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眠》歧木

32、第 32 章

　　许余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背身甩手而去的，她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木的，缺氧。
　　她努力往前走，回望都不曾回望一眼，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呼吸的安全之地。

　　讽刺的是。
　　网暴和人肉搜索她都承受过了，一个不复当年两鬓斑白的洛又诠的出现，却将她击的溃不成军。

　　半小时后，许余凡敲开了张照昱家门。
　　张照昱见是许余凡就开了门，半天却不见人进来，再回头看，发现她呆呆的站在门口，一脸颓废样，对他说：“师兄，我想辞个职。”

　　这种状态，像极了当年她父亲的官司结束的时候，她对他说了句：“师兄，你别来找我了。”

　　而上次他没再去找许余凡的结果就是，她混迹酒吧自暴自弃不省人事。
　　一次的经验已经警醒过他了，种种迹象表明——她不对劲。

　　张照昱上下打量许余凡，若无其事的别过视线：“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很累，辞职不行，我给你放假。”

　　许余凡懒得争辩什么，低了低眉转身：“哦。”

　　-

　　沈询被沈畏调出了国，他手下的人，也被行业封杀。
　　许余凡的电话关机，谁也打不进去，也没联系过任何人。
　　沈句只觉得她太累了，需要休息，需要缓冲，需要一个喘气的空间。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沈句在电梯遇见了张照昱，得知了她休假的事，除此之外没人知道她去了哪。
　　许余凡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安静悄然的消失了。

　　沈句调用了所有的人力，耗费精力来回奔波，终于在一周之后，在宜市县城一家乡下的小旅馆找到了她。
　　厚重的门散发出木质的味道，露出了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
　　她看上去很没有精神，整个人轻飘飘的，靠着门框脸色苍白，房间里不断散发出酒精的味道。
　　不知道她多久没出门，阳光照在脸上许余凡第一反应皱紧了眉，因为适应不了强光而别过了头，虚着眼睛看了沈句一眼，似乎早有预料，并没有任何情绪差异，只是下意识舔了下干燥的嘴唇，侧过头闭眼清咳了一声。

　　沈句心都碎了，上下看她，确定没发生什么意外，靠过去握住她手臂，声音却是自己都没料到的沙哑：“发生什么事了？”

　　许余凡觉得难受，头很疼，像要裂开一样，她并不意外沈句会找到她，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她像个没事人一样，消失了这么久，见到他，也只是轻描淡写的问了句：“怎么了？”

　　沈句握着她肩膀的力道紧了紧，忍着情绪，“跟我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沈句。”许余凡闭着眼睛强忍不适站直起来，盯着他的下巴看，“我想自己冷静会儿，能让我自己待会儿吗？”

　　“你消失了一周，整整七天。”沈句握住她的手，冰凉凉的，目光炽热，“想逃，想躲起来，连我也不见？”

　　许余凡抬眸，终于盯着他的眼睛，眼角染上一片红，她忽然觉得自己退无可退，泄了力气，颤抖的声线带着哭腔：“我有点累。”

　　“我知道。”沈句快哭了，趁眼泪掉下来之前，收紧力道将许余凡搂进怀里，抱着她小心翼翼的，“但你不能不要我。”
　　叹息声落在许余凡耳旁，又无奈又委屈：“你也可怜可怜我。”

　　许余凡头埋进他怀里，沉默不语。他身上有好闻的洗衣液味道，说不上来的安心。
　　她总觉得这几天像梦一样，浑浑噩噩迷迷糊糊，似乎是真的与世隔绝了。
　　她想，要躲到哪里洛又诠才能找不到她。
　　车子越开越远，回过神停下来，她就已经到这了。
　　她很困，想睡觉，于是走进了这家旅馆。
　　但她闭上眼，却比谁都清醒，一幕幕一桩桩一件件。

　　沈句是她和这个世界的唯一联系，他的出现，如同一根刺，让她感觉到了痛、难受和不舍，让她感觉到她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许余凡动了动手，抬手回抱住他，想汲取这点体温。

　　沈句的唇落在她额上：“我知道了。”

　　许余凡：“知道什么？”

　　“许余凡是胆小鬼。”

　　许余凡觉得有点困，闭着眼睛低声道：“嗯，我是胆小鬼。”

　　一堆酒瓶摊在地上，大多是许余凡在附近的小超市买的，都是啤酒和白酒，乡下超市只能买到这些，她不计后果，也不挑剔，有什么喝什么，乱七八糟的混在一起，才一周时间，就把自己糟蹋成了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
　　她讨厌酒，却一直放纵自己反常起来毫不节制。

　　沈句坐在床边，皱眉看了一摊酒瓶，帮许余凡顺了顺被子：“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我不知道，我睡不着。”许余凡半张脸埋进被子里，说话的声音闷闷的，沉重的闭了闭眼，“沈句，我睡不着。”

　　“睡吧。”沈句说，“我陪着你。”

　　许余凡闭上眼，不想再隐瞒他：“沈句。”

　　“嗯。”

　　“那把刀，是我递的。”

　　“……”

　　“我赢了。”

　　沈句顿住，喉结滚动。
　　什么叫刀是她递的？
　　赢？她拿自己命在赌，她其实根本没想过活着！
　　许余凡啊许余凡，真是个狠心的疯子！

　　窗帘拉上，微弱的阳光从缝隙透出来，落下一笔明亮线条，房间漆黑暗淡，虚空中传来一声叹息：“别犯傻，我需要你。”

　　“再待一天吧。”许余凡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再待一天，我们就回去……”

　　房间内的光线昏黄，安静的室内只有她平缓安稳的呼吸，沈句吻了吻许余凡的额头，站起来退出房门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串号码。

　　等了一会儿，沈句坐在门外阳台的藤椅上，开口道：“你好，我叫沈句，许余凡男朋友。”

　　余晖照亮了一波又一波山头，沈句的神情晦暗不明：“你误会了，我不是来跟你攀关系，更不会帮你劝她，我是来劝你的。”

　　“别再靠近她了，起码现在你还能有她的消息，如果你再靠近她，我会带她走。”

　　他阂眼：“那你永远，别再想找到她了。”

　　-

　　手机开机点开朋友圈，许余凡往前翻了很久，猛然发现一条错过的爆炸新闻。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陈湾被一个男人圈子怀里从背后抱住，嘴角扬起一抹灿烂弧度。
　　而那个男人，是廖记星。
　　配文：我的那个谁。

　　她前段时间在被网暴，根本没心思关注这些，这一晃都快过去半个月了。
　　“什么情况？”

　　许余凡把屏幕往正在开车的沈句面前递。

　　沈句瞟了一眼：“不知道，我哪有那个心思打听。”

　　“那你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知道点。”沈句回忆起来，“之前陈湾做了个小蛋糕给廖记星吃，结果他转身热情的分给别人招待起来，其实他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听说陈湾那店生意不好想帮她招点生意。”

　　“然后呢？”

　　“陈湾突然生气了，吼了廖记星一句气跑了，廖记星懵了，再转身一看，发现蛋糕上裱的是我喜欢你四个字。”沈句嗤笑了一声，“廖记星反应过来就追出去了。”

　　“说了什么？”

　　“然后就不知道了。”沈句琢磨了一下，觉得很不是滋味，“你怎么都没在朋友圈发过我。”

　　“想要？”

　　“嗯。”
　　沈句点了下头。

　　“怎么没有？”许余凡立即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只有沈句一张正在开车的侧脸，轮廓硬朗立体，阳光从远处的湖岸线投射过来，将睫毛染上金色的光芒，她点了发送键，“现在有了。”

　　-

　　稀客。
　　许余凡盯着站在自己家门口的许岚，连话都说不出来，更别说若无其事的打个招呼了。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找上门来，是知道了洛又诠的事，还是因为前段时间的新闻来兴师问罪的。

　　解释？
　　她不喜欢解释。
　　尤其对许岚，她从来不解释。
　　所以，接下来就是吵架了。

　　许余凡站在电梯口，看着许岚心如止水，许岚愣了一愣，从门口走过去，眼眶不知道为何看上去有些湿润。

　　下一句该是什么？
　　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还是洛又诠找你干什么，抑或是不要再做个垃圾能不能好好过日子？

　　“你这个孩子啊……”
　　许岚走到许余凡面前，脚步有些踉跄，抬手理了理许余凡下来的额发，语气无奈。
　　还有些……心疼？

　　许余凡瞬间说不出话了。

　　许岚从上到下看了看她：“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都瘦了，钱够不够用？”

　　“回来就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才会让他找上门来。”许岚抬手抹了眼角的眼泪，摇了摇头，眼泪更加止不住，决堤般落下来，“你怎么能玩失踪呢！我很着急你知不知道！凡凡，是妈妈做错了，都怪我，你不能对自己这样你知不知道！”

　　从前，她不够坚强不够勇敢。
　　她保护不了许余凡，也无法亲近她，因为总能从她脸上看到那个男人的影子，所以这些年，一直很亏待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已经长大了。
　　是她做错了。

　　“我……”许余凡拍了下许岚落在她手臂的手，“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怎么能不担心，你是我女儿！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要是过的好就算了，要是过的不好……凡凡，我求你，让我知道好吗？”

　　许余凡有些不自在，转移话题：“你在等我？”

　　“哦，是小罗说你今天会回家。”

　　“我没事了，都好了。”许余凡从包里翻出一个u盘，是回来路上沈句给她的关于吴记者被收买的交易记录，本来那家公司跟颜淮就是对家，新闻的事颜淮也出了不少力，这份文件交给颜淮最合适不过。
　　许余凡递给许岚：“你帮我把这个交给颜淮吧。”
　　她低头拿出钥匙，又顿了一下，“我不怪你。”
　　各自安好吧。

　　-

　　买完蔬菜回来，在厨房的这二十分钟，是沈句这辈子第二次从许余凡眼里看到迷恋两个字，甚至还有前所未有的崇拜。
　　第一次还是他拉琴的时候，早知道效果这么立竿见影……
　　许余凡不会刻意掩饰自己的喜欢，也并不吝啬赞扬，他一双拉琴的手，细长漂亮骨节分明，好像天生就该用来做这些，结果没想到做菜还能色香味俱全，更有魅力了。

　　这么好吃的家常菜她现在很难吃到，许余凡吃的很给面子，吃饱了坐着休息，看到张照昱发来一条消息：【这小子平时看着不三不四的，关键时刻还挺靠谱，起码把你带回来了。】

　　许余凡看着“不三不四”这个词盯着沈句忽然问了句：“你觉得我师兄怎么样？”

　　“不怎么样。”

　　“那怎么办？他也不太喜欢你。”许余凡故作担忧的眨了下眼，“你跟我在一起，首先你得跟张照昱和平相处，我师兄那就是再生父母。”

　　许余凡：“对了，忘了跟你说件事，之前那个富婆包养你的事，是张照昱跟我说的。”

　　沈句就听不明白了，什么叫做富婆包养，二十一世纪平等恋爱行不行。

　　许余凡又说：“啧啧，看看你以前都干的什么事，他觉得你当三又拜金。”

　　沈句：？
　　挖黑历史是吧？
　　沈句：“我不记得了，姐姐有多少前男友来着？”

　　许余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