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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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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几天魏莫便更有些心神不宁了。
做些什么事时,目光都黏在阿福身上,连到柳如画那儿喝茶,都眼神飘忽得不得了。
而那小子又有什么好看的呢?左不过是低着头缩在他身后站着罢了,木桩子一般。
柳如画看出他的漫不经心,想来魏莫三年也未曾这样敷衍对待过自己,心中也是又憋又怕,也不知怎的心中真生出危机感来,不想叫那小叟童真得了逞,软了嗓子去缠魏莫:“王爷宫中城里满处跑,这倒是好了,却总也不来探我——我都想王爷想得要生病了。”
魏莫未封号,府里里里外外只敢喊一声主子,唯有柳如画如此体己地唤他,叫他保足了颜面。
“来,叫我好生瞧瞧,哪里生病?”他把人拉过怀里,指尖刮了刮那挺巧的小鼻子。
这时却也下意识回头望去,瑟缩在身后的阿福,低垂的脸颊在阴影里透过浓烈的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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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第二日清晨照例来伺候,端了铜盆进去,就见主子已坐好在床边了,见了他一挥手:“更衣。”
他忙不迭地过去拿了衣架上的外衣为主子披好,这些活计做得倒是顺手了,阿福又取来腰带为魏莫束好,偶一碰到魏莫的腰间,却又不由得忆起昨日的种种,脸颊又多了一抹飞红。
他不由得连忙再低一低头,这时却叫一把抓了下巴,主子的手,冰凉又干燥,将他这一张脸掰到仰起。
“瞧你总也放荡得很,这时装什么羞?”
上了那么多次,也不见这人有半点退却害臊,如今倒成了黄花大闺女。
他不曾好好看过主子的脸,如今被迫好好端详了,只觉得主子一张脸长得好生匀称,又透着锋利的英气,也怪不得天下人都要多骂主子几句花心。
他又何曾懂得什么放荡羞涩,哪怕涌起些感情也全数埋葬在心底,阿福琢磨的,更多的不过是营生一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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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总习惯早晨与小姐用餐。
届时他便立在主子身侧,挺拔的脊背里钻着困倦。
今儿主子桌上多了一道龙须酥,绵密白皙得像活灵活现的肉兔子,精巧地摆在盘上,欢声笑语间却无人沾染这甜味儿。
筷子轻轻夹起,魏莫搁在口中略品了一二,便皱着眉头吐到碗中。
“王爷?”
“啧,腻得人难受。”他并不爱吃甜口,如今只觉叫这表面素净的玩意儿骗了一把。
“那下回便不叫人上这一道了。”柳如画道,倒一碗茶递过去。
魏莫皱着眉淑了口才好些,一抬头,却又多几分坏心思。
他再度夹起那粘了涎的龙须酥。
于是阿福瞧见一个很大很灿烂的笑容。
“丢了多浪费,来,阿福,张口。”
魏莫并不为自己的恶劣感到不安。
木讷的人不过只犹豫片刻,便就着那筷子一口咬下。
世上便是有这样的云泥之别,他便要将此加深再加深。
所以阿福又怎会与天上的明月扯上半分关系呢,不过一条咀嚼他留下的残羹的狗罢了。
一旁的柳如画神情厌恶,为这奴才的自轻自贱感到反胃,片刻却又归顺了笑意。
这不过是魏莫做给她看而已。
是啊,这世上,魏莫尽管再招摇,有名分的,也只她一个,其他的,野种都谈不上。
阿福并未尝过这番高等的滋味——他做工三年,连糖都鲜少碰,曾经娘会买给他硬得硌牙的麦芽糖,进了府后便再未有过了。
他吞下那入口即化的龙须酥,只感觉身体都经流一遍暖流,眼睛都因这美味微微眯起。
魏莫望见他的欣喜享受,却是失望的,与其讲失望,不如说他倒徒增些恼怒来。
他冷笑一声,神色却不如刚刚的自如,鼻腔里哼出些气来,喜怒无常道:“呵,还真是不知廉耻。”
又瞧见阿福怯懦地望着盘中的余下,闻得他声响慌忙低下头的模样叫人好生厌烦。
他一挥袖,驱狗一般:“一盘都拿去罢,少脏了这餐。”
阿福这下闻言便才又惊又喜,扭捏半晌,才憋出一句:“谢主子。”
如临大赦一般讲完,嘴角就勾出一抹弯来。
魏莫不曾见过阿福怎的笑过。
这奴才总是垂着头,神色也是僵木得厉害,连叫拖去打也不哭,只是失色的恐慌而已。
于是他又不由得想起那一日月色下的阿福来,那时阿福也笑了,不过是太淡太平静的沾染了喜色,而如今倒是笑得不加掩饰,露出几分荒谬的可爱来。
想到此处,魏莫嗓子一紧,仓促撇开头与柳如画交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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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尝龙须酥的时候,口水都淌了下来,再要去阿福怀里偷一个时便被打了手。
“还要分给小荷妹妹呢。”阿福讲着,这才看见远方冒着汗跑来,比他还矮半个头的小丫鬟,连忙挥手招呼。
小荷来了便喘着气一同与阿福小六倚在台阶上坐下,喘匀了才拿起一个来送进口中。
“唔,香!跟云朵一样!”小荷这么评价道。
“怎么会像云朵?难道你吃过云朵?净吹牛。”看见小荷一口吃下最后一块龙须酥,小六有些心怀怨恨地说道。
“我是没有吃过,可是云朵也是长这样子,挂在天上,绵绵的,一定也是甜得不得了。”
这么一说,三个人都不约而同抬头看。
看着看着,阿福脑海中好像都出现了成群的长工,取了很长很长的梯子,到天上去,拽一大把白花花的云朵塞进麻口袋里,递下去,又送进厨子的手中。
“阿福,云朵是主子赏的吗?”小六问,他未在后厨见到过这样一道匪夷所思的菜肴。
“是主子不要的。”阿福如是回答。
“我就说嘛,后院那些人都是胡诌!阿福才没做主子呢!”小荷讲着,多少有些沾沾自喜。
她年方十五,正是水灵灵的年纪,满府的人都瞧不上,一眼啊就看上了权高位重,风流倜傥的主子魏莫。
她想,她才不像其他女子一般心高气傲,也不像阿福这样不争不抢的蠢,她可不怕名分大小,有便是好极了,攀到主子床上那是多大的殊荣?
可惜这痴子阿福是不会懂得的。
过一会儿,她瞧阿福并不言语,又怕多少伤了人家的心,便再补充道:“不过论伺候主子还是阿福伺候得好,听说了吗?主子近来鲜少出去寻花问柳了。”
正这样闲谈,刘管家却踩着凌乱的步子来了,手里老长的戒鞭一扬,叫骂道:“好大的官威啊,享几天清福哇就把自己捧上天了?个没娘货!——主子回府都寻不见人伺候啦!”
鞭子打在地上,啪地一声虎虎生威,吓得阿福一跃而起,脚步一深一浅地直往主子正厅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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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主子喝了些酒。
弄阿福时有些粗鲁。
他叫压在窗前狠了劲儿地作弄,两股战战地想主子今儿定是心情不畅。
他想,大约主子是温柔君子,心情好时便去如画小姐那儿,不好了,便寻其他人来,从不叫如画小姐受半点委屈。
阿福却不知,魏莫心中埋着的那些恼怒全然因他而起。
魏莫脑子昏沉,一会儿是阿福的笑,一会儿又是阿福就着他筷子头咬下糖。
他口中含过的,又进了阿福的唇瓣,咀嚼,咽下,然后阿福满足地眯起了眼。
魏莫越想越是觉得将阿福折磨死也解不够瘾,骂了句娘,干脆扯起阿福头顶的发,将他脸掰过来,亲自将唇敷上去品尝。
却不想这一吻,却叫阿福腾空了般。
像是一碗白水,点进了墨汁般,阿福的脸砰地通红起来。
他总是乖顺的,如今却是鲜少地反抗起来,一双手都伸过去抵主子的胸膛,却如何也挣脱不开,主子仿佛偏要这般欺辱他。
他泪水都要涌出来些许,主子才丢开他,知晓这是他的初次,于是得逞一样地笑起来:“如何?舒服吗?”
这时的阿福才懂得了主子的混账,散碎地升起了名为愤怒的情绪,而他总也不擅长如何治用,便含恨小声道:“不舒服。”
往日魏莫也许便当撒娇过了,如今却也不知怎的这样较劲,又扯过阿福头发来,硬在那冰冷的下唇啃咬一口,再恶狠狠问:“主子叫你舒服你敢不舒服?再问你,舒服吗?”
这一刹阿福才算吓得老实,满以为他不应主子便要吃了他一般,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转,两条腿又打起颤来,只得违和道:“……舒,舒服。”
俩字儿便哄得魏莫天旋地转了,可他自己却也从不清楚,自己何时着了这小叟童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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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莫第二日起来便找不着阿福影子了。
他心情爽朗,倒也不着急。
照例去了柳如画那儿,回来时刘管家便立在门口等他了。
“怎么?还没寻着?”
“是……主子,您放心,寻着了奴才定好好收拾他!叫他再不敢如此嚣张!”
魏莫却是乐了,摆摆手道:“不必,他不愿来便放他一天罢,省得又要撂挑子。”
管家一听,真以为自己聋了耳朵失了心智,怔愣半晌才应声。
魏莫到书桌案前坐下,又望见侧面搁着的矮板凳,想起这是阿福每日傍晚都拿来坐的,而后他嫌折腾,便允了这小子的板凳。
想想——他也的确是有些太纵阿福。
明明是这般想,却又口是心非与管家道:“近来想吃甜的,明日午膳备一份龙须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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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吻与甜点多了。时日久了。
阿福与魏莫便相处越发和谐。
他也习惯了如今在清晨穿好衣裳鞋袜,洗净手与脸,到主子屋里头伺候的日子。
现在他走路去主子厅内并不费劲了。
前一厢主子嫌他走路丑,叫郎中开过几副药,近来他便能走得流利些,跟主子也跟得勤了。
午时照例领过一盘龙须酥——今日还多几个剩下的蟹黄包留给他。
傍晚时还得空坐到主子身侧读书,倒也过得平稳安逸。
当然他还是免不了伺候主子。
只是近来主子却爱将他抓到卧房去做,将他一把丢上床才命令:“裤子脱了。”
偶有一回,他兢兢战战褪下去,主子嫌他慢,扯过他那打了补丁的裤腿一把拽下来,皱起眉问:“你穿这个?”
阿福点头。
而后,主子做得兴头起了,拉过他一只手来十指相扣讲:“回头叫管家给你置办几身新衣裳。”
阿福届时叫折磨得牙齿哆嗦,生怕泄露没出息的难受,于是应都应不出一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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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第二日阿福果真得了新衣,里里外外都有,这时别的奴才却也对他不再恶毒,相反还来夸赞几句他变了样子。
阿福真得势了。
连早晨再去主子屋里,都叫魏莫扒开裤腰往里层看了个精光,又问他:“喜欢么?”
阿福诚实点头。
魏莫心情大好,午时专叫人给阿福备了许多甜食,全是拿小食盒装的,精美得夺了人的目。
他照例拿去找小六与小荷妹妹分。
不过,这一回,小荷妹妹却不来了,小六便趴在他耳边说:“你不知道吧,阿福,你惹小荷妹妹讨厌了。”
“为什么?”
“砌,你真不知道哇?小荷妹妹也想与主子睡觉哩。”
阿福这才反应过来,恍惚间便觉得身上这衣裳又厚重又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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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莫近来对阿福起了不少心思。
许是那小子近来收拾干净了,魏莫怎么瞧阿福,怎么觉得阿福好看。且也不似曾经那样惹他厌烦了。
他手指翻过一页,便看见那傻小子从怀里的荷叶包拿出一块龙须酥塞到口中,洒了半页的碎屑。
“你很爱吃?”魏莫的声线平稳冷淡,却出其不意。
阿福叫这问话吓得立马站起来,又觉自己大惊小怪,将糖屑撒到主子地毯上,连忙伏下身子一点点用指尖捻起。
“聋了不成?”鞋尖伸过来点了点他的胳膊,阿福这才有些扭捏到:“爱吃。”
他捡好地上,又靠过来瞧魏莫的砚台,手执起墨块,按照主子教导的,仔细磨起来。
魏莫从阿福的指尖看到鼻尖,却忆起孩提时他自己却未怎的品过甜。
王侯将相家的孩子全然在蜜罐里泡大,而宫中的孩子,反倒不允许贪念生长——宫中总以节制为重,只要礼教尚存,皇子便都是要严苛管教的。
无论这一餐摆上多少道菜肴,无论他多么贪食,一道菜都不许过三筷,尝过后便马上撤下。
他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可笑何曾有人知晓他的偏好,又何曾在意他的饥饱。
想到这儿,方才瞧见阿福磨好墨,稳妥搁下,坐到板凳上,再拾起书,专注读起来。
人与人是并不相通的。
魏莫一时怔楞。
想起自己近来拿给阿福银两、新衣、食物。
阿福好像总也这般,敷衍了事,视他为无物。
一如他对待他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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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里,魏莫拉阿福到卧房,却觉得如何也要不够阿福。
阿福酸麻了腰,濡湿了发丝,而脚尖够到地板,又被一把拽回来摔打在床上,主子的声响在夜里像野兽般可怖:“狗奴才,谁准你走?!”
贱狗罢了。
踩一脚便会碾碎的蝼蚁。
怎么会要讨得他的好?
魏莫扯过阿福的发根,夜里化身发狂的野兽,嘴唇抵在他耳边低声咒骂:“你想叫我打断你另一条腿?”
阿福头皮很痛,身上出了一层汗,好一阵儿,他才小声嚅喏道:“主子,奴才不走。”
黑暗里窸窣声忽而平息,一双眸子染上了失控,又逐渐消散。
而后魏莫倒在阿福身上。
临睡着前,他不知瞧见了怎样的梦境,痴了一般讲了那么一句:“阿福,从未有人给我糖。”
只怕惶恐睁着双眼的阿福不会懂得。
做了主子的魏莫又怎会没有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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