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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软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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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小镇上的人不多,却喜谈琐事,若有消息顺着风吹过来,立刻便如火烧原野般四处传遍。
街边小贩吆喝着叫卖刚出笼的美味包子,路上的人熙熙攘攘,交头接耳的小声谈论着京城谢氏被灭门之事。
“听说了没?谢将军前几日被砍头了!”
“听说了。”另一人压着声音道:“据说那天下雪了,这大夏天的飞雪,想来是有天大的冤情啊。”
“嘘!别瞎说。”方才那人急急劝阻道:“上头贵人们的事情可不是我们这些平头小老百姓能随意嚼舌根的,小心被人听到拿钳子铰了你舌头!“
那人收了话音,紧抿着唇往前去了。
头戴斗笠之人放下手中的口脂,目光透过被风轻轻扬起的小缝看向前方。
“公子,这口脂都被你捂化了,你要是不要啊?”小贩嫌弃的看着眼前这人,打量半晌只觉得此人是兜中空空,故而才犹豫不决,故而态度也差了不少。
他没有理会小贩的嫌恶,扔下口脂转身往前去了。
“哎,你没钱看什么看?毛病!”小贩朝着那人的背影痛骂不止。
稷泽山。
天黑了,清寒的月色照着茫茫白雪,在这夜里仍刺眼的厉害,冷冽的风吹得江沅脸都发僵,他缩在树下,厚实的衣裳被雪水湿了个透,嘴唇轻轻哆嗦着,睫毛上结的冰化成水滴落下来,他裹紧袖子,闭上眼睛极力想睡着,却冷得难以入眠。
整整一日,他几乎转遍了整座山,除了找到几座无名的坟冢,并未找到谢云旗的行踪。
旧伤方好,底子尚未调养过来,江沅便牵了一匹马独身来稷泽山寻人,眼下马都被冻得有气无力,死活不肯走,故而今晚下山也成了奢望。
夹了雪的风如锋利的刀子一般划过脸庞,江沅皱眉偏头,忽觉脸上有水流了下来,他只觉得是头上的雪融了,随意抬手一摸,鲜红的血乍入眼中,是血,脸被寒风划破了。
半晌过后。
他手都被冻得僵硬,五根指头发直,弯不回来,稍微动一动就咔嚓响。
全身没了直觉,好似也感觉不到寒冷了。
江沅从地上缓缓往起爬,他手指微微颤动着,脚下磕磕绊绊,他磨着步子慢慢往山下走,走了约莫半刻,摔了已有几十次,身上到处都是细细密密的伤口,他却浑然不觉,手臂颤动的越来越厉害,双腿也好似不受控制一般往一块儿绊。
眼前忽然迷迷蒙蒙,隐隐发黑,脚下的路时隐时现,他拼命蹲下身,半眯着眼睛去仔细瞧,却怎么也辨不明,方才还清清楚楚的,居然立刻就看不见了。
好累,他不想再走了。
两年前他没能保护好家人,现在又害死谢氏满门,活着,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一件事。
他倒在雪中,蜷缩着身子,脸色白得几乎和满山的雪融为一色,他睁眼看着眼前景象越来越来模糊,渐渐失去了意识。
醒来之时,他已在一处竹屋里,脑袋热得发懵,药香味侵入鼻腔,捣药声极有规律的响着,江沅胸口发闷,张嘴轻吐了口气。
“醒了?”捣药人听到细微动静,停下手上的动作,起身走了过来替他把脉。
江沅头痛欲裂,身上也如火烧一般,难受得紧。
“不好受吧?”捣药人笑得十分欠揍。
江沅睁眼瞧他,顿时觉得有些惊诧。
是宋南文。
“是你?”江沅强撑着精神坐起来。
宋南文颔首道:“当然是我,不然还能是谁?”
“我上稷泽山是为采雪莲,你怎么会昏倒在那里?”
江沅舔了舔干裂的唇道:“一言难尽。”
“别一言难尽了,你是去找谢大人的吧?”宋南文丝毫不留情面的将事情捅破。
江沅警惕的盯着他,不言不语。
“好了,你别这么看我。”宋南文走过去将放凉的药端过来,正了正神色道:“天下无人不知谢家被灭门之事,谢将军遗骨被丢下稷泽山的事也是人尽皆知,你来这里寻他并不难猜。”
“他不在这里。”宋南文把药碗放在他掌心,才道:“他在云来镇。”
江沅急急忙忙便要穿鞋离去,浓稠的药洒了一榻。
宋南文忙喝道:“这副鬼样子你能活着走到云来镇吗?”
“要不是看在你告知我长姐消息的份儿上,我绝不管你,爱死不死!”宋南文用力扯着他的胳膊将人拉了回来,他脾气暴躁的捡起歪在一旁的药碗,气冲冲出门又去熬药了。
约莫半刻钟后,宋南文又端了一碗更稠更苦的药来,像是报复他似的。
“赶紧喝了,不出意外,明早你便可以出发去云来镇了。”他态度极差的把药碗放在江沅手边的小桌上,傲娇道:“你帮我找到阿姐,我也救了你的命,自此两清了,可别说我欠你的。”
“嗯。”江沅应声:“不欠了。”
宋南文瞧着他情绪不太对,也没了打趣的心思,正经道:“这几日,谢大人过得很难,那次我远远看到,他没认我,躲了,但我还是觉得他瘦了不少,心绪很差,整个人变的阴郁了很多。”
“嗯。”江沅低头喝着药,听到这个消息表情也没有什么波动。
“谢大人在时对你极好,如今他出了事,你怎么这么云淡风轻的?”宋南文不解的皱起眉头道:“若不是我从稷泽山把你拖下来,知晓你所做之事,单凭你方才的表情,我几乎都要觉得你对谢大人没半分情意。”
江沅放下药碗,身上的灼烧之痛缓解了不少,他缓缓抬眸道:“丧亲之痛,灭门之恨,如此之事落到头上,人岂会不变?眼下知道他还活着,已是幸事。”
“也对。”宋南文接过药碗继续道:“说起来,谢大人虽侥幸活着,但软舌如利刃,杀人于无形,这几日传言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譬如诬陷谢将军当真功高盖主,意欲谋反之类的,他听到了,心里定不好受。”
“你为何觉得谢氏之罪,乃是凭空诬陷?”江沅抬眸看着他问。
宋南文敛去面上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恨意:“我宋家也毁在梁氏手里!几十口人命丧渝州,如今只有我和阿姐活着,眼下谢家的罪名为梁雍所罗织,怎会没有冤情?”
谢谢支持。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软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