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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寻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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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街道外面的热闹终于安静了下来,顾渊疲惫地一个人走进巷子,远远地看着巷子里每家门口亮着的红色灯笼。
他看着沿路的微弱灯光,等待着倦意席卷而来。不知不觉他已经轻轻了推开什草集的门,迎面便看到院子屋檐边那几个江弈安手作出歪歪扭扭的灯笼。
顾渊站在原地,安静地面对着院子的一片漆黑。
他合门刚转身,一只浅金色小巧的纸鸢从他的头顶飞过。
顾渊抬起手看它缓缓落到自己的手心里,纸鸢落下时碎成金粉,一瞬间,周围微光跟着就渐渐亮起,整个院子里的一切也清晰起来。
等顾渊再抬头时已是满院的红光。
“江弈安……”他抬手握拳轻轻放到嘴边默念,“江弈安……弈安。”
“江弈安……江弈安……”
脑海中的场景时远时近,时大时小,无数的呼唤声在江弈安的身体里混沌交错着。
他感觉自己被重压得喘不过气来,直到最后一声呼喊将他唤醒。
江弈安猛地睁开眼睛盯着头顶周围的帷幔,过了半晌,这些熟悉的气息才让他意识到自己正身处长生门的卧房。
他翻身坐起安静地停在原地休息,几秒后接着转头看向纸窗外的树影斑驳,窗外的树叶星星碎碎地在纸窗上晃来晃去—一切都是那样的平静如常。
五年,足够让曾经种下的枝干拔茎生长,树叶成栽。
江弈安掀开帷幔放下双脚寻找鞋袜,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交谈声。
“你把东西给我我自己来弄!”
“他都没醒呢你不能弄,弄了也没用。”
“他都醒了我还弄什么?快把东西给我。”
“不行,等他醒了问问他才能动手。”
“就是为了让他醒才弄这个的,他醒了我弄什么?”
“……”
江弈安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呆坐在床榻上,然后抬起手捏了捏自己发晕的太阳穴。
“你先给我,我马上弄好了就直接给他灌进去,剩得多生事端。”
“不行,江弈安不同意我不能给你。”
两人边吵着边推开门,话刚挂在嘴边,就看到直直坐在床榻上的江弈安。
季子雍一看到江弈安惊喜:“你醒了?!”另一边曹殊也高兴地看着他。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呢。”
季子雍无奈地指责着曹殊:“这姓曹的前些天不是从你这儿藏了一根人参嘛,我管他要他不给,非说是你放在他那儿的,你不同意的话他不能给别人,我就纳闷了,这本来就是要给你喝的,他都不拿出来怎么喝,你不喝怎么能醒,你不醒怎么同意?”
曹殊合了扇子拍了拍:“这可是我们二人早就约定好的,你交代我没有你的同意不许拿出来。”
江弈安开口:“我何时说过这……”
“你别管你何时说过了,”季子雍转向曹殊指着江弈安,“是给他吃,他!就给他原本的主人吃呢还要同意,他都没醒就同意不了,我说姓曹的你是不是脑子不够使?我看你跟蛇待久了变迟钝了吧。”
曹殊一听不乐意了:“那好现在他不是醒了吗,你问问他,他若同意我立马把人参给你。”
季子雍:……
江弈安:……
“我看你就是脑子不好使,他都醒了我还跟你要个屁的人参。”季子雍赌气一般坐到椅子上。
两人叽叽喳喳争论了半天谁也不让谁,刚醒的江弈安听得脑子嗡嗡直响。“咳咳……”他故意发了动静。
两人还是讲个不停。
“咳咳!”曹殊和季子雍这才转头看过去。
江弈安见两人沉默就直接进入正题:“昨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什么釜川的人会跑到韶山去?”
两人看着江弈安神色有些迟疑,安静在原地没有开口。
“怎么?说话啊。”
季子雍开口:“你……罢了也不怪你,毕竟有时候睡熟了真的会日夜颠倒不知道时日。”
“什么意思?”江弈安皱眉。
季子雍:“就是字面意思。”
江弈安:“……”
曹殊站在一旁半遮着脸不说话。
“你是说我睡的很熟?”说完他转头又朝窗户看去,“现在难道不是巳时?”
曹殊摇了摇头,季子雍道:“不是熟,是久。”
“多久?”
季子雍抬手比着一个二出来。
江弈安松了一口气:“不过两天……”
“是两个月。”两人齐道。
江弈安:?!
“看到没,外面的天气都已经彻底凉了,你以为还在过中秋呢。”季子雍转身坐在江弈安卧房的木椅上。
江弈安皱起眉头,慢慢回想起那日在韶山的场景:“我……”
“那天你受伤你忘了?”季子雍捏拳,“阿洛那毒妇,下次逮到她一定剁了她那双手。”
江弈安这才回想起那天在韶山受伤,身侧竟感觉还有些隐隐作痛。
他试着挪动身子,果然身上一股强烈的疼痛传来。
江弈安抚上去摸到自己的身侧被包得严严实实,掀开衣服一看才发现腹间白纱缠绕,外面还渗出一些深褐色的药汁:“这……”
季子雍凑过去:“这蛊毒一直在延迟你伤口的愈合速度,不至于好不了,但如今过了两月你的伤口还是这般,试了许多才好了一些。”
曹殊开口:“以前我就未曾听说过这东西,到了真武阁询问也未知它的来头。”
江弈安皱着眉拉上衣服:“罢,既不致命那就不足挂齿,如今的釜川本就行邪魔歪道,找不到法子也是正常的。”
“可这……”
“子雍你先说,釜川的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韶山。”
季子雍挠了挠头:“这不是很明显吗?无名那臭小子拿了并蒂莲,釜川的人不乐意就闹上来了。”
“并蒂莲?”江弈安思索,“那日你去宣州找我的时候我不是跟你说过,并蒂莲早就被阿洛带走了吗。”
季子雍严肃地说:“阿洛拿走的那个应该是假的,姓萧的想来想去不敢找长生门的麻烦就去针对青罗宗,只是不知道事情会闹到这种地步。”
“如今釜川行事虽然毒辣,但这几天我想了想,第一,他们没这般头脑干这样偷梁换柱的事,无名看起来倒是像些;第二,姓萧的更没必要贼喊捉贼,除非她闲得慌。”
“所以阿洛绝对没有拿到真的并蒂莲。”
江弈安沉默着。
“那日在韶山萧暮笛一进来就给无名先飞了一掌,她先道无名弄虚作假,无名也确实没有辩解,”季子雍接着说,“所以蒂莲还在无名那里应该是没错。”
江弈安飞速回想着:那日在北山阿洛出现后先是无名将并蒂莲丢给了顾渊,阿洛这才去抢顾渊身上的锦囊。
后来她拿到手后锦囊又是怎么跑到无名手里的?
还是其实阿洛根本没有把它交给萧暮笛?而是阿洛在跟萧暮笛说谎?
“喂,”季子雍道,“那并蒂莲也不过如此,为何一定要争抢,我就奇了怪了,大家友好一点不好吗?”
曹殊感叹道:“子雍兄倒是大义。”
“照那天晚上看来我猜阿洛对并蒂莲并不在意,想要并蒂莲的应该是萧暮笛。”江弈安道。
“确实是如此,要不是你把萧暮笛给打得晕乎了,我估计并蒂莲早就被她们拿走了,豢养异兽为非作歹,当年我们被袭一定跟釜川有关系!”季子雍咬牙切齿道。
“等等,”江弈安一惊,“这么一说,或许釜川根本不知道此时并蒂莲究竟在何处?”
“所以她们现在很有可能还在找并蒂莲的下落。”
“那当然啊,她们要是知道还逮着无名不放干什么?阿洛看见无名把并蒂莲拿走了?你看见了?谁都没看见,”季子雍一笑,“而且说不定啊……你们那天在宣州挖出来的这棵本来就是假的。”
曹殊耐心道:“子雍兄,并蒂莲本就只是一个传说罢了,至于它是如何成为传说的……我看倒是有些蹊跷。”
“话虽如此,不过我想萧暮笛应该暂时不会再找找无名。”
“这才是症结!”江弈安开口,他突然意识到,如果萧暮笛无法确定并蒂莲是否真的在无名手里,她很有可能转移目标。
而那天除了自己和无名还有第三个人在场!
季子雍话刚讲完,江弈安就站起身子在四床铺翻来翻去。
“你又要干什么?”季子雍无奈。
“我要去宣州。”
季子雍站起来:“寒冰蛊虽然我俩替你压制了些,但它还是一个病造,如今趁这几天平静些好好休养将歇将歇……”
他接着说:“我们都打算好了,等你醒后先去八重观找胡地仙好好瞧瞧,说不定他可以解这个蛊。”
“不行,”江弈安一边翻弄着衣服一边道,“我已经睡了两个月了,这两个月变数太多,还不知会发生些什么,再这么下去阿洛定会再行动,不能在落她后面。”
“可怕就怕在她已经行动了,所以我得赶快些。”江弈安一边说着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
曹殊说:“有行动也无妨,如今她也掀不起大风浪,无名那边铁定没事,就算她们再找上去也可应付一二,你还是好好休息,等养好了身子……”
“子雍你看到我身上那个荷囊了吗?”江弈安根本没有在听曹殊说话。
曹殊:……
“弈安兄,等你的伤养好了我们也好一块儿吃酒寒暄,多久都没有……”
“荷囊?什么荷囊?”季子雍也根本没在听曹殊说话。
曹殊:……
“就是我戴在腰间的一个白色的荷囊,上面还绣了一株差不多三寸长的竹子。”
季子雍努力回想:“白色……竹子……你非要它做甚,那里不是有一堆吗?你随便戴一个不就好了。”说着季子雍指着一边一个木筐里的一堆小物什。
江弈安没理他。
“都过了那么久我怎么知道去哪儿了,要不帮你问问晓棠?她昨天还把你的衣服带出去,或者左景,左景前些天也来过。”
季子雍看江弈安慌忙寻找着无奈道:“啧,你偏要那个东西做什么,有什么可稀奇的……”
季子雍这句话刚说完,他和站在一旁的曹殊突然感觉不对劲了。
荷囊本就是女子家的玩意,而且这江弈安平日里不喜欢挂这些花哨东西,平时凡是别人送的,或是当作迷信护身的他一概仍在一边,从来不戴,怎么偏就这个……
“你……”季子雍的脸上有些难以置信还有些许的惊讶,“你该不会是……”
“哪家姑娘,”曹殊抢着凑过去,“哪家姑娘啊?我也想看看!”
“江弈安你这才去宣州多久啊,怎么这般……哎你……”季子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江弈安转身:“别废话,快找,找不到我今天就拔了你们二人的头发重新做一个。”
“你先说,到底是哪个女子,”季子雍好奇极了,“到时候我也去看看去。”
“看什么?说正事呢,快帮我找找。”江弈安推开季子雍走到一边。
“能让蘅芜君神魂颠倒的人……”季子雍突然顿住,“不是那个吗?”
“哪个?”江弈安不解。
“那儿。”
曹殊也循着方向看去。
“哪儿?”江弈安左右扫视着桌子和椅子。
“那儿!你衣服上!!”
江弈安一低头就看到荷囊好好地挂在自己腰间,连绕真的绳结都是自己习惯打结的模样。
曹季:……
江弈安抬头看了两人一眼然后就继续急匆匆地套上外衫。
“你别急,我说了,阿洛就算再有行动也没什么大碍,再说宣州又不是什么风水宝地,阿洛去那里做什么,你说是吧子雍兄?”曹殊戳了戳季子雍。
“不是的,”江弈安道,“萧暮笛倘若不找无名,她也不会来长生门找我,那是因为……”
曹殊和季子雍目不转睛地看着江弈安一脸好奇,等着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江弈安顿了顿接着道:“因为那天晚上除了无名和我还……”
季子雍就那样认真专注地盯着江弈安,看得江弈安一身鸡皮疙瘩。
曹殊转头看季子雍:“季兄,嘴巴合一合,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季子雍一听转头挖了曹殊一眼就继续对江弈安道:“你继续说啊。”
江弈安叹了口气:“罢了,”他马上穿好衣服,扣好护腕,“相信我,阿洛如果得到萧暮笛的授意一定还会再去宣州,我那天伤萧暮笛不轻,她应该恢复还有些时日,所以我必须趁现在赶快过去。”说完江弈安穿过两人就拉开门快步走出卧房。
季子雍忙忙跟着冲出去:“八重观!”
江弈安停住:“八重观之后再说,倘若宣州有何变故我会给你飞鸢,在长生门等我。”
“江弈安!”曹殊也跟着叫住江弈安。
江弈安转头,就看到曹殊手拿着自己刚才换衣服时脱下的那个白色荷包,他快速走回来挂上荷包,接着就消失在两人面前。
两人站在原地看着。
“你说……过几天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喝喜酒了?”季子雍思索着。
曹殊笑着扇着扇子欣慰道:“嗯。”
说完季子雍突然转头对曹殊说:“一年到头都扇个破扇子,热扇不热也扇,没个正形儿。”
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