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别跑》敛舟

11、山洞

　　树枝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山洞不大，被火光照得暖呼呼，亮堂堂。温无影的头歪在一边，脸背着火光，似乎嫌光线刺眼。

　　冷微之小心翼翼地解开师父的腰带，想帮她将湿衣服脱下来，结果看着睡得很熟的温无影，一下子就醒了。

　　“干嘛？”她皱着眉头表示不满。

　　“把衣服脱下来。”冷微之瘫着脸说。

　　“我不！”温无影还把自己的衣服裹了裹，生怕散开似的。

　　“师父！”冷微之急了，怎么说都不听呢？“会着凉的。”

　　“没事。”温无影缩了缩身子，然后很给面子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师徒俩对峙着，谁都不愿意让步。

　　“你怕我看？”冷微之挑眉。

　　都不用“您”了，这丫头是要欺师灭祖吗？温无影将冷微之盖在自己身上的外衣一并裹紧，也不说话，就是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不看好吧，我出去再捡点树枝，您自己把衣服换了，先穿着我的衣服。”冷微之说完也不看温无影，转头出了山洞。

　　夜里山风吹在身上还是挺冷的，冷微之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弯腰捡树枝。从小到大，她也不是没有和师父一同沐浴更衣过，为什么最近几年师父就变得十分介意了？

　　想到最近几年，她发现师父的一切变化好像都是发生在最近几年。说性情大变不至于，但是总有那么一些或多或少的不同，她的师父对她不再如从前一样亲密了。

　　想到这一层，她有些沮丧。难道是因为自己长大了？还是因为师父变了？

　　捡够了树枝，她并没有立刻回去，看着下面洪水滔滔，黑漆漆地仿佛是吞人的野兽。她忍不住又去看天上，无星无月，也是一片漆黑。天地间仿佛只有那一个山洞里才有光亮。

　　冷微之很清楚这次村子里洪水突袭绝对和温无影有关，只是不知道温无影在里面做了什么，做了多少。至于温无影为什么会落水，冷微之倒是不意外。温无影不识水性，估计对洪水的可怕估计不足，用轻功也没躲得了。

　　好险啊！

　　冷微之回到山洞里，看到石头边烤着衣服，温无影缩在石头后面，满脸写着弱小无助可怜。

　　“这样才乖。”冷微之伸手，帮师父理着已经干了的头发，“怎么掉水里了？”

　　温无影瞪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师父也是要面子的。

　　“说呀，您一向未卜先知，有没有从星象中看出你的落水之灾？”说话间，冷微之已经将温无影的长发挽起别好。

　　温无影捏着她的手，戳戳戳。

　　“噗嗤！”温无影身体无力，冷微之被戳得好痒，忍不住笑了，“您是师父，不许耍赖哦。”

　　温无影恹恹的，“我冷。”

　　冷微之从背后将她抱住，她没有受伤，身上的衣服早就干了，经过火堆一烤，全身暖烘烘的。

　　温无影的身子几乎没有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温度，冷得像冰。冷微之心疼极了，微微用力，将温无影抱得更紧。

　　曾几何时，在她眼中高大无比的师父竟然也能被自己这样抱在怀里，自己终于成长为能为师父遮风挡雨的人了。

　　温无影作势要挣扎，却又觉得这温暖是自己需要的，她的手抓住徒弟的手，却没有用力。

　　“师父，弟子已经长大了。”冷微之的声音响在温无影的耳畔。

　　“嗯。”温无影咕哝了一句，拉着徒弟的手紧了紧，让徒弟的怀抱更紧了一些。

　　“师父……”冷微之低头，唇碰上温无影的头发，她的心微微颤了一下，“为什么身体这么冷？”

　　“水里冷。”温无影的语气透着委屈。

　　“您向来怕水，还敢冒险提前引洪水早来，当真是不要命了吗？”冷微之的语气有些冷，“这么危险您都不带弟子，弟子很伤心呢。”

　　温无影低着头，露出一段雪白的后颈，“就是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犯险。”

　　火堆突然亮了一下，冷微之低头看到师父长而卷翘的睫毛，随着眸子的转动而微微颤动，那睫毛仿佛刷过了人心，她心里痒痒的。

　　四野寂静，天地间除了两人仿佛再没有其他存在，呼吸间全是彼此的气息，香甜间还有一丝禁忌。

　　温无影突然转头，冷微之赶紧收回自己露骨的目光，“怎么了？”

　　“你的心跳得好快？”冷微之歪头，“你在想什么？”

　　冷微之：……

　　“还不是被师父吓到了。”温无影趁机绕到师父面前，面对师父无辜的眼光，她伸手将师父抱进怀里。“别动，这样暖和一点儿。”

　　温无影将头靠在徒弟的肩上，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转瞬间又消失无形。

　　她推算出洪水袭来是在半夜，到时候必然死伤无数，为了救人，她前往上游查看，上游有一处河道阻塞形成堰塞湖。若是不尽快疏通河道，不仅下游不保，连上游也会被持续上涨的洪水吞没。

　　温无影可没有掌院那样毁天灭地的强悍破坏力，不过她多年武功也不是白练的。她在空中飘了几个来回，找到了堵塞的一处薄弱点，以自身内力打破那处，原本她是有机会安全撤离的，结果汹涌而出的洪水中突然卷入了一个挣扎的孩子，她飘过去救孩子，却被那孩子死死缠住，不仅没把孩子拉起来，她也被拉入了水中。一进水温无影就完全没办法了。她拼了最后一丝清明勉强将孩子丢上岸，自己却沉入水中连喝了好几口水。好在她内力高深，关键时刻虽然不能浮上水面，却闭了气，不再呼吸。

　　当她完全放弃挣扎后，她的身子慢慢地浮上了水面，只是她一动，又会沉底，几次之后，温无影生了气，索性不动了。以她的内力，再闭气一段时间没有问题，她相信总会找到机会。

　　结果她还是把溺水这种事想得太简单了。洪水中泥沙俱下，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夹杂期间，她就是被不同的东西撞过砸过，偏偏还不能躲不能动，一动就沉底，这让她想借东西借力都没有办法。她不让冷微之帮她换衣服，就是不想被徒弟看自己身上被撞到的淤青红肿，徒弟会心疼是一方面，师父的面子还是要拯救一下的。

　　萧然无声中，冷微之听到温无影均匀的呼吸声。她的手轻轻拍着师父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师父哄她睡觉一样。

　　怀里的身体冰冷而瘦弱，是冷微之没有想到的。平日里这瘦弱的身体包裹在宽大的白衫之中，看不真切。如今才能真切感受到，师父居然这样瘦弱了。冷微之皱着眉，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师父的身体变成这样了？过去这几年，自己每日忙着学习，好像忽略了师父。

　　“对不起。”冷微之将温无影抱紧，想依靠自己的体温温暖怀里的冰冷。

　　温无影的睡梦里，从来只有漫天星辰。她师父说这是她的天赋，是少有的天生命定。她不知道，只是总听旁人说梦里有自己想见的人，自己所想的事，她其实是有些羡慕的。

　　睁眼闭眼，梦里梦外都是星辰，纵然璀璨，也嫌有些单调了。

　　一夜无话，温无影醒来的时候，身边放着烤干的衣服，冷微之用一根树枝穿着野鸡正在火上烤，香味飘散在整个山洞了。

　　见她醒来，冷微之放下手中的树枝，过来打招呼：“师父，早。”

　　温无影点点头，头发睡散了，落在她苍白的脸庞，看着更显柔弱。

　　冷微之就这样看着，看着师父穿着她的外衣，领口散开了，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肌肤。那肌肤白得近乎透明，隐隐可见肌肤下青色的血管。

　　“我要换衣服。”温无影缓了一会儿，再抬眼，已经满溢了仙气，又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下凡仙子了。

　　“我出去看看出路。”冷微之指了指旁边的烤鸡，“师父看好了，别烤焦了。”

　　温无影点点头，丝毫没觉得徒弟和她说话的语气有什么问题。

　　冷微之在外面转悠了一会儿，又飘到空中看，昨天的洪水已经不再湍急，只是水位还没有下降。她们所在的这片山四周的出路都被洪水淹过，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她们可以用轻功离开，只是……她回头望望山洞的方向，不知道她师父伤势如何了。

　　其实昨夜温无影没有发热就很好了。正常人沉在水里那么久早就淹死了，她师父内力深厚，奈何是个旱鸭子，在水中连最基本的躲避能力都没有，洪水中可不是只有水，昨天她们不就遇到了枯木？谁知道她师父有没有遇到其他东西。

　　这些事想也没用，只能慢慢观察了。

　　等她回到山洞，温无影已经换好了衣裳。头上的发髻也已经梳好，正举着树枝在烤野鸡。

　　这一幕，嗯……冷微之有点想流泪，让她师父这么个仙子烤野鸡，罪过啊！

　　“师父，我来我来。”她赶紧过来接过树枝，“感觉好点了吗？”

　　温无影摇头，“没事。”她将冷微之的外衣披在徒弟身上，“当心着凉。”说完就出去了。

　　冷微之抓着自己的外衣，上面还带着师父的气息，是清冷的梅间白雪味道，真好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