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不凋木

18、求生

　　周围的人顿时哄笑起来，那人一脚踩在他脊背上，用力往下压，江沅勾在井边处的脚霎时一松，半边身子都挂了下去，掌心被石井口划得血淋淋，额头上的青筋猛地暴起，眼睛赤红。
　　“瞧着没有？还是怕死。”那人抬脚踩住他的手，用力碾了碾，他的肢体都在隐隐发颤，脸上毫无血色，手指松了又紧，就是没有彻底放开。
　　冯商陆背着一具尸体过来，见状微微大了瞳眸，嘴巴张张合合，正欲说什么，江沅制止的目光骤然瞧了过来，他便停住往前的脚步，站在原地看他。
　　“看什么？！”那侍从见老头儿眼眶发红，脸色难看，用力扬鞭抽去，他立刻抱头蹲下，任由那鞭打在肩上。

　　江沅血肉模糊的手渐渐松下来，待侍从回过头，人已经掉下了井。
　　“怎么办？他……他说过要江氏子留口气，这……”周围的侍从顿时乱作一团，里边戴面具那位不轻易发火，但事有纰漏，尤爱连坐，这下估计他们都活不成了。
　　井外人人惊慌难耐，惊惧即将来临的死亡，江沅却挣扎不得，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

　　井里黑天墨地，里边压根没水，就是口枯井，他只觉身体失重，完全不由自控，下落过快带来的疾风呛得他喘不过气，胸口压得生疼，眼睛里灌进了风，也迷得睁不开眼，只能任其下坠。
　　喉咙仿佛被冰碴一般的风堵住了，嘴里渐渐泛上了令人难以忍受的血腥味，他试图用手去抓东西，却满手扑了空。
　　“砰！”他整个人砸在地上，一堆干硬的东西用力硌着他的后背，他艰难伸出手，欲摸向后腰，掌心的血黏糊糊的遮盖住了井口割裂的伤口。
　　他费力的翻过身，借着上面照下的微弱亮光四下瞧着，忽然撞入眼中的骷髅头把他吓得不轻，身下压着堆叠在一起的尸骨，估摸着弃了很久，都已干得发硬，他往旁侧稍稍挪了挪，这才摸到方才刚扔下来，尚有温度的尸体。

　　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江沅只觉后背汗毛根根立起，头皮都隐隐发麻，耳朵痒得厉害，他抬手从里面里抠出一只黑色的虫子，他慢慢转过身，低低垂下眸，只瞧到成群的黑虫子在尸骨上爬来爬去，有的甚至顺着他的四肢往身上攀爬，他惊慌下立刻站起身，在身上用力拍打许久，惊慌地吞了口唾液。
　　溪水哗哗拍打着石壁，江沅借着上面照下的微弱光亮细细瞧了瞧这个地方，这地方早已被人挖通深河，把水引了进来，一则有水的响动不会引起上面其他人的疑心，二则臭味不会冲出井，算是两全之法。
　　他发现多数尸骨都被水冲到了下游，剩下一些被泥沙沉住的尸骨和刚扔下来的新尸体，新旧尸体交叠在一处，臭熏熏的味道将他整个人包裹住，他捏住鼻子往下游走，路越走越狭小，到最后只能趴着勉强出去。

　　江沅爬出来，这才发现此处是一座悬崖的底下，这地方荒凉的令人发指，简直鸟不拉屎，除了那条长得瞧不见头的河和头顶成群的的秃鹫，倒也真没别的了。
　　他拖着疲倦的身子往外走，眼下也分不清方向，只能随便择了条路，想着先走到有人烟的地方再做打算。
　　沿路都不见喘气的，他饿得身疲腿软，只能摘树上的野果子充饥，到最后酸得直倒牙，脸上瘦的没有半两肉，脸色发青，整个人都脱了相，江沅垂眼看着自己身上烂得扯丝的衣裳，心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真是够寒酸，想来街上的乞丐都比他贵气多了。
　　连着走了四日才赶到一座繁华热闹的小镇上，他从没如此狼狈过，闻着街上的包子出炉香味，肚子不争气的叫了好几声，小贩看他这副穷酸样，连连驱赶道：“去去去，臭乞丐！”
　　他收回目光，拖着虚弱的身子往前走，一连过了好几条街道都被人撵远，最后只能在一户关门的人家门口坐下来，夜幕降临之后，冷风直往本就不怎么避风的衣裳里灌，他终是没熬得天明便晕倒在他人门前。

　　醒过来的时候白粥的香味幽幽传来，他忽觉自己定是做梦了，便又闭上了眼，轻轻叹了口气。
　　“你醒了？”一道稚嫩的女声传来，没等他问这是何处，小女孩便蹦跳着出了门，对门外的人喊道：“娘，大哥哥醒了。”
　　院里的女人支了一声，过了一会便端着碗粥进来了。

　　江沅动了动身子，却浑身都使不上力气，妇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扶着他靠在床头，道：“大夫说你的身子很虚，虚得静养，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下不来床的，来，你先把这粥喝了。”
　　“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他接过碗客气的询问。
　　妇人坐在木椅上道：“这是碧溪镇。”
　　“碧溪镇？”江沅微觉诧异。

　　碧溪镇虽小，名气却可比京都，因为此处文人墨客奇多，历年状元皆于此地而出，可说如今朝堂半壁江山都是这镇上出去的官员在撑着。
　　“是啊。”妇人笑着把见了底的粥碗取走，说道：“我家官人尤善食补，他若是在，你这伤兴许会好得更快些。”
　　江沅客气的颔首致谢。
　　“冒昧问一句，尊夫去了何处？”江沅微微抬眸，心中的猜测蠢蠢欲动。
　　妇人回过身，应道：“我家官人是个书生，今年本要上京赶考的，不过前些时日，官人随些志同道合的人去了雷首马场，说是去找旧人。”
　　“雷首马场？”江沅嘴唇微微发白，瞳眸晕上几分惊慌，他垂下眸，冷静片刻后问道：“他去了那里？”
　　那些被割喉坠井的书生尸首在眼前一幕幕划过，他压在被褥里的手紧紧抓住，强装着平静道：“雷首马场的人都是达官贵胄，尊夫可是前去寻同窗？”
　　“没听官人提起过，他只说士族当道，文人应有傲骨，大丈夫当入朝以救天下。”妇人说道：“我家官人向来是有匡世之志的。”
　　江沅眼眶微酸，他想到那些受尽酷刑却宁死不与世同污的文弱书生，这才知道，强弱无关傍身武功，弱如娇兰，亦可临风而立。

　　今天不知怎么就很困，中午睡到天黑，嗯，还是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