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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斩情丝 ...

  •   也许刚从温暖如春的沐泉殿中走出,相比之下殿外竟是寒风瑟瑟。我忍不住打个寒战,一身茄紫夹花锦袍仿佛难抵挡外面的冷意,脖颈上的海棠花羊脂玉牌不时传来微微凉意,骤然觉隆冬仿佛已近。我缩缩脖子,懒的费时回寝殿添衣,满怀心事的向澜波亭走去。

      一转眼仅不足半月,芙蕖池里那昔日娇艳的莲花,再也经不住寒冷的到来,皆已经枯萎衰败,碧水泛着冰光,满池残荷败叶,萧条的不忍让人去看。

      有意为君展俏颜,只惜此处不逢春。

      四檐五角、金顶红柱的澜波亭内,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在冷风中独自伫立,他着一身明紫玄蛟团云锦袍,外搭一件乌黑油亮密绒曳地披风。他欣然而立如寒冬之松,虽是背影亦能看出是一位俊朗少年,想不到今日我们皆着紫色衣衫,长吁一口气,我定定神,沿台阶缓缓移步而上。

      “宓儿——”听见我的脚步声,他飞快转过身。那眼神清澈见底,笑容依旧灿烂,在这萧瑟的冬日里犹如一抹灿烂的阳光。他看我衣衫单薄,忙径直解下自己的密绒曳地披风给我披上,并栓好披风领带。我难却他的好意,默默接受他的关怀,抬眸望见他诚挚含笑的面孔,心中暗暗叹气,如果我们只是单纯的姐弟之情,那该多好。

      “这半月,宇儿一直很乖,每天从国子监回来,我都亲自陪他习书写字,课业完成后,才带他骑马、逛街市、玩耍;我还让人给他做了貂皮冬衣,长安冬天比孟都冷多了,这样冬天来临他就不会喊冷;你那心爱的秋海棠,我已经让人移入室内,防止天冷受到冻害……”他如叙家常,娓娓道来,让我突然有些恍惚,差点忘记所来之目的。

      语毕,他面色微微泛起腼腆,口舌也不似刚才清楚伶俐,含含糊糊道:“你……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呃……宇儿……我们都很想你……”

      “这半月劳克王费心了,我要继续陪太后在这里。”我垂下眼睫,淡然道。

      “这里真比在长安好吗……”他似乎有点发急,深吸一口气,突然,将我身体紧紧抱入怀,耳边喃喃道:“宓儿……我想你……”

      我惊呼一声,使劲要推开他,“克王您这是做什么?”

      他慌忙松开我,尴尬的挠挠头,“我……实在是情不……”

      “克王——”我立即打断他的话,阻止他说出那几个敏感的字眼。

      “你是怎么了,不是一直叫我琮么?”他终于发觉我的不对劲,神色怔然。

      我深吸一口气,朗朗道:“现在大燕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外面,而克王您职辖就是京畿防卫,以避免外敌趁虚而入。可你不好好待在长安,随便离城,如何能令众将士心服,岂不辜负你父皇的苦心?”

      他眉间顿然浮起一片疑惑之色,“你怎么了,几天没见,竟如此陌生起来?”

      “这个蠲忿犀不仅举世罕有,亦是你父母定情之物,实在太过贵重,宓无理由收下,请克王收回吧。”我伸出右手,展开手心,那颗蠲忿犀在我手心中泛着冰冷的光芒,长绳当空垂下,在冷风中微微摆荡,仿佛在摇头叹气。

      “你——”他双眉紧蹙,一手紧紧扣住我的右手强将我的手合上,“我对你如此心意,你竟如此不屑一顾。”

      “克王严重了,你对我们姐弟的关心和照顾,宓永铭在心、毕生难忘。若有机会定尽己所能,全力报答。”

      “报答——”他将我的手捏的生疼,我紧紧咬着牙一声不吭,“你当我是什么?”

      “宓一直当你是很好的弟弟。”我平静道。

      “弟弟——”他愤愤道:“谁是你的弟弟——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你的弟弟!你是嫌我年龄小?嫌我资历浅?还是嫌我只是个庶出的小王?”

      “不——”我定定心神,缓缓道:“克王年少有为,文武双全,是多少女子心属的佳偶,可惜宓儿……”

      他又复一把拉我入怀,紧紧抱住不肯松手,“既然不是这些原因!那是为什么?那晚你自己明明清清楚楚的告诉我说……你……你不承认么……”他情绪似乎激动不已,气胸上下起伏。

      我努力使劲,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克王请自重,虽然宓目前落魄无主,寄人篱下,但也不是可以任人玩弄的对象。”我大嚷着。

      “谁玩弄你——抑或是你玩弄我!”他大吼道:“人人都道我母亲骄横擅专,所以不得父皇所喜,郁郁而终。我不认同,因为她是最爱父皇的女人,所以才难容所爱之人怀里又抱着别人。我曾经起誓,我绝不象父皇一样三宫六院、娇妻美妾一大堆,我若喜欢一个人,就只娶一个人,这辈子只对她一人好,不教她为我默默伤心,更不让她最后象我母亲一样郁郁而终……”他越说后面的声音却越是哽咽,紧紧抱着我亦不肯撒手。

      “我绝不让我爱的女子象我母亲一样,得不到一份专属的爱,我的爱只给一个人,那就是你,我是真的喜欢你……”他每字每句,如铁匕凿冰,铿然有声,“你要我多看看兵书,我给我的书我都读的倒背如流;你要我少喝酒,我现在除非对长辈敬酒,与其他人很少动酒;你要我对含元说话不要太硬,我现在对她言辞恭敬至倍;你要我不要奢侈浪费,我再没胡乱花钱,连下臣公子都笑我小气……”最后,他愤然大嚎道:“你还要我做什么,琮都应允——”

      “琮都应允——”曾经在书房里、凉亭中、府门口……他总是含着笑这样说,我从未见过今日这般失控的样子,是我太狠心了吗?我心湖翻波掀浪、五味杂全,一个堂堂的少年儿郎、天潢贵胄,能掏心挖肝这样说,任凭铁石般的心怕也是要软了。我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内心涌动,深吸一口气,定定神,冷冷吐出几个字:“感君怜悯意,只惜宓无以为报。”

      “你不是这么说的——”他扯嗓大喊。亭外突然卷起阵阵冷风,枯枝落叶簌簌落下,他紧紧拥着我,我却感到他的身体越来越冷。

      我从他身后将蠲忿犀挂上他的脖子,平静道:“这个应该属于你真正的良人,宓并不是,以后除非必要的场合……私下里……今日是宓最后一次与克王见面……”

      他身体顿然如冰水浇下,向后大退一步,僵僵顿住,红肿的眼睛怔怔望着我,双拳握的嘎嘎作响,一字一句咬牙道:“你说什么!你要以后不再见了吗?”

      我默默颔首,低眉垂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他愤然的道:“你——竟——如——此——无——情——”他的话仿佛一记记鞭子,生生的抽着我的心发颤。

      我依旧垂着头,紧紧咬着唇,突然听见池中嗖的一声,我惊然抬头,原来他竟将蠲忿犀投进芙蕖池中,池水顿时激起一团冰凉的水花,又迅速恢复原本的平静,而他,已经头也不回的飞奔离去。

      天空深云密布,寒风轻哮,举目远望,竟不知何时已经开始簌簌飘落着雪花,他的背影在迷茫的雪中,一点点的消失。

      冷风将我从忡怔中激醒,我不禁打个哆嗦,冬天真的来了吗?突然觉的好冷,冷点也好,可以将一个人的炽热温度降下来。

      心中五味杂全,虽然我并不钟情于他,但是他在我心中象个弟弟一样,我不愿意让他伤心如此。抽慧剑、斩情丝,长痛不如短痛,一个男孩长大总会有点痛的吧,不是吗?再说这点痛对于一个统帅领军的皇子来说应该不算什么的吧。

      遥望亭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将整个骊山裹上一层薄薄银纱,冬天来了,不,冬天早就来了………

      大雪一连下了七日,透过朱红直棂窗格,我怔怔的望着远处,骊山已经覆盖了厚厚一层雪,雪如飞花,洒的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

      才见岭头云似盖,已惊岩下雪如尘;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罗万朵云。

      “宓儿,莫要这样一直盯着雪看,这样容易患上雪盲,那可不是闹的玩的。”身后传来太后慈爱关怀,蓦然惊醒发呆的我。

      我回身,含笑陪坐在太后旁边,

      “来陪哀家玩牌九吧。”两名宫娥立即整好骨牌和骰子,我们三人便围着圆桌陪太后玩耍,殿内温暖如春,与外面的寒冷如同隔世。

      太后仔细的瞧着手里的牌,淡淡道:“太子过半月应该就到长安了,咱们也过几日准备回宫吧。”

      我欣然应诺,我早就迫不及待的想回去,因为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宇儿。

      “听说,最近有一帮子人要闹什么反燕复梁的事情。”太后仿佛不经意提起,甩了骰子,然后淡笑出张鹅牌。

      我大吃一惊,难道觅宝斋被让朝廷盯上了?强装作懵懂不知的样子,我微微笑道,“……哎!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乱党分子,与其是为了复梁,不如说是个别居心叵测的人在作崇。”

      “总之,回到长安,不要跟陌生人随便搭理,”太后抬头又定定的看着我: “哀家是为了你们姐弟好” 。

      “宓儿明白,皇祖姑放心。”

      殿外突然响起脚步声,那声音由远及近,蹬蹬的声音震的人心发慌。少顷,殿内如风般冲进来一个人,夹卷着殿外的寒气,让人一肃。转头一望,竟是秦琮,他怎么未经通报就直接闯进来了。

      太后面生诧异,“琮儿?”

      秦琮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眼眶青黑,下巴也糙黑一片,他定定的望着我道:“琮儿是来请洛玉公主速回长安,因为……宇儿病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斩情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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