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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病牵心(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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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手中的骨牌和骰子哗啦啦的撒落一地。我迅速起身飞奔迈出门槛,奔过曲折蜿蜒的长廊,越过几重重山门,不知这样跑了多久,突见到一个驼背老叟正给几匹马喂食。一把夺过一匹马的缰绳,我飞身上马,一手握缰,一手甩鞭,两腿一夹,大喝一声,那马一声嘶鸣,便昂首甩蹄,带着我夺路狂奔……
宇儿,对不起!姐不该如此自私抛下你一人……
耳边是呼啸的风,脸上已经湿漉漉的,好像是迎面的雪,亦或是我的泪,迅速变成冰凉的颗粒顺风钻进我的耳和脖子。手指关节已经僵硬的不听使唤,身体被迎面而来的疾风吹成冰柱,雪花积在睫毛上让我看不清前路方向,千里冰霜,万里雪飘,白茫茫天地中,路一眼望不到尽头……
宇儿,等我!姐马上就回来了……
我的马怎么突然一下子矮下去?顿时,我沿一个弧线被甩飞出,然后重重的跌进雪地里,满口鼻灌的都是冰冷的雪,我不由打个激灵,冰雪寒风齐齐倒灌入腹。我努力撑起自己,跌这一下感觉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疼,只是身子仿佛太僵太硬,让我好久好久都动不了。
没多久,才感到我被一个人抱起来,我仿佛遇到救星般叫道:“我要回长安——”
身体腾空,我再次跨上另一匹马,刚抓住缰绳这匹马立刻飞跃而奔,这匹马比刚才那匹快的多。我的身子虽然好僵,不过不再似刚才那般寒冷,我仿佛被一个宽大的温暖紧紧箍着。骏马驰骋,我在这漫天飞雪中快速穿骏前进,可是我身体仿佛越来越僵硬,颠簸使我感到胸腹之间疼的喘不上气。
不知是怎样穿过重重门廊才来到宇儿的寝殿,终于看到宇儿,我奔过去,脚一崴,又骨碌的跌倒,我很快的爬起,亦或是一双手扶起我。我大叫一声,扑在宇儿的床榻前,只见宇儿静静的躺着,他的脸好红,我怎么叫他他也不应声。我抓着宇儿的手,他的手热烫如炉,而我的手冰寒如铁,冷热交织,让我心中惊恐万分,浑身颤抖,“宇儿——你为什么不说话啊?”宇儿仿佛哼了几声,“母后……抱抱……”我心中如被撕扯般,一阵巨痛滚滚袭来,眼前一片黑暗……
宇儿,姐已归来,你为何不醒……
…………
四周是一片黑暗,浑身仿佛点了把火一样炽热难挡,烤的我口干舌燥,浑身上下如同拆了骨头一般的疼痛难忍,我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四周除了黑暗就是黑暗。
我想抬起手,可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五指仿佛被牢牢包裹。
我想挪动身体,痛的我满头大汗,我是入地狱了吗?小鬼在切我的身子吗?身体仿佛是被刀生生劈开一样。
我想伸脚移动,可我的脚好胀好疼,根本抬不了。
胸口憋闷,突然上不来气,是不是阎王在掐我的脖颈,我感觉即将要窒息,突然喉中一轻,这才喘过气来。
我到底是怎么了,我要睁开眼睛,我要看看宇儿,可是我怎么使劲也没用,疼痛如横波阵阵袭来,我于一阵痛波中又昏了过去……
昏昏噩噩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身体不再那么炽热,黑暗中,我摸索着,宇儿,你在那里?
手指传来一阵阵的清凉,好像慢慢缓解了我手指的涨痛,不一会,脚踝那里也同样传来阵阵清凉,我被这清凉一点点的撩拨醒了。我刚想抬起僵硬的身体,胸腹处那剧烈的疼痛把我快再次送到黑暗和昏噩之中,闷哼一声,我迅速被一个大手按平躺下。
“……躺好……听话……你肋骨断了……”
“……莫动……听话……你手冻伤了……女医正在为你涂药……”
恍惚中,我努力半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见一个满是青茬的瘦脸,我无力的哀道:“我要去看宇儿……”
“……莫担心……医士正全力在为他医治……”
我正要开口问他,右脚传来钻心的疼,痛的我大叫起来。
“……忍一忍……你的右脚崴伤了……已经涂过药了……”
瞬时,仿佛有温热的水滴滴到我的脸上,是雨吗?雨好像不是这般温热。
“宇儿……”我无力的呻吟着。
“……放心吧……宇儿交给我……”突然我闻到一股绵绵的香气,这味道从来没有闻过,顺着这香甜的气味,我昏昏睡过去,身子仿佛也不再疼了。
我好像睡了好久好久,我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三月阳春,孟都皇宫的后花园中,彩蝶翩飞、百花妩媚,我和君宛、君宇还有几个侍女在玩捉迷藏。轮到我捉他们了,我念完一首《静夜思》,揭开黑布条,周围谁也看不见,他们都躲那里去了啊?我东窜西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他们,天渐渐黑了,我着急了,大喊:“你们在那里?”可是我喊都喊不出来,我更着急了,天黑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了,你们在那里?我怎么还是喊不出来,我一使劲,一下子从梦魇中醒来。
我周围圈是碧烟罗锦帐,身上盖的是吉祥牡丹锦被,一抬手,手上被缠着一圈绢纱,一起身,身上的剧痛依然未减,这才发现胸腹部用什么东西包裹的那样紧,我吸着口气,慢慢移动自己身体下床,右脚刚接地,痛的我差点再喊一声,我吸吸气,努力依靠左脚的力量支撑我离开床。
秀眉急忙跑过来,我示意她不用出声,让她扶着我,一步一步艰难的挪去宇儿的房间。外面的空气好冷啊,长安的冬天比孟都冷多了,我身体忍不住打个战栗,走了好久好久,眼见宇儿的房间就要到了,里面传来的声音不由的让我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克王殿下,奴才等实在是尽力了,宁王所患之疾来势汹汹,汤药这么久还未见效,如果这三天依旧这样的话,怕是要……”
“不许妄言!你们都是白吃皇粮的吗!无论如何必须救活他——”
“生死由命,奴才等治了病,治不了命……”
霎时,我的心仿佛被活活剜出来,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骤然向前倒去,眼前一黑,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
又在茫茫黑夜中惊醒,我极力要撑起自己,秀眉听见动静即刻赶来。我要下床,她一脸焦急,“公主,您躺好,千万别乱动!”
我轻叹了口气, “就扶我到桌子那边好了。”
秀眉勉强答应我,扶我坐在青案后的高背靠椅上。
我解下手上的六色玉石手钏,忍着胸腹的抽疼无力道:“东市有一家店叫‘觅宝斋’……拿着这个手钏叫老板速来这里……告诉他宇儿病重……”秀眉一脸诧异,我紧紧抓住她的手,坚定的看着她:“……记住……必须你亲自去,切莫告诉任何人……就说请的是民间大夫……速去速回……”
“公主,您千万不要乱走,奴婢马上就去。”秀眉含泪离去。
忍受着手指关节的酸胀,压抑着胸腹之间的隐痛,我手执狼毫笔,就着雪白宣,着手抄写《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尤记那年冬天父皇病重,众太医束手无策,而我的母后拭干眼泪,立即着笔开始抄写《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据说抄写一遍《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可以为人祈福、化难、避灾、消业,后来她整整抄写了三天三夜,人瘦了,眼圈也黑了,但父皇竟然奇迹般的好起来,母后说:这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一笔一划、一字一句,每抄一段,肋骨部位便疼的不得不迫我停下喘口气;我手指不听使唤,费了半天劲,后背都湿透,也才抄了一页;再一看,我的字怎么这么丑,如来佛祖看到会应我吗?
“佛祖,信女君宓今日求你救我弟弟君宇,宓儿愿意减寿十年,请佛祖应我”,我心中默默祈祷。
“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
一个声音泣然道:“公主您身体太虚弱了,不如……”
“……那人……可已请来……”秀眉终于回来,我软绵绵道。
“正全力为宁王施针,看起来颇有些本事,公主放心……”秀眉给我拭了拭额上冒的汗珠,满脸是心疼,“秀眉愿替公主抄写,请公主快去躺着休息吧,不然……”
我摇摇头,继续执笔,“……我曾要帮母后抄写……母后不许……她说这样心就不诚了……你无须多言……亦不得告诉他人……”
不知道写的多久,只知道桌上的蜡烛换了一支又一支,案牍上写好的字篇慢慢的堆高了,手边的茶凉了换热,热了又凉我没空去饮它。我的手已经写的麻木,任何痛觉都没有,还有好多好多没写,我要快些抄完……
“宇儿醒过来了……”一个另我惊喜的声音响起。
我抬起头,还没看清那人是谁,毛笔嗖的一下应声而落,我身体骤然轰塌,我好累,终于可以放松的躺入这绵绵的黑暗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