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8、37 ...
-
当夜,李梦瑶和陆其然来了。我心中振奋,她果然是上钩了。顾不上腿上的伤,我挣扎着站了起来,隔着牢门问:“是你杀了李韭莲的?”
李梦瑶微笑着回答“是。”神色与往常无异。
我按约定,质问她:“她是襄阳王长子之母,你为何要杀她?”
李梦瑶止了微笑,凝望着油灯,出了一会儿神,才道:“算本妃自作自受吧。”随即,她又宛然一笑道:“本妃选那贱人,是为了不让和襄县主入府,国主恨耒王久矣,也恨王爷久矣,他想把我们绑在一起,然后一起灭掉,襄阳王府当然不能上这个当。本妃想着,选个名声差的,王爷就会和对那些贱人一样,对她。没想到,这贱人脾气差,人品差,可手段不差!王爷第一次临幸她,她居然提前就服了送子丸,然后就有了身孕。本妃很生气,可也没办法,毕竟,那是王爷的骨肉,本妃害谁,也不能害王爷的骨肉。那贱人生下萧岱,本妃想着,不过是个庶出的,又算得了什么?不予那贱种计较就好。” 她说这话时,依旧傲然,我知她是真的不在意,毕竟她那么美,年纪也不大,王爷又宠爱她,往后生下几个嫡子,不是什么难事。
“可,”李梦瑶表情一变,变得面目狰狞道:“本妃不难为她,她却反过来害本妃!那贱人有了儿子,野心大了,胆也大了!因为,本妃一旦产下嫡子,萧岱就是宗籍上的一个名字,爵位、家产,轮谁,也轮不到他!所以那贱人就害得本妃小产,害死了王爷的骨肉,还让,还让本妃终身不育!”
看来,李韭莲说的其他事都是真的,唯有这件事上,她对我撒了谎!
“你经营襄阳王府多年,手段也不凡,她一人怎么办到的?”我实在是不解。
襄阳王妃恢复了笑容,道:“反正你已快死,告诉你也无妨。起先,本妃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本妃一切吃穿用度,经手之人,都是自己人,怎会让她得了手呢?出了这等大事,本妃自然怀疑有人背叛了我,几个月来,审讯、重刑、杖杀,能用的手段,本妃都用了,还折煞了本妃几个贴心人,可却一无所获。本妃也一度以为,是不是错怪了那贱人!直到,王爷出征前,本妃替王爷装捡行囊,才在王爷常用的玉带里发现了端倪,找人看了,那玉带上,居然混入了两块陨玉。再翻找王爷的其他的东西,香囊里混有芸香,手串上混有红麝,毛笔上塗过胆矾,每一样量都不多,可加一起……本妃查了那么多人,就没想到,她敢在王爷身上放这些东西。”
我实在佩服李韭莲的勇气,敢在老虎嘴里拔牙,这样的手段,亏她想得出来!我胆寒的问:“你为何不告知王爷,请他住持公道?”我相信,以襄阳王对她的感情,手碎了李韭莲都有可能。
王妃不笑了,道:“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你父亲,不把子嗣当一回事。本妃有孕时,他日日陪着我,连萧岱也不曾看一眼,这也是那贱人得逞的原因!本妃滑胎后,他虽守着我,却让人给萧岱准备了木马,做了小弓箭,又打了长命锁。本妃因他不能生产了,以后,就是坐上了后位,又有何意思?不过是替人做嫁妆罢了!”
听她话中有话,惊得我急忙打断她:“所以,你不但要她死,还要她痛苦万分。”
“是。”
“那我呢?”我压住内心的不安。
“人犯了一次错,就不能犯第二次错。王爷的生母,本是宫中的一名琴师,偶然得到先国主宠幸,有了他,所以赐名萧轸。出征前,他让你碰了他生母的玉轸,还对你弹了《凤求凰》,这些,都是他求本妃嫁予他时的手段,本妃不能生育了,他却对你做这些。你说,他在打什么主意?”
虽是冬日,身处地牢,我汗却湿透了内衫,冲她道:“李梦瑶,你怎么想的!你把我们都害了,王爷回来,必然也不会放过你!”
“本妃自然知道。可生不了子嗣,也留不住他的真情,本妃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拉你们陪葬,本妃才有活下去的勇气,等他回来,本妃倒要看看,木已成舟,他将如何处理我!”她脸上露出疯狂的神色,她想赌,赌襄阳王对她用情有多深,而赌金,是我与李韭莲的命。
我大笑,笑过,冲墙喊道:“崇大人,一切都明朗了,请您出来,住持公道吧!”
暗室的门开了,崇璋和另一男子——襄阳监察使走出,就在我觉得冤屈得以洗刷时,只见他二人齐刷刷对襄阳王妃施礼,陆其然突然对我笑了,露出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崇璋请完安,站起身,神色从容的向我解释道:“吕子箩,本官是你父亲门生,但也是李相的门生,你父亲薄情寡恩,可李相待我恩重如山。此恩,不能不报。”
我如当头一棒,呆在原地,好半天才缓过来,呢喃的问:为什么,为什么?
崇璋道:“你在襄阳,有孝女的名声,有你父忠臣的声誉,突然说你杀人,有多少人会信?若不是你亲自承认,这案子,挺难办的!”他露出了最后的峥嵘。
我败的一败涂地,我怎就轻信了他!说什么聪慧过人,只不过是自欺欺人!我大叫着不。襄阳王妃像猫儿戏鼠般看着我,看着我精神崩溃,嚎啕大哭,看着我悔恨交加,绝望无比,听着我疯狂的咒骂,她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这是一个胜利者应有的姿态。
所有一切谋局,不是我让她入彀,而是她让我轻易入彀,手段高下,立见真章!
我已全面崩溃,哭完,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等着任人宰割。吕博申、吕黄氏让我失望,却从未让我绝望;襄阳王让我绝望,却从没抽去我的魂魄;而李梦瑶,生生把我的魂魄抽出,踩在地上,肆意践踏!
没有魂魄的我,三日后得到判决,因手段恶劣,态度不端,流徙到西北大营,充为军奴。西北大营,这对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不用多说,她果然好狠!张家小哥因包庇,杖责四十,没入襄阳军营为奴。张小哥惊恐的用眼神询问我,我已无力回天,不敢看他,想到小玉,这辈子,我欠她太多了。
判决后,就到了新岁,因吏卒们忙着过节,送我去西北的事,暂且搁置起来。我在牢中,想着母亲以后的生活,每天只做一件事,以泪洗面。
过了半月,吏卒拉我上路,我反抗,又被他们打了一顿,才把我塞进木笼。木笼并没有立即出城,而是围着襄阳城,敲锣打鼓的转了三圈,我全身上下,沾满了鸡蛋、菜叶、泥巴,李梦瑶不但杀人,还要诛心!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哭了,还是没哭。
出了城,我在想,若父亲死的那日,我就死去,是不是不用遭受后面的一切?把一切美好,都留在十六岁以前?我望向冰心堂的方向,请求母亲的原谅。
走到一个破庙前,押送我的吏卒打来冰水,隔着木笼,从头浇到脚,我木然的承受着这一切,三、四桶水后,他们俩Y笑着让我出来换衣服,我默不作声的出了车笼,一人掐着我的脸道:“你说你家中也没个人,以后吃穿都得靠我们哥儿俩,伺候好我们,自己不也少遭罪吗?”我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小路,道:“手脚束缚着,我不好解衣服。”另一个笑道:“不愧是伺候过三个男人的,其他女子遇到这事,不是磕头,就是流泪,你倒乖巧。”掐我脸的狱卒边解我绳索,边道:“今天天冷,我们三人算是抱团取暖。”说完,与另一吏卒一阵贱笑。
我动了动手脚,棉衣上渐渐起了一层冰,可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假装抖落头发上的冰碴,把藏在衣服里的细针取了出来,当他们靠近我时,我反手一针,扎在了离我最近的吏卒眼睛里,扒开他,我用尽全力,向湘水跑去。
耳边,只能听到我的喘气声,和我的脚步声,仿佛世间其他万物,都不存在了。终于,我到了湘水边,回头,没受伤的吏卒张牙舞爪的向我奔来。我毫不迟疑,一跃而下。
湘水,娥皇女英的归处,也是我最好的归处,这几年,我过得形神俱疲,这一刻,算是终结,全身上下,好久都没这么畅快了。
我呜呜的哭着,把伤心、委屈、恐惧、害怕、失落……数百种心情全都哭出来,哭在白悠鹤的胸膛处,直到我俩都快变成雪人,冷得受不住,他才抱着我,转回了破庙。
吕颜也回来了,几个月不见,他居然又长了一头,比我还高。庙外传来两个吏卒惨绝人寰的叫声,我想去看一下,白悠鹤拉住了我,让我不要管。我说我想亲自抽打那两个小人,一洗心头之辱。他抱着我的腰,吻着我的额头,道:“吕颜扒了他们的裤子,用冰水往他们身下浇,你还要去吗?”我脑子转了两圈,摇头,静静的躺在他怀里。渐渐的,身体缓过来,白悠鹤才放开我,为我检查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他面色越来越凝重。我不忍他难过,把腿收了回来,强笑道:“不碍事。那一日,他们还要诓骗我,所以还为我请了大夫,周大夫,医术不错的那位,你也知道的。”
一滴泪掉到我小腿上,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他为我哭了,我也忍不住了,重新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我俩抱在一起,哭得惊天动地,惊得吕颜急忙进来查看,见我们这样,他又悄悄退了出去。
也许紧张了许久,我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一觉睡得香甜,等醒来,已是第二日,白悠鹤就这样抱了我一夜。我精神稍好些,才想起问他,他如何得到消息的?白悠鹤道,龚家大娘,看了崇璋第一日的审讯,就知不好,她进不到牢里,见你、警示你,便和张家大哥,连夜到白帝城来寻我。
原来是她救了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