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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鸣玉无声秋眠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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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若芊深知穆老板长年与玉石打交道,极有可能是已经看出了什么破绽,于是急急回礼道别,转身离开。却没有注意到旁边僻静的一角,上次见到的那位四少爷正静静站在那里,嘴角微弯,笑容若有所思。
又逛了半日,累得不轻的她正准备打道回府,突然背后一阵叫嚷:
“在那里!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落若芊头皮一麻,一种不祥的预感随之而来。扭头一看,果然是那个死胖子带着一大群打手讨债来了!她的妈呀,黑压压的一片!三十六计走为上,她扭头就跑。
但一个本已经筋疲力尽的弱女子怎么可能跑得过四肢发达的男人,很快她就被领头一个肌肉男像拎小鸡一样丢在了某死胖子面前。
“你要干什么?!”她从地上爬起来怒视着他。
“嘿嘿……你说呢?”他□□了两声,声音腻滑像阴沟里的蛇,她顿时毛骨悚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今天你小子坏了本大爷的好事,我自然不会饶你。不过嘛……”他的脏手伸过来想摸她的脸,“这么俊俏的容貌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知道尝起来怎样……”
她“啪”地拍掉他的手:“请你放尊重些!”
“哈哈~~~尊重,”他猥亵地盯着她的脸,“还没人敢在我朱三少面前提尊重两字!当然啦……”他突然拉起她的手,往他泛着油光的脸上贴去,“美人~你是第一个……”
一阵恶心涌上来,她拼命挣扎,却被他越拉越紧。她闭上眼睛心里一凉,这次真玩完了!早知道就不强出头了啊啊啊!!!枪打出头鸟这句话果然没错……
正闭了眼作江姐状,突然一道人影闪过,还没等她回过神来,那群仗势欺人的打手已经全部倒在地上滚来滚去,哀叫连连。
死胖子朱三少一看自己的人挨揍了顿时火起,转头就要怒骂,却在看到面前所站之人后神情遽变,竟一下子瘫在地上,口齿也结巴起来:“四……四……四……”
“还不快滚!”冷淡的声音响起。
“是是……小的马上滚!”朱三少屁滚尿流地跑走了。
劫后重生喜不自禁,落若芊兴奋地转过头准备道谢,却在看到那张帅气的脸时顿时愣住。估计自己脸上的神情变幻一定十分精彩,惊慌失措还未褪尽,喜悦兴奋随之而来,却又在瞬间涌上新的惊慌失措。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哪……她在心里暗呼倒霉,竟然是他!那匹大色狼四少爷……
振作振作精神她鼓励自己:怕什么,你做的事情他又不知道~~~于是立刻换上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多谢阁下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面前之人的神色变化当然逃不过风羽泽的眼睛,他却笑着不动声色。望着眼前那张出尘的脸,风羽泽却想起那天晚上玄铓玄溟回来报告的结果……
灯火通明的皇宫内祁宫,即四皇子寝宫中,风羽泽闲闲斜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玄铓玄溟悄悄进来。
风羽泽微睁眼睛:“怎样?”
玄铓上前一步:“回爷,已打探清楚,依月当时那首新月词是有位姓林的公子做的,爷果然神机妙算。”
“哦?有没有形容那人面貌?”四皇子从软塌上略略直身。
“据说是位十分俊美的年轻公子,外貌衣着都和下午撞到爷的那位公子吻合。”
风羽泽不语,沉思片刻转向玄溟:“你呢?”
“回爷,属下无能,无论如何查不出那位公子一点消息。已将京城所有世家年龄相符的公子翻了个遍,没有此人……或者,他是外地人也未可知。”玄溟跪倒。
四皇子揉揉额角,转出一个淡笑:“……起来吧,这种结果我早料想到了,不怪你。”
玄铓玄溟同时心中一凛,这位皇子平日最是率性妄为,但往往不怒反笑时证明已是怒到极点。那个来历不明的公子这次可真把他惹恼了,竟然敢耍堂堂皇子,估计小命不保矣!
“玄溟,立刻通告所有钱庄,近期凡有兑换宫银的一律即刻告知,派人跟踪,不可放过一人。”
“是!”玄溟从中隐隐听出一缕阴鸷之气。
皇宫中通行的银票比民间的多了代表身份地位的徽印标记,但由于标记细小且采用暗印,就像现代的水印一样,不留心根本看不到。依我们家林大小姐大大咧咧的性格自是没有发现,当然即使她发现了也没什么区别,这分明是她第一次见到银票嘛~所以,很不幸的,她栽了。
一个时辰前,汇银钱庄急报祁宫,店中有人兑换宫银;紧接着一位卖玉佩的老头也颠颠前来,有人用宫银从他那里买走一块玉佩。
接到消息后玄铓不禁诧异,这人究竟是太勇敢还是太愚蠢,竟然在作案几天后就等不及往枪口上撞……当然啦,我们的女主不属于前两种,她是太无知。
于是就有了这次随四皇子的急急出行。
风羽泽没想到的是,再一次见到,那人又给他带来新的震撼。站在人群中,看他在众人前演示“油锅捉玉”,那种从容睿智令他疑惑,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那样澄澈纯净的眸子,那样打抱不平的性格,会是小偷或是别有用心的人吗?他究竟是谁?这样卓尔出尘的人物,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为什么查不到关于他的一点资料?
所以风羽泽一路暗随而来,没有惊动他。他似乎对什么都充满兴趣,一路上左顾右盼,兴致盎然。看着他毫无警觉的样子,风羽泽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竟然微微弯出一个弧度,这个人还真是单纯乐观呢,不会以为那个朱三少就这样放过他吧。
正这样想着,眼角瞥见那头猪果真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追来了。眼见他被抓住,玄铓玄溟脚下一动就要上前,却被他一个眼神挡下。
玄铓不禁微微一震,自己这是怎么了?明知道爷对那人深恶痛绝,刚才竟然不由自主想上前帮他解围……那人似乎具有一种莫名的蛊惑力……
风羽泽刚才不让玄铓他们出手,主要是想试探一下他是否有武功,而眼看他就要被人轻薄,还未等理智控制住自己,他已经出手了……
而眼下,看着那张神情不断变幻却还在拼命掩饰的脸,他突然兴起了捉弄一下的念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过……在下看这位公子有些眼熟,我们以前见过么?”
完了!落若芊心里“咯噔”一声,尽量维持表面的平静:“……哦?是吗?在下似乎没有印象哎~按理说像阁下这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人物,在下见过一面怎么会忘呢,所以说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吧……”困难地咽了口口水,把剩下的话吞回肚子里,顿时懊恼地差点想把舌头咬下来,怎么一紧张就聒噪个不停的毛病就是改不了呢……
抬头偷偷打量一眼,那人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呢,应该没发现什么吧……心下暗暗松了口气,却在听到他下一句话时立刻又紧绷了起来。
只听那人用那悦耳的声音说:“那看来是在下记错了。不过刚才看到阁下上演‘油锅捉玉’的好戏,正义睿智明断是非,可是让在下佩服得紧哪。不知阁下那传家玉佩可否借在下一观?”
“咳~~~雕……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还是算了吧……呵……呵呵。”她剧咳,差点被倒抽上来的凉气呛死,好不容易停下来赶紧干笑两声。
“那就算了吧。”听到此话落若芊悬着的心刚要放下,却见他飞快地从她袖中取出一物,速度快得她根本没有看清,再定睛一看,玉佩已经在他手中。
“你!……”她气急败坏。
这时他已打量完毕,顺手抛给她,低笑着说了一句:“二两银子。”
“呃?什么?”她手忙脚乱地接住,迷惑看他。
“我是说,你的传家宝玉值二—两—银—子。”
“什么……什么?!!那死老头竟敢骗我!我花了三两啊啊啊——!”
玄溟他们彻底石化中。
“现在阁下可以告诉在下,那油锅捉玉是怎么回事了么?”某强盗好整以暇地欣赏落若芊忿忿不平几欲冲回去找那老头算账的表情。
“好吧,”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来,“不过事先说好,听不懂别怪我。”
他不以为然的笑笑。
自大狂!她同样不以为然的笑笑:“其实很简单,那锅里装的不是油。”
“不是油?!”玄铓在后面惊呼,“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葱花爆了的!”
“还没说完,”她瞪他一眼,他识相闭上了嘴,“上面是油,但下面不是。我让衙役倒的是醋,并在里面加了硼砂。”
“醋?”玄铓又张大了嘴巴,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
“嗯,是醋。”她好笑地对他点点头,“油的沸点很高,但醋的沸点只有40°~60°,加硼砂后就更低了。当锅内的温度达到醋的沸点后,就不再上升,因此试想40°的温度怎么会将人烫伤?这一方法不过测出谁心里有鬼而已。”
古代民间的油并不纯净,发黑的颜色和醋很像,因此人们无法从中看出破绽。
静默了一刻,那个四少爷轻笑了起来,认真地看了她一眼:“除了最后一句,果然没听懂。”
那天以她在帝京最大的酒楼眠枫楼请那个可恶的家伙吃了一顿作为结束,那人抱着他的滴水之恩她应当涌泉相报的思维方式狠狠敲了她一笔,专挑最贵的点。当然她不知道那是他一贯来此的习惯,谁让他不告诉她他是皇子呢。
那一大笔银子吃得她肉疼,看他兀自吃得欢,不禁冲他狂翻白眼,真是不花自己的不知道心疼……突然转念一想,这本来就是他的钱啊!哈哈这个冤大头自己还不知道呢~~~想到这里不禁心情大好,接着食指大动胃口大开,两个人在桌上风卷残云。
吃到最后两人开始你我相称,他告诉她他叫雨泽。雨泽?她立刻一本正经回道:“噢,我叫风润。”
他夹菜的手一抖,抬头看了她一眼,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她微笑看着他,帅哥大笑的样子也好看呢,最后实在忍不住,也随他一起大笑起来。
“……刚才好像听到你说叫林杼棹。”他好不容易停下来。
“噢,那就叫我杼棹。”她继续无所谓。反正都是假的,有什么关系啊。当时还在为自己告诉他假名留了一招沾沾自喜,没想到他告诉她的也是假的……郁闷。
最后结账时,他身后那个叫玄铓的见她毫不犹豫地掏出几锭银子,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同情地瞥他一眼,可怜见的,你家抠门的主子一定没让你见过这么大的银子吧~~~当然其实他是惊讶她竟敢明目张胆当着正主掏出宫银……可是那时候谁他妈的知道那是宫银啊啊啊~~~
分别时雨泽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说后会有期,她却在心里暗自祷告以后再也不要碰到这瘟神了,跟他在一起简直是做过山车,心时而高高悬起时而重重落下,心弦绷得紧紧的,连带扯的她肺疼胃疼肠子疼,她这么娇嫩一花朵哪受得了啊……万一哪天心弦负荷不了高压啪的断了,她小命休矣~~~
当晚。皇宫。祁宫。
风羽泽在写字。他的字写得极好,酣畅淋漓一气呵成,充满一种狂放不羁的大气。丫鬟紫鸢在一旁磨墨,看到主子嘴角含着笑意似乎心情不错,便微侧了头去看写的内容。
“……千古盈亏休问。叹慢磨玉斧,难补金镜……殿下这首词写得真好!”小丫头赞叹一声。
风羽泽笔下不停,微笑摇了摇头:“这不是我写的。”
“啊!”小丫头低呼一声,“奴婢失言。”
风羽泽显然心情很好,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补了一句:“是一个姓林的公子写的。”
“哦。”小丫头恍然大悟,“奴婢知道了!是那位名动帝京的林铭公子写的对吧?”
风羽泽笔意重重一顿,脸色瞬间凝重起来。对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呢,林铭,林杼棹……都姓林,都文采卓绝,都……风华绝代!
笔被他重重掷在了地上。
“殿下,玄溟回来了,现在在外面候着。”正在紫鸢大气不敢出,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惹得四皇子瞬间变脸时,玄坤在门外轻轻禀报。
“叫他进来。”平淡的声音。
一瞬后,“爷。”同样平淡没有起伏的声音。
风羽泽闭着眼,“怎样?”
“回爷,属下亲眼见他翻入了向府围墙。”
风羽泽突然睁开眼:“……向府?怎么可能……”
“此外,他好像会……一点轻功,今天下午遇到朱三少时不知为何不用。”
一团新的迷雾重新罩了来。向府大少爷向云曦他认识,小少爷月曦还小,也从没听说过向府有这号人物,难道……是向丞新进门生或幕僚?他……真是那个林铭么?但父皇命向丞彻查林铭之事,向丞不是回报说林铭不知所踪了么?
若他真是林铭,向丞为何不愿其出仕,这样对他有利不是吗?
下午被围时他又为什么不用武功呢?难道他的城府如此之深,料定有人在观察他并定会出手相助,所以不显山露水?
如果如此,此人确不是易与之辈啊……风羽泽嘴角挑起一抹难解的笑意。
“其实我只是忘了而已……”遥远的向府中早已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某女猪喃喃道。
夜沉沉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