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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阿福的确有些轴。
      他睡在稻草里,将头也蒙住,想忘掉前面主子与他讲的话,也想自己就真的这么不痛不痒地死掉好了。
      然而梦里还都是自己叫主子砍了头的画面,好容易熬到第二日清晨了,阳光从木板里钻到他身上,马厩里的灰尘便在这阳光里四处舞蹈,旁边主子养得几匹好马还都趴着打盹儿。
      阿福小心翼翼拉开了门栓,瞧着四下无人,这才安稳,刚迈出一步,却踩到了什么,脚边嘎吱一声。
      他低下头看,才发觉是两张被石子压住的字纸。
      拿起来看了,阿福才觉一阵眩晕。
      第一张便是他阿福的身契。
      县衙门批下来的。
      这一张身契,便定了他的一切。
      他不再是人,而是一件物件儿了,主子的物件儿。
      这一世生老病死,全由主子决定了,言下之意,他也再没有所谓的“两年后”了。
      阿福浑身抖如筛子,双腿虚软,只觉眼前也一片花了。
      他急忙翻过去看第二张,第二张更像一把刀一般劈开了他的心脏——那竟是他爹的身契,也签给魏莫的。
      也就是说,他全家都成了贱籍。
      种下的田,收来的租,全都是主子所有的。
      哪怕有了后辈,只要主子不松口,那便全是家生子,永无出头之日。
      阿福一阵反胃,几乎片刻便跌倒在地,止不住地又想起埋在池塘边的小木箱,金元宝,双臂发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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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莫这一日很爽快。
      他在一大早便见到了垂着头立在门口的阿福,且穿戴干净,安静懂事。
      他心里是满足的。
      那一日按着阿福在书桌案上时,阿福却流泪了。
      他倒是没见过这人流泪,如今见了个稀奇,大为满足,于是压在对方身上时倒也温柔地施舍了一句:“瞧,懂事才会有机会,知道么?”
      听了这话,阿福倒毫无尊严地拼命点起头来,双手攥得紧紧的。
      魏莫笑了,手轻轻抚过阿福的脸颊:“别担心,只要你听话,等我玩腻了,便还你自由身——说不定,还比原定更早些呢,对吧?”
      阿福听着,脸抵在桌面上,眼睛飘忽着望向窗外,又是黄昏,红色染了脏,将天空抹得面目全非。
      他讨厌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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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福在魏莫身边做了小一月,那档子事儿做得不少,可主子却是鲜少与他讲话的,也未听得半句厌他烦他的话,恐怕他的将来是遥遥无期了。
      月初发例银,管家一下发了三两银子塞进他手中,惊得阿福拿指尖摩挲一下午那银,思绪许久,傍晚时主子不在府中,他便顺着后门出去,时间紧迫,他只在书摊上挑了三本揣进怀里,净是些破旧的,几个铜板便成了买卖,连银两都没用上,又托了府门边上那送信的,腾出一钱做路费,将剩下银钱返还回乡。
      回府时已是夜了,他到后厨找到管家问:“刘管家,主子今儿还回来吗?”
      管家倚着灶台燃一杆烟枪,斜眼瞥他:“主子进宫去了。”
      “那是不回来了吗?”
      “进宫去了这个点儿怎么回来?去去去,净烦人。”
      得了音信,阿福这厢才安下心来。他未点灯笼,趁着夜色,低着头疾步走,却是路过池塘也未停留。
      他倒是有个大计。
      日子暖了,他傍晚在池塘边读书,又点灯,总要惹来不少蚊虫,将他咬得遍体鳞伤。
      阿福时常在魏莫书房伺候,直至夜深魏莫忙完才准回屋休息。
      此时的书房是空荡的,主子不喜人多,于是阿福将门拉开一点,耗子一样钻进去时,倒也真无人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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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莫是将近一更天才坐轿撵到府中,他此时心情并不爽快,与几个弟兄被父皇叫去训话,整整在殿前跪了一天。
      北方起了战事,前线递回来的信也搁置在书房未来得及看,魏莫揉揉眼眶,下了轿子便直奔了书房。
      谁知刚到门口,魏莫便瞧见纸窗内微弱的烛光,他轻功好,屏气凝神间便闻得屋中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他满以为是小贼来偷,一脚将门踹开大喝:“谁!?滚出来!”
      结果进了内里才瞧见那“小贼”蹲在书桌案底下,露着个屁股,直往桌洞里钻。
      他这下便也失笑了,几步走过前将人从后襟拎起来,审问犯人一般讲:“我的好奴才,偷看公文要挖眼睛的。”
      阿福吓得汗毛直立,脚都够不到地上,又生怕主子真挖他眼睛,两只手赶忙捂紧了眼睛,大叫:“我没看!我什么都没看!”
      魏莫叫他这么一逗,心情倒也舒畅了几分,干脆拎着人到椅子上坐下,把阿福按在自己腿上时,那小家伙还死死捂着自己的眼睛。
      “瞧样子,你是连这双手都不想要了?”
      此话一出,阿福欲哭无泪,哆哆嗦嗦放下一双手藏进身后,眼睛直瞧地面,又开始与魏莫打哑谜。
      “没看?没看你深更半夜在这儿作甚?难不成……是等我?”魏莫语调逐渐暧昧,手也不老实地往阿福腰间掐。
      阿福更害怕,连忙伸手指地上散落的几本破损不堪的书:“奴才只看了自己带的书,没有偷看主子的东西!”
      “哪来的书?”
      “在东街地摊买的。”
      “怎不在后院你们屋里读?”
      “嬷嬷晚上不让点煤油灯。”
      魏莫想了想,又问:“池塘边?”
      这一说阿福可更委屈,眉毛都耷拉下来,声音也缩小:“都是蚊子。”
      这一句是阿福真委屈,他真是险些叫这蚊子吃干抹净了,可也不知怎的听进魏莫耳朵里成了撒娇,这片刻倒将刚刚在宫中的屈辱忘了个干净。
      魏莫烟消云散了,嘴角也攀上轻松的笑:“你想留便留就是了,怎的还像做贼一般心虚?”
      他伸手拉了一下阿福藏在黑发里白皙的耳朵,压低声音道:“你记着,只要我高兴,什么都会允你。”
      如此这般,阿福便靠这一夜,还真就得了书房的使用权,他而后不禁想,主子这高兴,也未免太便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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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后阿福的日子也倒算清闲一些。
      主子常常在书房有许多信要拆,又有很多信要写。他在一旁研墨倒茶,待主子无事了,他便坐到书桌案前的地上倚着看书,于是傍晚也多了几分静谧。
      主子与他倒也并不那么生分了,偶尔也问他在看什么,哪里识得字的。
      有时夜深了,魏莫揉揉眉心,叫一声:“阿福。”
      马上便有个小脑袋钻上来,麻利地跑来为他披衣,只这一日阿福却有些不同,他仰着脸讲话,嘴角有蔓延淡漠的笑意:“主子,走吗?”
      魏莫一时有些发愣,他印象中的阿福总是低着头默不作声,欺辱到极致也鲜少求饶,木讷且无趣。
      “哦,走吧。”
      夜风习习,阿福走在前头挑灯笼,红色里印着那人纤细的腰肢,瘦而挺拔的肩头,白皙的后颈有细软的黑发遮盖,他走路姿势不正,一只脚总是拖沓的,想必是旧伤也未好全。
      于是魏莫心中便涌上些许细碎的沉重来,脑海中盘旋起阿福池塘边那一句“我不喜欢主子那般的人。”
      他不喜欢他,许是也记着那条腿的仇恨。
      只是怎的如此不识趣?竟记这些仇,这痴子总也不明白,高攀了他这般的人才有荣华富贵。
      忽而前头的人停了脚步,魏莫着实一惊,还真以为这奴才将他心里话听了去,结果倒是闻得一句:“主子,你瞧。”
      他放眼望去,阿福伸出的一只手,引得视线去了天空中悬着的一轮明月,印在他二人身后拖长了影子。
      今日的月亮,格外的大,阿福从未见过的那般大,仿佛摇摇欲坠一般。
      揣着淡淡桃花香味儿的风吹过,魏莫竟觉手心有些出汗,他止不住地又多看了一眼站在身前的阿福。
      阿福长得很秀气,这些时候在他身边养白了些,于是那一张脸便淡得聚不起一般,明明是个奴才,平日里魏莫眼里的瑟缩呆滞,如今不知怎的也变了味儿。
      “瞧什么,该走了。”他想遮掩些自己的失态,皱着眉这般说,一出口又觉后悔,想拖延些这时候也叫自己给破坏了。
      只见阿福果真缩缩肩膀,回头胆怯地望他一眼,马上又提起脚步来,复而恋恋不舍看看那夜色中的皎洁,嘴角勾起软糯的微笑来。
      恐怕魏莫却也不懂阿福的快乐,不过是偷闲读了风月书的好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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