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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15) ...

  •   “其实她是个很有意思的好女孩儿,真的。”萧言南由衷地赞美,“我还是第一次见着她那样的女孩呢,又好笑又不羁的,胆子又大人又聪明……”
      曲晨瑶看着他说得这样热情洋溢,乌黑的眸里猛起一层淡淡的雾霭。很淡很淡的,谁也无法看出来。她的目光变得深邃,却只投到少主身上,猜测着他一颦一笑间隐约透出的情愫。
      她不安地感觉到……少主对宛姑娘似有好感?
      “少主,我出去了。”曲晨瑶说道。不想再从少主的言辞里嗅出对宛伤的情愫,可是又不能禁止他说话。那么自己离开就好了,眼不见到,耳根子清静,也不会心乱神慌地不安了。一个人觉得自己太卑微,面对很多似乎不能改变的事情就只好逃避。
      曲晨瑶自己觉得很奇怪。平日里少主若有不是,自己若是担忧只说便可,但为什么碰到今天的事情却不敢张口了呢?今天的事,无非涉及了一点点情罢了,又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呢?自己竟怕得选择了逃避。
      提着一只灯笼出了帐篷。外面真的很暗了,还好,军营还是亮的热闹。天上不知何时还挑出了几颗疏星。所以她不感到害怕和寂寞,周围都有生气。只是她没有感觉到,那生气都是千辛万苦一丁一点堆砌起来的,实际上也正悄无声息地默默游散。生气越来越少,最终只会留下死亡。在阴冷死寂的战场上,哪里能够奢望什么生气勃勃呢?
      她不想回自己的帐篷。她忽然生出到处走走的愿望,于是便提着白纱灯笼朝军营外走去。
      没有人阻拦她,大家都累了。靠在木栅旁许多士兵都在打盹儿,头靠在枪身上,此刻仿佛枪就是他最忠实的伙伴。又或者,他们伴着枪睡,朦胧间可以看见日思夜想的双亲、儿女和枕边人?
      灯笼一路摇晃,那点儿光明也在荡漾,这样一摇一摆中,连黑的夜也醉了,微微的泛起了涟漪,向远处扩散开去。身旁,微醺的光可以照亮脚下的沙土,但远处一片一片相连的只有暗,那里,连个星都没有。
      也不去留意走过多少路程,曲晨瑶仍觉得不够不够。因为心中好闷好烦,区区几步路就可以走出烦闷么?
      她承认这烦闷是源自少主。
      她也不知是怎么了。少主夸赞宛伤姑娘,她竟……有些生气了。可不明白凭什么要生气,难道是因为自己辛苦跟随他十三年他一句感谢的话一句赞扬的话也没有吗?十三年啊,她记得她是从五岁起就开始做他的侍女了。他却从未,把自己放在心上过。他总是广交朋友,可是从来不曾注意到她。
      似乎是,白这么尽心照顾他十三年了,结果自己什么也不是。
      她略微的,嫉妒起宛伤来了。她不过与少主见了两面,甚至要杀少主,可却令少主对她念念不忘大加赞赏。这算不算是对自己的讽刺?他能看到宛伤的好,却不能看到自己的好。什么意思?
      呼呼地刮起一阵大风,翻卷着沙土直朝她扑过来,她费力地挡住面颊,手里提着的灯笼被风沙扑打摇晃得愈发厉害,差点让里面的蜡烛灭了。灯笼不停抖动牵引着昂起的绳,曲晨瑶紧紧地抓住不让灯笼落下。
      风停了。倏忽就来,倏忽又去。来去无踪。
      她才渐渐平复了心情。刚才自己真是傻,怎么能够那样想呢?少主,少主是自己的主子啊,他愿意赞谁就赞谁,自己管得着么?宛伤姑娘本来就很好,少主赞她也没有不妥之处,自己犯得着生气么?自己最多也只能担心少主对她若有好感,会不会很危险才是。自己真是……太傻了。
      你是谁?人家是谁?
      终于勉勉强强硬扯出一丝笑,也不知是不是很别扭很难看。转过身,准备回到军营。才发现已经走出来这么远了,浅浅的脚印落在地上,到她跟前就猝然停止了。
      “曲晨瑶……姑娘。”有人将手搭到她肩头,低声唤她,声音温柔却不自然。
      曲晨瑶吃了一惊,有些许害怕,不敢回头。但是那人却知道她的名字,难道是认识的人?可她刚才怎么不知道前面是有人的呢?她还是不敢回头,僵硬地立在原地,紧紧抓住灯笼的木柄,一颗心七上八下。
      “曲姑娘……”那个人意识到自己吓着她了,收回了手,走到她面前。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容。他是极少笑的,以至于这么生疏。
      “是你?”曲晨瑶看清这人竟是隐痕,不再害怕了,嫌恶地皱了眉,“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到底想干些什么?”
      “曲姑娘缘何这样问?”他的笑容分毫未减,仍是笑得一丝不苟。
      冷笑一下,扬起脸:“因为看你一看就不是好人。”她并未想到他的武艺是如何的高强,惹怒了他自己的小命可能都难保了,只是一味地想出一口气。她从第一眼见到他就莫名地讨厌。
      他在心里暗笑,她对自己真的像极了自己对其他人。可是她为什么偏只这么对自己这么冷呢?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她了?但他不回答她刁钻的问题,他问:“曲姑娘方才有些难过是么?”她刚才的一切他都尽收眼底。
      “关你什么事!”曲晨瑶白他一眼,夺路便走,不想再同他纠缠。
      隐痕在她身后,只说了一句话:“是因为你的少主么?”
      驻足。“你说什么?”再一次惊讶不已。他怎么……什么都清楚?他……是人么?她真想摇头说,不是。他不是人。她觉得,他能一眼看穿她,不管她穿了多么厚的伪装,都骗不过他的眼睛。
      “其实那天和你们见面,我就看出他是少主了。”隐痕反常地一直微笑,“而且我看出,你很护着他,什么都为他着想。你刚才这么寥落地在这里走,竟没有跟在他后面,所以我在想,一定是他让你难过了,你才跑出来想要静一静。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曲姑娘?”
      “你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难道还以为自己说的不对么?”
      隐痕看见她的眼眸,夜晚的黑暗沉淀在她眼里,忧伤迷离,摄人心魄,勾住了许许多多的叹息。
      “他赶你出来?”他想安慰这只受伤的小羊。他知道羊儿乖顺可是也会伤心,也需要有人来抚慰。
      摇头。难得地不去嘲讽隐痕,实在是因为累得没有多余的气力了,自身都难振作,哪还顾得了其他。懒洋洋地说道:“是我,傻傻地一个人生气。除了我,谁也看不到的。”
      “你……”隐痕陡然变色,脸变得青白,犹豫了半天,问,“你是不是……有些喜欢你的少主?”
      曲晨瑶愣住了,混沌不清地回答他:“和少主在一起的每一个人都很喜欢他的……我当然……也是一样的。少主对我们很好,他自己本来就很有意思……”
      “不是。我是说,喜欢?”就是只问,你对他。
      绯红了脸,不好张口回答,便开始恼怒起隐痕。平白无故的,问这个做什么。看来定是不能给他好颜色看,否则他必定要得寸进尺的。便瞪他一眼,柳眉倒竖:“你……管我!你……”羞得再骂不下去,可又急得不得了,忍不住踹他一脚,但又不敢用力,姑且出气,掩饰一下慌乱而已。
      可是越想掩饰就越暴露出来。
      隐痕没有感觉到曲晨瑶踹他的一脚,他盯着她发红的脸,竟苦笑了:“你果真……果真……”他竟也说不下去。
      曲晨瑶悄悄瞟了他一眼,狐疑顿起。他这人,确实奇怪。
      隔了一会儿,隐痕吐出一口气,自言自语:“还好,你还没有爱上他。”
      “你在说什么!”本是想愠怒发作的,但竟不知为何声音却小了下来,甚至有些扭捏。她咬住下唇,垂睫侧首,不再去看隐痕,生怕他看着她再说出什么疯言疯语。
      可是不得不承认,这些疯言疯语也让她心颤,让她不能坦然面对,让她……无处可逃。

      “驾!驾!”远处有人在驾马疾驰,直朝他们奔过来。“得得”的马蹄声渐近,一个女子在他们面前勒住了马,开口问道:“你们是练拾国人吗?”声音响亮,比曲晨瑶刚才的低语要好听许多。
      “姑娘你问这作甚?”隐痕又摆出冷冷的脸,和冷冷的目光。
      女子“哼”了一声:“你别管,你们是或不是?”女子正是谢乔眠。
      虽是大惑不解,但曲晨瑶还是点了头,实话实说:“我是练拾国人,他……”看了隐痕一眼,勉强继续说道:“他也是。姑娘,有什么问题吗?”这个姑娘为何对这个如此在意?难不成她不是练拾国人,或者她有重要机密不得泄露?
      谢乔眠的脸上眼里骤然添上不屑与鄙夷,赤条条曝晒出来,毫无顾忌的。她从鼻孔里又是“哼”了一声,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我问你们,练拾军营是不是在前面?”
      “姑娘问这个又做什么?”隐痕已然对她有了兴趣,仍旧是问道。
      这次谢乔眠倒没有说“别管”,微微地挺了挺脖颈,别过脸去:“我自然是要前去的,不然为何要问你们。说,是不是就在前面?敢撒谎我便要了你的小命!”说着从袖中抽出归心鞭“啪”地朝他们中间打去,沙地上赫然出现一条鞭印。
      曲晨瑶骇了一跳,知道来者不善,便恐惧起来,手足无措,薄面如纸一般煞白,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却被人拉住,再也移动不了——是隐痕。
      他微笑着略冲曲晨瑶点头,对谢乔眠道:“姑娘若是这样招摇办事,十件有九件都办不成吧?我猜,姑娘此去定是要与练拾军队为难,是吗?不过这样明目张胆地就暴露了你的意图,姑娘不觉得很危险吗?”
      “有什么危险的?大不了把他们通通杀了,怕什么!”
      不谙世事的小丫头!隐痕暗笑,又说:“这么多人,你杀得完么?”大道理讲与她估计是无用的,就只把些粗浅的甚至无关紧要荒谬可笑的问题拿来问她。
      “这……”谢乔眠果然被难住了,想了好半会儿也找不出好办法,便急了,“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隐痕差点笑出声来,这个小丫头傻得令人咂舌,她居然问自己她该怎么办。隐约中却无端地觉得她有些可爱:“姑娘是要去做什么?知道你的目的我才能想出办法啊。”
      曲晨瑶听隐痕这样问,丝毫不敢大意,全神贯注地听到谢乔眠说:“我找人。她去了练拾军营,我从早上开始等她一直等到晚上她都没回来,所以我就来找她了。你说,我该怎么办?要不要冲进去抓了人来问?”
      傻妞!曲晨瑶噗哧一笑,可是顿时想起了什么:“你……你要找的人……可是宛伤姑娘?”
      “你怎么知道?!”谢乔眠惊讶地叫出来,“我是她师妹谢乔眠。”
      “你不用去军营里找了,”曲晨瑶说,“她已经离开了。她胆子真大,去刺杀少主。我想,你是容轼国人,对不对?”
      “嗯?她怎么去刺杀你们少主了?她不是去杀欧阳上虹的么?”
      “是欧阳上虹急急地把她救走的。”至于宛伤刺杀的过程,曲晨瑶提也不想提,只把结果说了就完事。
      谢乔眠本能地张大嘴巴,半天合不上。这是什么世道?她的心现在不停地呐喊着。本来在离忧山上什么事都简简单单的,怎么一下山事情就变得这么复杂?什么嘛,青梅竹马成了狭路冤家,仇敌变成恩人,旁人变成敌人……乱套了乱套了,这么东纠西缠的,什么都分不清了,所以——现在最麻烦的事情,到底是该怎么办?她已经束手无策,便同情起宛伤来了。
      “你们……在说些什么?”隐痕这个纯纯粹粹的局外人自然是弄不懂的。
      很可惜,没有人搭理他。自己手头的线都未理顺呢。
      “有问题,也许我可以帮忙。”他使劲儿憋出这句话。实际上他不喜欢多管闲事的。
      “我走了。”曲晨瑶懒懒地摇头,提着灯笼离开了。
      半晌,谢乔眠才反应过来少了一个人,坐在马上面四处瞧:“哎,刚才那人呢?怎么不见了?”再仔细一看,一团淡淡的光离她越来越远。
      “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谢乔眠兀自嘀咕,瞥见隐痕也转了身,急忙喊道,“喂!你!你怎么也走了?”
      顿住脚步,隐痕冷冻的声音飘来:“你想在这里过夜是不是?”他举步又走。
      谢乔眠连忙翻下马跑过去拦住他:“喂,你……你不能就这样走了啊……你不能把我扔在这儿吧,我可是和你们磨蹭了好久的,不然天怎么会这么黑了……你带着我走!”
      “姑娘,你怕黑晚上就别出来了嘛。”隐痕淡漠地扫她一眼,推开她径自去了。
      “你……你……”她谢乔眠怎么就遇上他了?气得话都说不出。可眼见天黑得可怖,什么也顾不得了,赶紧追了上去,央求他:“我就悄悄走在你后面好不好?你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就可以了……”
      “我可不是去你的住处。“
      听出他在话中暗暗答应了她,便笑了,不住地点头:“好!我明天早上再回去!”
      隐痕看她一眼:“你住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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