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不凋木

51、中毒

　　百姓到底是普通人而非亡命之徒，见状也纷纷向后退去，一头是官府派来的官兵，一方拿刀指着脖子，哪里还有的选，聚在一起的人群没一会儿就全都散去了。
　　“都赶紧回去，我没什么耐心，这刀万一不小心落下去，砍到谁的脖子那就说不定了。”杨番看到剩下的几个人不愿意走，作势晃了晃刀柄出声吓唬。
　　那几人便也缓缓向后退着离开了。

　　“我们也回去吧。”谢云旗转头看着江沅道。
　　他颔首，可刚往前走了几步便敏锐的察觉到旁侧的林子里有些不同寻常的响动，见他侧首，杨番了然的追过去，没一会儿便抓了个手提背篓的人出来。

　　“公子，这人鬼鬼祟祟的躲在林子里窥探，不知意欲何为。”杨番将他丢在地上，拿刀抵着这人的脖子，让他不要乱动。
　　那人手中的竹筐倒在地上，洒了一地的药草，他心疼的皱起眉头，刚要爬过去捡，冷冰冰的刀刃便又近了一分，赶紧举起双手来，梗着僵直的脖子道：“大侠别冲动，我就是个采药的，没什么坏心思的。”
　　“采药的？”杨番狐疑的盯向他。
　　那人忙不迭点头：“是是是，小人真就是个采药的，你看这背篓里都是药草，真没别的。”

　　“公子……”杨番等着江沅开口。
　　他看了眼后道：“放他走吧。”
　　“等等。”谢云旗忽然出声制止，走到这人面前道：“你既是采药的，那想来医术不低？”
　　“啊，是……”他忽然反应过来，慌慌张张的摆手道：“不不不，我就是个采药的，不会治病，不会治病，会治死人的。”
　　谢云旗从他身上，摸出一包银针，而后起身对杨番道：“把他带回驿站。”
　　“哎，我真不会治病，你们抓我也……也没用……”他被拖着走，嘴里念念叨叨没个消停。
　　杨番嫌他聒噪，索性直接一掌劈晕，扛在肩上带回了驿站。

　　“大人，这瘟疫已经全然传开，百姓大多染病，再这样下去只怕你们也走不了，要不你们还是尽快离开泗水城吧。”刚进门徐洪便迎了上来，头发被汗打湿，身上的布衫湿的几乎能拧出水来。
　　谢云旗道：“又增了多少？”
　　“预计六百，只少不多。”徐洪抬袖擦去留下来的热汗，转身往后看了一眼道：“病人快无处安放了，这驿站眼下很危险，你们住在这里万一要是染了病……”
　　江沅眸光往徐洪脖颈处瞧了瞧，他见状便谨慎的抬手把衣领往起提了提，垂下头去不再说话。
　　“不必了，泗水城数万百姓，不能眼睁睁看他们覆灭，总会有办法的，待云旗再写封信送至京城，让京城再派几个太医过来，也免得徐先生过于劳累。”江沅说完之后便绕过他率先进了屋。

　　谢云旗瞧出他情绪很差，进屋后便先帮他倒了杯茶，然后才坐下来问道：“怎么忽然又决定要朝廷派太医过来了？”
　　“此人当真信得过么？”江沅抿了口茶，压了压不受控的情绪，侧眸看向他。
　　谢云旗稍稍拧起眉道：“此话是何意啊？”
　　“他脖颈处有刺青。”江沅沉着声音说道。
　　他猛地一怔，而后理了理思绪道：“是蛇形？”
　　“不知，我只看到一点，但那处形象与蛇形图案十分相似。”江沅实话实说道：“罗脉尚且知道将这图案之事告诉我们，他却隐瞒不报，甚至方才瞧见我的目光时还将那刺青刻意藏了起来。”

　　谢云旗起身道：“徐洪与我父亲是故交，当年魏氏起兵造反，徐洪被梁雍以同谋之罪定了死罪，但幼主念他照料之恩，除了死罪，改为流放，这些年以来从未露面，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可未曾料到他会出现在此处。”
　　“徐洪与谢将军是故交，他被流放，谢将军却没事，那在当年的魏氏谋反案中，他究竟充当什么角色？”江沅握紧茶杯细细询问起来。
　　谢云旗坐在他身侧，慢慢的回忆起他父亲与他说过的事来：“其实关于二十年前的事，朝中众人都讳莫如深，我爹也不想让我知道太多，告诉我的那些也都是些不要紧之事，为的是阻止我与梁氏作对。”
　　“嗯。”江沅将茶喝得见了底，耐心等着后话。

　　“依我父亲之言，徐洪忠君爱国，并非谋反叛乱之人，但当年他的妹妹是嫁给魏氏为妻的，所以当年魏氏叛逃，他妹妹以死相逼让他搭救，徐洪无奈只能施计让他二人逃走，为此被梁雍抓住把柄，威胁他投靠梁氏，但这徐洪也是个硬骨头，宁肯死也不愿意，这才被定了死罪。”谢云旗偏着脑袋又想了片刻，这才又接着说道：“细想起来，他此举倒是矛盾。”
　　江沅却道：“不算矛盾，徐洪内有铮铮傲骨，事关血亲，再傲的骨头也能掰折，可说到底，断折的傲骨也是傲骨。”
　　“那魏氏当年被谁所杀？”他看着谢云旗继续问道。
　　谢云旗喝了口茶，润了润发干的喉咙道：“当年魏氏造反，声势浩大，那时皇帝都被斩了脑袋，大太监李玉带着当今陛下逃往异国，后来被梁雍找到，回攻京城，魏氏及发妻尚未出京便被斩杀。”
　　“如此说来，徐洪与梁雍算是有仇。”江沅垂下头细细思量起来。
　　谢云旗颔首：“正是，他妹妹被梁雍亲手了结，又因梁雍死咬住把柄不放，弄得家破人亡，所以我觉得他不会是梁氏的人。”

　　他们正深思此事之时，门外传来细碎的响动。
　　谢云旗厉声道：“什么人在外面？”
　　“啊……”门被缓缓推开，探出一张讨好的脸来，那采药的人吞了吞口水，拖着脚慢慢挪了进来，不自然的把手背在身后，扭扭捏捏道：“二位大人，我真不是故意要偷看的，这样，我给二位赔礼道歉，你们就行行好，放我走行不行？”
　　“来得正好。”谢云旗一步迈到他身前，抓着他走到桌边，指向江沅道：“给他瞧瞧。”
　　采药人哆嗦着硬收回手，眉梢吊得老高，嗓门莫名高了半截道：“哎呀，我这……真治不了病，万一把人给治死了，那算谁的啊？我年方二十，可不想有什么牢狱之灾，救不了，救不了。”
　　“救他。”谢云旗抬手抓住他的肩膀，手指用力到几乎要穿过他的琵琶骨，采药人疼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腿软的直往地上跪，嘴巴里哀嚎不断，一声比一声高。
　　江沅轻轻皱着眉，抬手搭在谢云旗臂弯处道：“好了，别为难无辜人，让他走吧。”
　　“就是啊，嘶……”他用力吸了口冷气道：“你这么大的官，什么太医找不到，非得为难我一介乡野村夫。”

　　采药人刚走到门口，江沅忽然“哎”了一声，叫住他道：“你既学医，可否去看看这驿站发瘟疫的百姓？看可否有法子搭救。”
　　“你说那些人啊？”他嗤笑着回过头道：“那不是什么瘟疫，就是普通的中毒而已。”
　　“什么？”江沅猛地站起身来，疾步走到他面前，用力抓住他的手道：“你确定？”
　　采药人被他抓得有些疼，挣扎着道：“确定啊，这症状不就是中了枯心草的样子吗？找到解石花熬汤服下就没事了啊，只要救治得时，没什么要紧的。”
　　“那若是不服药的话……”江沅眸光紧紧的盯在他的身上，脸色冷得厉害，看得采药人都有些发抖。
　　他想了想后回答道：“若是什么药也不吃，身体好的人估计撑个三日，普通人一两日吧，如果拿药控制的话就不好说了，有吊命七八日的，也有药物相克当场死掉的，这倒不好说。”

　　看到江沅愣在原地苦苦思索，采药人探着脖子讨好的低声道：“这下……我可以走了吧？”
　　“不知公子高姓大名？”江沅回过神来问。
　　他以为这是让离开的意思，便爽朗的一摆手道：“不敢，小人宋南成，一介粗人，不值大人相问。”
　　“宋南成？”江沅的眸光不经意的闪了闪，迎上他的目光，意味深长道：“我之前在渝州时，认得一姓宋的姑娘，说来倒也巧，你们的名字都很好听。”
　　宋南成的脸色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明显愣了愣，半晌没了反应。
　　“解毒之事非我之长，宋公子若是愿意，可留下来帮忙，我们定有重金酬谢。”江沅转身往屋里边走边说道。
　　宋南成正色作揖道：“多谢大人。”

　　待他离去，江沅才松了口气，有些可惜的说道：“徐洪此人怕是有些难言之隐，过去那么难的境地都捱过来了，现在为什么要助纣为虐呢？”
　　“我会将此事查得清清楚楚，若他当真做了梁雍的走狗为祸百姓，我手下绝不会留情，便是我爹来了，也绝不退让。”谢云旗也听了全程，说不怀疑徐洪是假的，他安顿好江沅之后，顶着铁青的脸色便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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