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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图腾 ...


  •   雨幕遮挡了视线,谢云旗凭感觉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府门前。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子佝偻,步履蹒跚的老人。

      “少爷,快进来。”管家急急上前,把伞撑在他头顶道。
      他刚进去,抬眼便看到谢启明站在廊下。

      谢云旗朝他而去,一言未发,“噗通”一声跪在漫起来的水里,喉咙上下滚动,却未张口。
      “人已逝,何苦跟着受这风吹雨淋。”谢启明的目光落在他怀中的尸首上,片刻后轻轻挪开目光,吩咐道:“张伯,去把人好好安葬了。”
      张伯恭敬应了一句,转身便去后院叫人去了。

      疾风厉雨仍在继续,谢云旗被砸得耳边隆隆,脑袋也直发胀,可愣是跪在原地,丝毫未动弹。

      “起来吧。”谢启明沉沉叹了声气说道。
      谢云旗的肩膀倏地剧烈抖动起来,他半张着嘴,哽咽不语。
      “起来说话。”谢启明的声音严肃了几分。
      他这才艰难的背着江沅起来。

      两人身上都被雨浸得透湿,谢云旗低着头站在谢启明面前,肩膀上下抖着。
      谢启明抬手抚上他的脸,擦了擦他的眼泪,声音僵直道:“先回去把自己拾掇好了,再过来找我。”
      谢云旗点了点头,闷声背着江沅往偏院去了。

      屋里无人掌灯,一片漆黑,谢云旗一把推开门,摸到火折子点上蜡烛,把江沅放在榻上,命人烧了热水进来,找了自己的干净衣裳给他换上。
      “阿嚏!”江沅猛不迭打了个喷嚏,他赶忙叫人去备些姜汤来。

      “江沅。”谢云旗扶着他坐起来,哄小孩一般的语气,轻轻顺着他的背,手里稳稳端着一碗汤,他拿汤匙舀了半勺,吹温了放至他嘴边道:“听话,张嘴。”
      江沅向来怕苦,吃药没备些蜜饯是决计咽不下去的,他刚闻到浓郁的姜味就嫌弃的皱了皱眉头,偏头躲开了。
      “苦。”他闭着眼睛喃喃道。
      谢云旗轻轻拍着他的背,诱哄道:“那我喂你吃颗糖好不好?”
      “嗯……”江沅脑子昏昏沉沉,也不知听进去多少,闻言眉头松了松,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句。
      他从袖中摸出几颗糖来,问道:“有甘草味的,还有荔枝味,杏仁味,嗯,杨梅味,你想吃哪颗?”
      “都好。”江沅掰着他的掌心,却使不上力气。
      谢云旗抓住他的指尖,不让他乱抓,拨开一颗糖纸,把糖喂进他嘴里,一股酸酸的杨梅味在口中晕散开来。

      姜汤就着糖一口一口喂了个干净,江沅身上的寒气也稍稍消了些,身上有了些温度,谢云旗给他拿了两床被子,摞着盖上,今夜在寒江里滚了一遭,又淋了那么大雨,若不喝点姜汤,裹上被子出出汗,去去寒气的话,铁定是要大病一场的,他身子骨本就弱,再折腾下去,小命非得玩完了不可。

      待江沅沉沉睡去,他才熄灯,合上门,往堂屋去了。
      堂屋门大开着,谢启明端坐在主位上,端着一杯冷茶在喝。
      “爹。”谢云旗恭恭敬敬站定身子,抬袖行礼。

      堂屋内的烛火被门外吹进的冷风刮得时明时暗,映照下谢启明的侧脸微有怒意。
      “把门关好,进来说话。”他放下茶杯,招了招手。

      谢云旗坐在侧位上,安静等着听他得训诫,谁知料想中的责骂并未来到,只听得谢启明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略带沧桑道:“云旗,你可知我们谢家是何出身?”
      “知道。”他正色答道:“谢家祖上世代寒门,到父亲这辈才靠军功博得京城的一处立足之地。”
      谢启明颔首:“天下是赵氏的,这毋庸置疑,可早在二十年前,魏氏起兵造反,皇帝被杀,老太监李玉带着幼主逃往异国,后被梁氏协人带回,赵氏血脉得以延续,自此之后,百姓中虽无人敢提,但谁不知道这天下是赵梁共治?”
      “这些年梁氏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百官中至少一半是他的党羽。”他用疲惫苍老的声音说道:“你得罪甘遂已是惹祸上身,这梁冠木你眼下是得罪不起的,他一介纨绔自是不足为惧,可他身后的梁氏并非善茬,你可清楚?”
      谢云旗端坐在位,闻言点点头应声:“是。”

      半晌沉默之后,谢云旗问道:“皇上九五之尊,岂会甘愿与外姓人共治天下?若有人愿意帮他将梁氏连根拔起,他未必不会答应。”
      “啪!”
      谢启明重重一拍桌子,厉声道:“天真至极!”
      “皇上自然愿意有人帮他夺权,可万一输了呢?”他稳着嗓音道:“你于他来说不过就是把剑,一旦事情败露,皇上为了保全自身,铁定会推一人出去当替罪羊,你觉得会是谁?”
      谢云旗无言以对,沉默下来。

      “今日我与你说这番话,是要你清楚,江氏的事情已算了结,往后安分些,勿生事端。”谢启明长叹一声道。
      谢云旗拧起眉头,不赞同的搭话道:“父亲此话的意思是要我闭目不看?对这世道不闻不问么?”
      “你休要曲解我话里的意思!”谢启明骤然立起眉,怒喝一句。
      他不服气的挺直身板,扬着下巴道:“那父亲所说‘安分’‘勿生事端’是何意?”
      “这该死的世道,高官贵胄将寒门之人踏于脚下,丝毫不给活命的机会,往后说不准还会有数不清的人遭受不公,父亲从小教我忠君爱民,现下又叫我明哲保身,当缩头乌龟,你告诉我,怎么做才是对的?”
      谢启明迎上他质问的目光,竟是半句的辩解也说不出来。

      半晌后他才阖目道:“云旗,你年纪尚轻,不明白浑水中搏清明是多么遥不可及之事,梁冠木此人心思阴毒,你想杀他自在情理之中,但你可曾想过,穿喉不过刹那,救人功在千秋。”
      “可救人又岂是小事?”谢启明苦口婆心道:“功夫强硬能救一人,十人,百人已算顶天了,可若能沉得住气,懂得收敛羽翼,方能救天下之民于水火。”

      谢云旗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握成拳,垂眸不语。
      “你好好想想,回去后也劝劝江沅。”谢启明到底心疼儿子,起身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先出去了。

      连着七日,江沅都缠绵病榻,身子虚得厉害,根本起不来,脾气上来就闹绝食,更别提苦涩的药,极难让他喝下去,每次都要谢云旗拿糖哄他,才能勉强让他听话。
      待他痊愈,也已是半月之后的事了。

      “蛇形图腾的事情查得怎么样?有眉目了吗?”江沅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袍,外面披着厚披风,院里骄阳正好,却更衬得他脸色没血色,人也怕冷,在这样无风的天气里都手脚发寒,冷得刺骨。
      谢云旗抬头看着刺眼的太阳,拿手挡了挡道:“榆弋江打捞上来的女尸锁骨处都有蛇形图腾的痕迹,但有的是蛇头,有的是蛇尾,暂且查不出是什么原因。”
      “图腾这样的东西一般作何用?”江沅嘴唇发白发青,声音有些隐隐的发抖。
      他思虑片刻后道:“起义军?”

      江沅裹紧了披风,侧过身躲着并不算冷的清风,颔首道:“之前我倒是听我兄长说起过,南方前些年天灾频发,朝廷拨下的赈灾粮食被层层盘剥,到百姓手中的甚至不到千分之一,饿死的人不计其数,那个时候起义军很多,每个地方只要起义,势必会利用各种邪/教来控制人的思想,起义旗上画的便是各种奇奇怪怪的图案。”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利用传教之事控制人心?”谢云旗挡在他身前,替他遮去了风。
      他颔首:“梁氏虽权势滔天,但到底不敢做得太过,百姓还是有活路的,也未听说什么地方有起义军,最有可能的是有人利用宗教在密谋不可告人之事。”
      “至于这些被沉尸江中的女子……”江沅把玩着手指,细细揣测道:“会不会是祭祀一类的事情?”

      这种揣测让两人心中都极为不安,传教之事非同小可,他能控制的不止是一人,而是成千上万的百姓,若此人真有不轨之心,任由事态发展下去,恐怕江山不稳,大厦将倾。

      “创教,画制图腾向来都是手握权势之人控制百姓最简单有效的办法。”江沅垂眸,蝶翼般的睫毛在眼睑处留下一处阴影,他薄唇轻轻动着:“就算是起义军,创教也是为了夺权为己用,所谓‘得人心者得天下’,信这东西的人越多,势力便越庞大,现在天下尚稳,你说做这件事的人到底想做些什么呢?”
      谢云旗瞳眸骤然锋利:“起兵造反?”
      “但愿不是如此,否则苦得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江沅轻轻笑着,眸中寒凉如水,似乎天下最后落在谁手,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你无意深查此事?”谢云旗侧眸瞧着他问。
      江沅挑着眸看向他,嘴角轻轻提起,笑得人通体生寒:“将婉儿沉入江中的那个人,不千刀万剐,我岂会甘心?”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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