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夜如梦》天山小白兔

229、天上月——情债

　　不知过了多久，静修中的蝶语突然感觉体内那滴青夜的血开始躁动起来，连忙到黄泉路上查看。在鬼群中，蝶语一眼便认出了白梦瑶，她仍是那么恬静淡然，一点也看不出往生者的无措和茫然。
　　“主子！”
　　“蝶语，我来了。”白梦瑶上前牵起她的手：“我拜托你的事如何了？”
　　蝶语摇头：“主子，抱歉。我打听过了，这些事情只有判官大人才能决断，我并不能代替主子去问。”
　　“无妨，那我去问吧！你也费心了，谢谢你。”
　　“主子，我陪你去。”
　　蝶语跟着白梦瑶进了阎罗殿，静候判官的审理。
　　“白梦瑶，你这辈子行善积德不少，这些福报要带到下一世还是要留给后代？”
　　“判官大人，我想问这些福报能否转到我弟弟童朗的身上？他从前因我误入迷途，这些年已经悔改不再与鬼邪为伍，并降妖伏魔为民除害，我不希望他下场惨淡。”
　　“不可。他自有他的罪孽与福报，至于结果如何，要到他寿终正寝之时才见分晓，此时不宜议论。你就别顾着他人了，顾好你自己吧！你的福报只能转给你的下一世或这一世的子孙后人，你要如何决定？”
　　“既如此，那便给轩儿和馨儿各一半吧！”白梦瑶对蝶语低声叹道：“本想帮一帮阿朗，原是我太看得起自己了。”
　　蝶语知她所指，便宽慰道：“主子，你已经尽力了。童朗主子他一直行善，想来也不会受太多苦的。”
　　“希望吧！”白梦瑶叹了口气，又道：“判官大人，我有一事请教。”
　　“说。”
　　“在我上一世，也就是童青夜的一世，我欠了未婚夫童凌烨许多。他为了我魂飞魄散，我心愧疚，想要为他做点事。请问判官大人，我要如何做才能帮助他重返轮回？”
　　“既是魂飞魄散，那他的魂魄早已回归天地，难以修复。”
　　“判官大人，他死前将自己的魂魄之力注入佩剑中，强行化灵，这样他算是保住了自己的魂魄吗？”
　　“唔，可以算是。但他的做法属于改命逆运，是要遭天谴的，就算死了也要被投入无间地狱。不过他已然魂飞魄散，本官也无法再追究了。”
　　“是不是受罚就能抵消他的罪孽？我能不能代他受过？”
　　判官睥睨她许久，这才从一堆判词中找出了凌烨的卷宗。“童凌烨生前犯下许多罪，虽是为求生存无奈从之，可桩桩件件是他亲手所为，那都是罪孽。”
　　“判官大人，不必一一列举了，我都知道的。凌烨罪行累累，至少有一半是为了我，我怎能理所当然地让自己干干净净地走呢？无论如何，我都会承担他的罪孽，甘愿代其受罚。”
　　“本官还没说完。童凌烨罪孽深重，即使你代他受过也未必能如你所愿。剑灵年年月月都在损耗他的魂魄，如今他的魂魄已经支离破碎，待剑灵消逝时更是一点都不剩了，如何能救？本官提醒你，不管你要不要代他受罚，他始终要魂飞魄散的，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谢谢判官大人提醒，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凌烨一直在背后默默守护青夜，我只是想在投胎前还清这笔情债。就像他从前一样，虽然我不知道他在背后为我做了那么多，甚至有些还不记得了，可他是实实在在保护了我的。”
　　判官点点头，在凌烨的卷宗上大笔一挥：“既如此，那你就代替童凌烨到无间地狱受罚，直至罪过消弭方可离开！此判决一出，你再无反悔的余地。”
　　白梦瑶欣然一笑：“我从未后悔。判官大人，谢谢您！”

　　在鬼差的带领下，白梦瑶和蝶语来到了无间地狱。才刚站定，一群鬼哭狼嚎的鬼魂就跌跌撞撞地从他们身后跑来，只见一个巨大的石磨正在它们身后快速滚来，不少跑得慢的鬼魂瞬间被碾为肉泥。白梦瑶和蝶语还没弄清状况，石磨已经近在咫尺了。石磨瞬间滚了过去，穿透了蝶语的身体，白梦瑶也只是被撞了一下。
　　“这是什么？”
　　一旁看热闹的鬼差悠然上前：“呵呵，姑娘，看来你已经诚心悔改了嘛。不过呢，就算是悔改了，被判到无间地狱都是犯了杀孽的，想出去，难了！”
　　“什么意思？”
　　鬼差爱理不理，双手抱胸，几只手指有节奏地动着，蝶语醒悟，忙掏出了一些冥银给它。鬼差陪着笑脸接下，才细心地解释给她们听。
　　“无间地狱中刑罚无数，你刚刚遇到的只是其中一个。在这里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只要他们不诚心悔改，就会在刑罚下一次次受苦丧生，永世不得安宁。无罪之人，正如蝶语姑娘，是不会受到这些刑罚的任何伤害；有罪之人，像这位姑娘，石磨碾过却只感觉到被撞了一下，说明她有罪孽在身，但已经幡然悔悟。只有真正悔改之人，在遭受刑罚之时才不会感受痛苦或伤害。若悔改后重堕恶念，还是会受到重罚的。然而，来到这地狱之人都是戴罪之身，除了身体上的折腾还有心灵上的折磨。无间地狱永无止境，直到魂魄被消磨殆尽才算完。所谓罪过消弭方可离去也不过说说而已，并没有太多人能坚持到最后。就算是悔改，大多还是在这里无望地待到消散，极少有人能获得赦免，重投轮回。不过呢，我看这位姑娘一身正气，或许也能创造一个奇迹不是吗？”
　　“是吗，那就承你贵言了。”白梦瑶笑着又塞了些冥银给它。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鬼差忙不迭地接了，又凑近轻声道：“姑娘，按规矩你得先将无间地狱的刑罚都受一遍，让每一处鬼监都确认你已有悔改之心，然后你就不再受刑，直接被送到无尽山。每个鬼魂都要不停地往山顶爬，一旦停下歇息，就会有提着鞭子的鬼差上前鞭笞，督促着继续往上爬，但绝大多数鬼魂都爬不到头的。据说只有心怀善念，撇除一切杂念的鬼魂才能登顶；只要登顶，就有可能得到重入轮回的机会。姑娘，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呀！”
　　“多谢提点。”白梦瑶送走了鬼差，再次询问蝶语：“你当真不走吗？”
　　“主子，陪着你走这一趟是我的心愿，你无需置疑。”
　　“我只是觉得你没有必要陪我走这一趟而已。既然是你的心愿，又不会伤到你，那走吧！”
　　“好。”
　　“蝶语，再答应我一件事。”
　　“主子但说无妨。”
　　“我……离开之后你会回到黄泉边上的，是吗？”
　　“……是。”
　　“如果有机会见到他们，问起我的时候你就说我早就投胎去了，不要跟他们提起我被投入无间地狱的事。记住，千万千万不要告诉他们我在为凌烨受罚，我不想到了喝孟婆汤的那一刻他们还在闹别扭。特别是阿朗，从前你在他身边的时候应该已经察觉到，他对我不止是弟弟那么简单。我抚心自问，从捡到他起就只当他是弟弟而已，再也没有其他多余的情感了，所以生前我一直躲着他这件事。此生他为我做的够多了，我唯一能回报给他的只有给他一个弟弟的名分和姐姐的关怀。他做得越多，我欠下的债就越多，这些都是要还的。我好不容易才还了宁子昭和玄墨离的情债，如今凌烨的情债已经够我受的，阿朗就……这样结束好了。”
　　“主子……”
　　“已成定局的事，没有必要再起波澜。”
　　“可结果未必是你想象得那样坏，你还是有可能重入轮回的。”
　　“或许吧，可我也不想跟他们再纠缠下去了。轮回，就是新的开始，若我每次重新为人都对着同样几个人，大概也会腻味吧！就这样断了也不错，大家都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若是……”
　　“若是我撑不住，那就更没必要让他们知道了。轮回一世，有了新的牵挂，新的人事，再回头也未必记得我是谁了，孟婆汤不就是为此而设的吗？”
　　“……是，主子。”
　　“就算你日后有机会见到三灵，也用同样的回答就好。”白梦瑶牵起蝶语的手：“对不起，要你为我背负这么沉重的事情。这些事安排好了，我也可心无挂碍地去受罚。”
　　“我明白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