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姬》西猫

12、第12章

　　今年京城的初雪来得早，不过十一月初，天上就飘下柳絮般大小的雪花，洋洋洒洒落了一夜，次日起来，院子地面被薄薄的一层白雪覆盖，原本种在院子角落的梅花树苗也被雪压弯了腰，看上去被摧残得厉害。

　　白新翰端着一盘肉包子从厨房跑到大厅，短短的一段路头上跟肩膀便被染上了一层白色。

　　姜姬昨日睡得太多，今日早早便醒了，此刻裹着大袍躺在大厅的塌上，旁边椅子上坐着圆滚滚的小宝。

　　一开始小宝娘亲不太好意思总是麻烦月奴，便把小宝带去卖豆腐，可孩子太小，在外头待了半天就开始流鼻涕，后面更是发烧，于是只得继续放在他们家。

　　白新翰塞了一个肉包子给小宝，随后端着盘子走到姜姬面前，装模作样对着她鞠躬，“姜侍郎可是要用包子？”

　　姜姬毫无感情的刀眼就扫了过去。

　　白新翰笑了几声，用油纸包了几个肉包子揣进兜里，对着姜姬恭维道，“以前也觉得你厉害得紧，但如今是发自肺腑崇拜你，只见了一面皇上，就捞了个闲官当，哪像我这般命苦，大雪纷飞还得去上学堂。”

　　白新翰重重叹了一口气，捏捏小宝的脸就打算走，谁知却眉头一皱，细细打量才发现几日不见，小宝就瘦了一大圈。

　　“小孩生病就是遭罪。”

　　月奴正好进来，听到白新翰的话，心下赞同，今日他打开瞧见小宝便觉得越发瘦了，以前肉上肥嘟嘟的，把眼睛挤得都小了不少，如今肉没了，那双眼睛看起来便圆溜溜，占了脸的差不多一半。

　　摊上怎么一个爹，小宝也是命苦。

　　白新翰捂着包子跑了出去，月奴喂小宝喝白粥，小宝也不嫌弃，大口大口咽下，这么一番狼吞虎
　　咽的形象倒不想是一个孩子，直接把月奴吓傻了。

　　姜姬看到这幅场景撇开眼，过了半晌还是道，“他方才吃了一个肉包子。”

　　月奴原本要给他盛第二碗的想法瞬间消失，他捏捏小宝的鼻子，开玩笑道，“肚子不大，吃得倒多。”

　　小宝抓住月奴的手放进嘴里咬，弄得月奴满手口水，随后又咯咯地笑。

　　姜姬在大厅中待了一会儿，坐在椅子上的小孩玩个破木头都能笑的开怀，着实让人心烦气躁，只得把书放下回了屋子。

　　傍晚白翰新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

　　老太太穿着大袍，裹得严严实实，只是脸颊消瘦，并没有二两肉，被白新翰搀扶着进来。

　　月奴向白新翰投去疑惑的目光。

　　白新翰扶着林老太太到大厅坐着，站在门口跟月奴咬耳朵，“这老太太我是在巷子里碰到的，，说是打听到姜姬住在这个巷子里，拄着拐杖正挨家挨户问，我瞧着可怜，便带着她过来了。”

　　月奴打量了一下坐在那里的老太太，并不太相信白新翰的说辞，低声道，“我跟姜姬搬到这里以后便没有再算命了，这老太太去哪里打听到的？再者她的那气度跟姿态怎么看也不像是穷人，说不准她的丫鬟正在哪里暗搓搓看着呢。”

　　而且她那样的大袍姜姬也有一件，贵着呢，可不是一般人家舍得买的。

　　“这……不能吧，再说就是当时瞧着她那样做有些可怜。”

　　白新翰话音刚落，姜姬房门便打开，她披着大袍走过来，见月奴跟白新翰站在门口窃窃私语，鬓角的碎发被寒风扬起，两人似乎感觉不到冷，说的还挺欢快。

　　姜姬跟他们擦肩而过，刚踏进门槛便瞧见坐在大厅中的老妇人，她逗着小宝，笑容慈祥地看着小孩在一旁闹。

　　老太太听到脚步声转头看过来，见到穿着男装容貌迤逦的女子扶着拐杖颤颤巍巍站起来，对着姜姬点头，“姜侍郎。”

　　听到这个称呼，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而那边的小宝已经滚到老太太脚下，双手抓着她的拐杖，使着全身力气想要扳动，嘴里还发出呼哧声。

　　月奴立马窜进去抱起小宝到一旁，白新翰则把姜姬拉到身边，又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我就带她过来了。”

　　姜姬嗯了一声，随后进了大厅。

　　林老太太端坐在凳子上，把拐杖放在一旁，双手放在膝盖，背脊尽可能挺直。

　　月奴瞧见她的姿态有些诧异，他见过很多前来算命的年长者，任何人瞧了姜姬的面容，都会下意识地把她当晚辈，有足够的尊敬，但任何一个年长者都不会对晚辈做出如此姿态，这老太太态度倒是让月奴吃了一惊。

　　老太太再次开口，“老身唤林青登，旁人都叫我一声林老太太。”

　　姜姬表情寡淡，端着茶杯出神，也不知道有没有把林老太太那番话听进去。

　　“听闻姜侍郎这里的规矩是二不算，我家中世代从武，三族之内并未有书生，我虽然也称的上是出生权贵之家，但所想要算命之人并不算权贵之家，倒也不算坏了姜侍郎规矩。”

　　这个林老太太显然有备而来，知道姜姬已经被认命为姜侍郎不说，连她所定的规矩都打探得清清楚楚，且这脾气是真的好，任何一个有权势的年长者瞧见姜姬这个态度基本都会冷脸，而眼前的老太太脸上表情却未变分毫。

　　林老太太倒也不介意姜姬这幅敷衍的态度，毕竟她来之前便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准备。

　　“我有一个女儿，她年轻时候因为某些原因离家，将近二十年过去都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任何联系，这事在心里放了大半辈子，如今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心底也就这么一个心愿未了，恰好整个京城都在传姜侍郎神仙下凡，所以这才舔着脸求上门，想要问问姜侍郎能不能帮忙看一下她的八字，就算是没有什么结果也无所谓，我定然会给姜侍郎丰厚的报酬。”

　　林老太太诉说的语气平淡，脸上的笑容也没有落下，未见一丝伤感，只是一旁的月奴跟白新翰心情颇有感触，看着老太太的目光都变得柔和。

　　月奴咳嗽了几声，上前几步走到姜姬身旁，弯腰说道，“我瞧着这林老太太还挺可怜。”

　　姜姬嗤笑了一声，看月奴的目光像是看一个傻子，“这可不可怜又不是你说了算。”

　　林老太太听到他们两人的谈话，笑了几声，语气中含着释怀，“倒也算不上可怜，这日子就要走到头了，如今也算是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中，没有什么事过不去，只是这么一件事搁在心里头有些放不下罢了。”

　　瞧见月奴被拆台，白新翰捂着嘴在一旁笑。

　　“生辰八字拿过来。”

　　算命对于姜姬来说就是看一眼的事，再加之这老太太给足了态度，姜姬也乐意给她看。

　　林老太太听到姜姬这话便把钱袋子里的纸张递过去，“这是我女儿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姜姬拿起看了几眼，随即问林老太太道，“你想要知道些什么？”

　　“也没有什么别的，就是想要知道她如今过得好不好，又或者……或者还在不在。”

　　姜姬撇了林老太太一眼，低声道，“这人出生富贵，但性子单纯不谙世事，姻缘美满，如今生活的也算富足。”

　　姜姬说完便看到对面林老太太神情放松，她问道，“姻缘美满吗？”

　　姜姬嗯了一声，秉着算命的原则，对这事详细的诉说，“丈夫是个商人，性格敦厚诚实，胜在肯吃苦，如今生意做得挺大，生活富足。”

　　林老太太心中欣慰有着，遗憾也有着，她囔囔自语道，“如今看来倒真是我们错了。”

　　月奴眉头一动，他和姜姬都是耳朵极尖之人，自然把林老太太的自言自语收入耳中。他心思活络，已经在心里想出了一出感人肺腑的话本子。

　　得到答案后林老太太倒也没有多留，把钱袋子放在了桌上，“今日便多谢姜侍郎了结我这番遗憾。”

　　月奴把林老太太送了出去，亲眼看着她上了一辆马车才回去。

　　林老夫人坐在软塌上，伸出手揉揉自己的腰，真的是年纪大了，挺直背做久了果真受不了。

　　沈敛看见林老夫人的动作，便塞了一个靠背过去，让林老夫人靠着。

　　林老夫人笑道，“还是外孙懂事。”

　　“你这法子果真可靠，那孩子是个硬茬，确实只能顺着摸。”

　　林老夫人原本是打算让婢女带着她去的，谁知沈敛出了这么一个主意，说要想姜侍郎开口，那便听他的法子。

　　林老夫人都一大把年纪了，看的也开，哪有什么面子放不下去，便听了沈敛的主意，只是一大把年纪还在一群年轻人面前使手段，倒是显得有些为老不尊了。

　　沈敛跟姜姬见过几次面，对她那人不说看透，但多少有些了解，他了解到白新翰大概在什么时辰回家后，便让林老夫人独自一人过去做做样子，果真成功引起白新翰的同情，带着林老夫人进了宅子。

　　林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握着沈敛的手，语重心长道，“就算不用你这法子，那女娃也不一定就不会给我算。”

　　沈敛垂眸，应了一句是。

　　林老夫人拍怕他的手背，“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只是外祖母也怕你心思太重了。”

　　“我知道的。”

　　林老夫人笑笑，直接岔开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