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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   长安侯去世的消息在当夜不胫而走,隔天就传到了宫闱内时,萧明权为了不让顾朝九分心,却将这个消息封锁了起来。此时的顾朝九一门心思扑在挑选兵将上,顾家军他是要全部带走的,训练了这么些时日,比养在城里的将士都要好上一些,再选了年轻力壮的组成一支队伍,余下的就留守今安城,防止前线失守。

      顾朝九累了一天,回到了自己的东宫后,听见正在点灯的宫婢在那议论什么。当听闻那个噩耗时,顾朝九足足怔了半刻钟才醒过神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那么一位健硕的中年男子,怎么可能在一夕之间就突然离世了呢?

      他根本没有接到任何消息。

      可是后来,一位宫婢悄悄说是皇上为了不让他知道特地在宫内封锁了这个消息时,顾朝九再也忍不住了,他转身就向宫门外跑去。

      顾朝九气喘吁吁的跑到宫门口,却被守卫的士兵拦住了去路。

      “太子,无皇上令牌,您不得随意出宫。”

      顾朝九一心只想着长安侯,哪儿管那么多,他强忍住自己的泪水,哽咽着道:“你们……若不让,别怪我出手太重。”

      接着只听见他的手紧紧攥成拳头的声音,像是骨头都捏碎了一般。那几位守着宫门口的士兵面面相觑,他们自知打不过顾朝九,并且也不能伤着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此时,有一人忽然出现,拦住了他的去路,“太子,你不好好清点出兵人数,跑到这里做什么?”

      顾朝九侧头望去,见是那位利用自己的好父皇,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皇子,他只知道他姓顾,他想姓顾,他愿意姓顾。被迫成为太子,奋不顾身的替萧明权去守卫卞唐,不过是出于对萧明权的尊重罢了,萧明权一心只想守着自己的皇位,根本不为百姓着想,为了让顾朝九安心征战,宁愿封锁长安侯轰然离世的消息?

      顾朝九仿佛这一刻才清楚萧明权的为人,也在这一刻才明白自己存在的价值,他不想为了萧明权而战,他只想为了卞唐百姓而战,为了自己而战。

      他质问萧明权:“是你不让我去见爹的吗?连爹去世的消息,你也不让我知道?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残忍吗?”

      “放肆!”萧明权一怒:“朕,才是你的父皇,朕活的好好的,你这是在咒朕死吗?”

      “我不知道谁是我真正的爹,但是我只认他一个人,他是顾琪,是长安侯,是养我二十年的父亲,而他现在去世了,我却成了全天下最后一个知道的人,我连去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你是萧朝尧,不是什么顾朝九,你是朕的儿子,是卞唐的太子,是镇国太子,明日,你要率领大军上战场抵御柔然,今晚不好好休息,在宫门口闹什么闹?”

      “我从未想过做什么萧朝尧,做什么镇国太子,我只想好好当我的顾朝九,柔然来袭,我率军抵御便是,封什么太子,封什么镇国?我此时此刻,只想出宫去见我爹最后一面,你若不允,我便打出去,来一队,打一队,来一伍,战一伍,只愿今夜,将我全身授他相传的武艺有所之用。”说完,顾朝九已经下定决心,为了出宫,为了去侯府,为了见长安侯的最后一面,他想拼上自己所有的力气,这一份心,无人能挡。

      萧明权也知他心性,也知晓,宫内这群侍卫怎么可能是顾朝九的对手呢?

      恰逢此时,白行简路过,他见两人对峙,谁都不愿先低头,于是他走近,缓和气氛说道:“皇上,太子,明日出征在即,此去不知何时归来,长安侯养育太子二十载,论这一份恩情,若太子不去报答,又怎会爱护卞唐万民?太子滴水之恩,以涌泉相报,并非绝情无心之人,皇上应当欣慰才是。”

      这一番话,萧明权听的心里才舒服了一些,顾朝九的冲动莽撞,令他不禁担忧起来,但看着白行简沉稳大气,又是国师,便恳求道:“朕可依国师之言,明日出征,朕也想请国师作为军师同行,替朕好好看着这位少不更事的太子,莫让他如此莽撞,坏了军机。”

      白行简颔首:“是,白某领命。”

      顾朝九冲着萧明权冷哼一声,夺过旁边的一匹骏马,立即就奔着长安侯府而去,当街纵马,惊的两旁行人纷纷避让,他们还在茶余饭后间谈论侯府的丧事,顾朝九那疾驰而去的背影令许多人心中感慨,仅仅一月的功夫,他的环境、身份、地位都突遭巨变,连最尊敬的那位亲人也突然离世。

      “吁……”

      刚开始,顾朝九还是不可置信,他不相信长安侯就这么撒手而去了,说好今年十一月份还要带着妹妹去列国游玩的,说好要给妹妹准备今年的生辰礼,还打算一起寻觅城中好儿郎做女婿,可是现在,怎么就食言了呢?

      顾朝九转身下马,长安侯是昨晚去世的,灵堂今日上午一早就摆设好,门前挂满了花圈、白布,府里传出阵阵哭声,哀乐如天雷一般震耳欲聋,连那乌鸦都叫声凄惨,在侯府上方盘旋了半天。

      此时,夕阳落下,侯府内一片灯火通明,白日里前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祁连正也哭丧着一张脸,未待多久就离开了,他也万万没有想到,跟自己在朝堂上斗嘴斗了那么多年的人,一夕间就永远闭上了嘴,他还觉得这么清静一点都不自在。夜晚,宾客都已散去,只剩下府里的下人们还在守夜,想必,顾又沁这时也在灵堂,不曾离开半步。

      顾又沁年纪尚小,一直在父亲、哥哥的呵护下长大,后来哥哥成了太子入住东宫,父亲猝然离世,原本热热闹闹的侯府突然变得冷冷清清,偌大的侯府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肯定觉得害怕,无人倾诉吧。

      顾朝九心疼着顾又沁,他松开马儿的缰绳,径直朝侯府走了过去,却被门口的两个小厮拦了下来。

      “太子,您不得入内。”

      “我不能进去?!为什么?”

      “侯府临死前,下的最后一道命令,就是绝不让太子踏进侯府半步,此令未消,还请太子不要为难我等。”

      长安侯一家上下对待下人都极好,他们对于长安侯的离世也悲痛万分。那道指令是之前下的,当长安侯醒悟过来,他还是爱这个孩子的,听到要上战场时,匆匆忙忙的从床上起来,要请命自己去,却一口气顺不过,徒然离世,那道指令依旧还在,并未撤销,于是长安侯府的下人们严守这最后一道指令,仿佛最后一次再听从长安侯的吩咐。

      “我偏要进去,你们谁敢拦我?”

      当顾朝九硬要横冲直撞时,只见夜贞从里面红着眼走了出来,“夜贞……”

      “世……不,现在应该喊你太子了,”夜贞说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子殿下,还请太子殿下恕罪,不要冲撞了老侯爷的灵堂,他最不想见的就是你,还请太子殿下离开侯府,让侯爷安息。”

      “什么?!连你也……”

      倏然,门口的几个小厮也学着夜贞跪下,齐声说:“还请太子殿下离开侯府,让侯爷安息。”

      “让我离开侯府?!”顾朝九瞬间哭笑不得,他曾是侯府的世子,现在躺在灵堂里的是他爹,所有人都能前去吊唁,唯独他不能?还让他离开侯府,还侯爷安息?

      顾朝九又哭又笑,面对着之前的下人,甚至是夜贞,他一时间失了声音,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顺从他们的意思,呆呆的转过身去,继而离开。他们说,长安侯给府中下人最后一道命令,竟然是他不能再踏进侯府半步?莫非长安侯真的这么恨他?恨的都忘了这二十年来的父子情分?

      曾经口口声声喊的“爹”是真的,曾经想争光成为他的荣耀也是真的,曾经这么多年的父子情分也是真的……只是后来,他的真实身世被揭开,摇身一变成了太子,这些历历在目的过往就消失了吗?就算他成了太子,在心里也只认长安侯为父亲,还是说,他的存在,在长安侯眼里,却是这么多年母亲带给他的挥之不去的阴影呢?

      所以,之前无论他怎么想再见长安侯一面,无论他派了多少人来侯府,都被赶了出去,甚至还将他从顾府族谱上除名,不让他姓顾,曾经引以为傲的“顾家后人”这四个字,如今却变成了满身笑话,他顾朝九似乎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那里是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那里躺着是他喊了二十年“爹”的男人,前面跪着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夜贞,而如今看来,他却成了一个外人,一个连进门吊唁都没有资格的外人?

      顾朝九低头,看着身上还穿着鹅黄色的蟒袍,突然间觉得十分可笑,这一身蟒袍巧夺天工,精美绝伦,是天蚕丝上绣着金银线,还以圆润珍珠作为点缀,价值连城,可是却成了一副枷锁,将他从“顾朝九”变成了“萧朝尧”,而他,也只能顶着“萧朝尧”的名字前来探望父亲的最后一面。

      他的泪从眼眶里流出,顺着脸颊落了下来,旁人见他在哭,却又听见令人毛骨悚然的笑,顾朝九如傀儡一般,神志恍惚的走着,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侯府的后门,这里有一座小门,直通侯府的后院。

      不管长安侯是不是真的不认他这个儿子,而他却一定要坚持去见长安侯的最后一面,他不能在上战场前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往事的记忆一幕幕的都浮上他的脑海,越久远反而越清晰。

      “啪”的一声,他踹开了那个木门,惊醒了厨房里面正忙着做饭的厨子,他们一群人立马跑过来看,见到的却是泪流满面的顾朝九,他依旧那么的桀骜不驯,可是两行清泪不断落下,让人不免心生悲痛。

      “太……太子,不是我们不放你进来……而是老侯爷他……他生前的最后一道指令,我们不敢不从……”

      “无妨,就当是我闯进来的,你们拦不住就好,我……我只磕一个头就走,立马就走,你们让我进去。”

      “这……”

      那些厨子明显犹豫了,虽然对方贵为太子,但他们也知晓从前他与长安侯二人的父子之情,就算变成了太子,前来为自己的养父送终,这并无不可,他们严防死守反而耽误这一片孝心。

      “我看谁敢放他进来!”

      熟悉的女声在后院响起,还是那么的清脆动人,如黄鹂婉转,但是语气里不知为何却添了一份成熟。

      “妹妹……”

      来者正是顾又沁,她听到后院有声响,便带着几个有些功夫在身的小厮走了过来,她的眼睛通红,眼神略显疲态,想必是一个人劳心劳力的举办葬礼、又要守灵疲惫而致,去世的是她父亲,她才十七岁,却只能努力坚强起来,撑起这个家,让长安侯走的体面一些,原本那个承欢膝下、天真不谙世事的顾又沁似乎不见了,一夜之间,她好像长大了,但顾朝九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也变了。

      “太子殿下,我可不敢高攀皇室,我顾又沁是长安侯之独女,也是顾起之后,跟萧氏皇族攀不上半点关系,与你萧朝尧也并无半分情谊,这几日我侯府举行丧礼,还请太子殿下勿要叨扰了家父的魂灵。”

      “妹妹,我只是想进去见爹最后一面,尽最后一次孝心,连你也不让吗?”

      “太子殿下,您的父亲可是当今圣上,这声称呼,家父可担待不起。更何况,他生前说过,太子殿下不可踏入我侯府半步,如果太子强行入内,我等自然不敢阻拦,只是家父在天有灵却难以阖目,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宁。”说完顾又沁竟然朝他跪下,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请求道:“还请太子离去,还家父安宁。”

      顾朝九被她突如其来的这一举动吓退了半步,他很想上前去扶顾又沁起来,可是人家都这么说了,他若是再踏进一步,估计顾又沁就要以死相逼了。只是他想不通,明明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他根本没有做错,他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父亲跟妹妹都要这么恨他?

      “好,我走,我走……”

      说着,顾朝九发出一声自嘲,强忍住的泪水在转身而去的那刻止不住的悄然落下,他踏出门槛的那一步之后,小厮们赶紧将门重新关了起来,透过逐渐缩小的门缝里,他看到的是顾又沁那倔强又令人心疼的眼神,他留下的是孤寂落寞的背影……

      他驻足在门外良久,都不曾离去,未几,门又“吱呀”被打开。

      顾又沁从里面命小厮拿出一样东西,然后对他说:“这是你留在府里的物件,从今以后,太子殿下与我顾府毫不相干。”

      她决绝的话音刚落,门又被紧紧关闭。顾朝九端详着她拿出来的物品,只见是属于遇夏的那朵琉璃百合。

      忽然,顾朝九的眼泪更加止不住了,长安侯离他而去,顾又沁离他而去,现在连遇夏也不曾露面。

      夜风起,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也不想离去,只是坐在后门边上,靠着门框,不断的回忆起往事,那些回忆却幸福,此时的他越显得凄凉,谁也不曾想过,堂堂七尺男儿,堂堂今安纨绔世子,堂堂卞唐镇国太子,竟然蜷缩在这后巷独自流泪。

      只听府里堂前原本歇息的哀乐霎时间响起,一片哭声哀鸿遍野,他在后门都能够听到那种撕心裂肺,接着听到一声一声敲入钉子的声音,每一声,都如一个烙印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里,他终究没有见到长安侯的最后一面,再也无法说一声再见,那份养育之恩,此生无以为报……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顾朝九躲在后门,手里还握着那朵琉璃百合,他在冷风中朝着灵堂的方向跪下,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久久都未起身,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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