管你官至几品,一旦犯错,照办不误,是朝中出了名难啃的硬骨头。
他浑浊的眼珠紧盯着梁雍,直叫他全身汗毛竖起,这才出声道:“这说起来,梁大人才是此案的幕后推手。”
“傅英,你胡说八道什么?!”梁雍闻言脸色大变,丝毫不顾及朝中官员投来的打量眼神,当场变了脸色道:“你这是诬告!我要参你!“
“你梁氏做的伤天害理之事还少吗?”傅英往他身侧走近了些,丝毫无惧道:“参就参,我倒要看看,是你梁雍的丑事先被抖落出来,还是我傅英先死!“
龙椅上的皇帝头疼的歪着身子,眉头几欲打结,嘴里不住的叹气。
事已过数日,谢氏的事情却丝毫未有平息之象,但凡上朝,二人便会吵得不可开交,好几次甚至扭打在一起,周围的官员合力才将两人分开。
“陛下!”梁雍倏地跪地磕头,毫无形象的痛哭起来,涕泪齐下,简直难看至极,他用力吸了吸鼻子,话里带着颤音道:“梁雍几十年来忠心耿耿,我做的事情无愧天地,如今傅大人空口白牙诬陷老臣,恕臣不能接受,还请陛下明断!”
傅英苍老的脸上布满怒意,脖颈间鼓起青筋,嘴唇用力哆嗦着,捂着胸口重重喘了几口气后义正词严道:“梁雍,你纵容手下人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也非一日之事,事已至此,我索性直说了,当年江氏之事,我已搜取证据,江大人乃是被冤枉而死,若我没记错,那件案子也是梁大人督办的吧?”
“你……”梁雍哭声骤停,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半晌后道:“那件案子我乃是奉陛下之命结案,如今傅大人旧事重提,意欲何在?”
“意欲何在?”傅英胸膛不住起伏,猛地用力甩袖道:“当年处置江氏满门的圣旨确为陛下颁出,可此案全程皆为梁大人督办,陛下得知案件的进展也皆由你口中得知,梁大人此言,可是在怪责陛下?“
梁雍脸色煞白,自知被傅英套了进去,便又开始了撒泼打滚那套,痛哭流涕的细数曾如何搭救皇帝之事。
“傅大人……”皇帝为难的抬首,阻止了傅英接下来的追问。
傅英将已至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垂眸轻轻出声道:“为君,仁慈有余,而魄力不足,江山,危矣。”
“傅英……”梁雍还想抓着此言不放。
皇帝皱眉阻止道:“你也少说两句。”
傅英老了,他与骄阳迎面相对,两行浊泪长落,两年前他就知道自己老了,血气已凉,如今撑着这一口气,不过是盼着当初的事,能有补偿的机会,无论多或少。
这一生,他清清白白而来,却不能清清白白而去,已是遗憾,断不能满身脏污,与浊世共沉。
他望着远去的飞鸟,轻轻叹声气,道:“他那么恨我,还会愿意来吗?”
江沅不知谢云旗来漠西镇的缘由,本想着应是此处有线索,他顺着寻了过来,未曾想竟是在逃避,不愿承认父亲已走之事,顺着西北走,也只是想走走父亲生前走过的地方。
“我们回家好不好?”江沅压着呛咳的冲动,握着谢云旗的手,带着央求的口吻。
谢云旗背过身,擦拭掉不争气的眼泪,用力点头道:“好。”
思绪如同一团迷雾,让他们无从辨明方向,明明计划的天衣无缝,偏偏却入了别人设的局而不自知,甚至搭上了无辜的谢家,梁氏,难道就当真如铁桶一般,毫无可攻破之处么?
“云旗,此事皆因我算露而起,我……”
没等他说完,谢云旗便先一步打断道:“与你无关。”
“怎会?”江沅有些不解道:“我们那时已将计划告知谢将军,眼下出了事,我怎么脱得了干系?”
谢云旗痛苦的垂下眸道:“计划并未告知我爹,告知的,是……徐洪。”
“你是说……”江沅大惊。
谢云旗的喉咙滚了滚,紧得说不出话来,只难捱的颔首,半晌才能出声道:“原本我们都以为徐洪做的一切都是跟我爹商量好的,是要设局引梁雍入瓮,可我后来才知道,徐洪与梁雍是一条船上的,他是梁雍放在我爹身边的眼睛,必要时做刀,出手要我爹的性命。”
“他去西北军营,传了我父亲回京述职被羁押的假口信,副将信以为真,领兵入京,坐实了梁雍诬陷我爹叛变谋反的罪名。”
江沅刚要说话,忽然耳尖的听到人走近的脚步声,他骤然转身,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是我。”
周奇钰。
真是好久都没见了。
自他刚出山时见过,似乎这数月以来,他都仿佛凭空失踪了,半点消息都没有,眼下忽然出现在漠西镇,倒是稀奇得很。
“奇钰?”谢云旗对他的出现也稍稍有些震惊。
他身着紫袍,神情肃穆,缓步走近,眼神复杂的说道:“云旗,谢家的事情父亲不让插手……对不住,我……”
“我知道。”谢云旗轻吐了口气,提起嘴角露出苦笑道:“并不怪你,你大可不必追到西北,只为解释此事。”
“不是。”周奇钰盯着江沅看了半晌,复杂道:“原来你找到了他,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你离京那么久,却未曾捎来一句问候。
江沅抬眸望着他,心里懂了几分他的心思,也知晓了两年前周奇钰对自己莫名的敌意从何而来。
他于谢云旗有意,却难开口,不想让旁人接近,自己却又没有身份将他留下来。
“我来送消息,兴许你会有用。”周奇钰收回目光,冷静道。
谢云旗拉着江沅起身,正色道:“什么消息?竟值得你亲自前来。”
“陛下无意将谢氏诛杀殆尽,若你们找出梁雍私兵的藏身之地,能拿出将梁雍置之死地的证据,谢梁两氏冤案他定会平反,写谢罪书以告天下。”周奇钰看着江沅,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道:“这是傅大人托我送到你手上的。”
江沅变了脸色,身侧的手紧握起来,声音沉冷道:“傅英?”
“傅大人手上有翻江氏一案的证据。”周奇钰道:“你若无意翻案,怕也不会死撑着活到现在,无论旧事如何,眼下事更为要紧,你最好想清楚。”
他将目光转向谢云旗,道:“云旗,苟且偷生非你所愿,眼下陛下既托我稍口谕,这不失为一个机会。”
“真是无耻又懦弱。”谢云旗讥笑道:“我谢氏百人,死于他一道圣旨,如今竟还指望我们给他卖命,当真是好厚的脸皮!”
“云旗慎言。”周奇钰阻道。
谢云旗目光寒凉的盯着他,不减半分恨意,道:“他出身尊贵,我们这些出身寒门之人,他只做刀用,需要的时候出鞘,弃用时也是毫不手软,如此为君,江山必失于他手!”
谢谢支持。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