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落之花》陆希亚

5、第 5 章

　　“玛丽，我告诉你哦，你别看我们的费拉修女平时一副爱开别人玩笑的样子，其实她也……”

　　海耶嚼着一块肉干，还没说完，就被费拉拿餐巾捂住了嘴。

　　玛丽忍不住低头笑了。

　　海耶两只圆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十分滑稽，她好不容易才把费拉的手拉开，故作严肃地警告说：“费拉，玛丽是新来的，让她更多地了解你，不是很好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费拉给了海耶一个危险的眼神。

　　海耶轻松地笑了笑，转而挑衅地盯着费拉，“我偏要说。”

　　“玛丽呀，如果你见到以前的费拉，尤其是她还没进修道院之前，你根本认不出她来。”海耶瞥了眼对面的费拉，凑到玛丽耳畔小声说道。

　　“我是说，你根本认不出，原来她是个女孩。”

　　“为什么？”玛丽好奇地问了句。

　　“费拉以前的梦想就是当骑士，向领主效忠，执着了好多年，但是她有五个哥哥，就算她一直女扮男装，也轮不到她，所以后来她就放弃了。”海耶叹息一声，“真可惜，以前亚当斯骑士家小女儿穿着男装，骑着矮脚马，在城里威风凛凛经过的景象，再也见不到了呢……”

　　海耶话音刚落，又被捂住了嘴，费拉眯眼看着她，“说完了吗？”

　　被制住不能动的海耶连连点头，表示求饶，费拉这才松手，看了看玛丽，释然地笑笑，“其实我早就看开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埃琳公主那样……”

　　“埃琳……公主？”玛丽低呼一声。

　　“对，埃琳在嫁给赫恩伯爵之前，是我们克瑞王国的公主，她出嫁时，现在贝雅区的三分之二都是她的嫁妆，后来与赫恩伯爵的领地合在一起，在伯爵去世后，整个贝雅区就由她统治了。”

　　玛丽呆呆地听着，她早该想到，赫恩伯爵所娶的妻子，出身肯定不简单。

　　“我要是个男孩，说不定我那死板的父亲还会分给我一小块土地，谁让我是个女儿呢，他就只给我准备一些财物当嫁妆了，我想着，既然不能效忠领主，那我就效忠至高的神吧，反正缴存在修道院的嫁妆也够我用到老了……”

　　“就是啊，费拉你现在过得不是挺好的嘛！”海耶笑嘻嘻说了句。

　　费拉也笑了，“是啊，就是总有像你这样不让人省心的人。”

　　海耶嘀咕了句：“谁不省心了？玛丽，你觉得我很麻烦吗？”

　　“……嗯？”玛丽回过神来，“什么麻烦？”

　　“就是……唉，你没听到就算了，先吃饭……”海耶握着勺子，时不时抬头和费拉眼神交锋。

　　“伯爵是怎么去世的？”玛丽突然问了句，见她们看向自己，又补充说，“夫人一定很难过吧。”

　　“大概就在他们婚后两三年吧，有一次伯爵外出狩猎，从马上摔了下来，最后医生也束手无策，夫人难过了很久，那几年伯爵府邸都没怎么举行宴会，也就是在那段时间，夫人开始掌管整个贝雅区。”

　　海耶说完就叹了口气，“后来夫人的绯闻就在城里传开了。”

　　玛丽没再说话，低头默默吃饭，能成为执掌贝雅区的领主，她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吧。

　　用完午餐，三人准备一起去图书室，就听莱萨冷淡的声音响起：“玛丽修女，请等一下。”

　　玛丽收回脚步，同海耶、费拉点点头，她们便先离开了。

　　“副院长，有什么事吗？”

　　“玛丽修女，请跟我来。”

　　莱萨带着她停在一间单独的房屋门前，离修女的寝室不远，玛丽不明所以，就随着莱萨踏进屋里。

　　宽敞的空间里摆放着一张长长的桌子，桌上铺了浅灰的桌布，堆放着不少书册，墙边立着一人多高的书柜，看上去规整而洁净。

　　“玛丽修女，请坐。”莱萨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自己却站在桌边，目不斜视地盯着她。

　　玛丽转过头，避开她的视线，低声问了句：“莱萨副院长，是我平时言行哪里出错了吗？”

　　莱萨沉默片刻，才用她那种一成不变的冷淡音调说：“玛丽修女，奥加修道院杰里丝院长送来的那封信，凯西院长也拿给我看了。”

　　玛丽没有回话，继续等她说。

　　莱萨似乎很满足于她这种默不作声的柔弱姿态，自顾自说着：“人生而有罪，所以我们追随神，就是希望能得到神的宽恕和救赎。”

　　“但是，人与人所背负的罪恶不尽相同，有的人犯下的罪恶轻，付出一生的努力，凭借对神的虔信和忠诚，最后可以升入天堂，而有的人罪孽过重，如果想死后进入天堂，就要付出更多的辛苦和代价才行。”

　　“莱萨副院长，我赞同您所说的话。”

　　“玛丽，你本身就是从罪恶中出生，”莱萨的话里带了些语重心长的意味，“母为妓.女，父为赌徒，杰里丝院长收留你并将你抚养长大，必定是有着最慈悲的心肠，她对你一定也寄予厚望。”

　　“您说的没错。”

　　“所以，我也希望你能把更多心思用于修行，向神表明你的决心和诚意，而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各种玩笑打闹上。”

　　玛丽听完，抬起头，就见莱萨那略显严肃的面容更是带了几分凌厉的气势。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副院长，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除必要的交流之外，我会专心修行，以行动来证明我对神的爱敬。”

　　“你明白就好。”莱萨正盯着玛丽低垂的眼睫，就见她站起身。

　　“既然受了副院长的教诲，我便不再打扰了，下午图书室还有些抄书的工作，我就先告辞了。”

　　“去吧。”直到纤细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莱萨才回到桌后坐下，揉了揉额头。

　　轻轻的敲门声响了四下，莱萨懒懒地说了句：“进来。”

　　门缝一开，尤兰闪身进来，就锁上了门。

　　她小跑过来，扑在莱萨身上，柔声说着：“莱萨，对不起，之前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你原谅我好不好？”

　　莱萨毫无反应，翻开了眼前的经书。

　　“我不该怀疑你，你心里一定是有我的，对不对？”尤兰在她身上蹭着。

　　莱萨低声说了句：“下来。”

　　“我不……莱萨，我不强求了，你就算喜欢她，我也不再说什么了，我只希望，你别离开我，我会一直在你身后，等着你……”尤兰解开莱萨的头巾，吻了吻她微凉的下巴。

　　卧室的门开了又关上，桌旁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

　　*

　　玛丽回图书室时，海耶和费拉还问候了几句，在得知是副院长让她潜心修行的时候，就没再打扰她了。

　　坐在橡木桌旁，慢慢抄着经文的玛丽，其实心思并不全在经书上。

　　莱萨副院长对她说的那些话，杰里丝嬷嬷在她准备成为修女的那一天，就告诉她了。但是嬷嬷说的是，既然她那臭名远扬的赌徒父亲，愿意拿出一部分赌资，和她一起，交给修道院，说明他还是有心向善，他还不是那么无药可救、罪恶满身。

　　在她出生之后，他就消失在卢斯城里，暂且不论生死，大概也是希望她不会被他们的名声连累吧。

　　她的生母就算是妓.女，又怎样呢，这个饱经苦难的女人，即便知道自己冒着巨大的风险，还是选择生下她，并且是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她又有什么理由去苛责他们？固然，他们在世人眼中都是邪恶且堕落的人，但是对她来说，他们已经把仅有的东西，都留给她了。

　　玛丽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但愿他们来世能过得幸福吧。

　　此刻，遥远的特里河仍不知疲倦地流淌着，一条简陋的木船沿着宽阔平坦的河道，往下游方向驶来。

　　船上除了摇橹的船夫，就是三个教士打扮的男人，其中一个披着深灰色的斗篷，穿着黑色微闪的绸缎法衣，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目光平静地凝视前方，脸上初显的皱纹透露着睿智的气息，整个人看上去庄重而不可冒犯，让人心生敬意。

　　他坐在中间，握着胸前的十字像，嘴唇微动，像是在默念什么。另两位修士，低着头，坐在他身后两侧，看样子也不年轻了。

　　小船在特里河上平稳地行驶着，凡是相邻经过的船只，只要看见他们的人，都默默行礼致意。

　　太阳渐渐西斜，日光也染了昏黄的色彩，左边的修士看了眼前面不动的佩里·沃德，出声问道：“主教大人，看来今天是到不了潘西城了，我们要不要先找个地方住下？”

　　沃德主教简单回了句：“可以，丹尼，你安排吧，这河两岸有可供歇脚的地方吗？”

　　“有的，主教大人，离潘西城最近的就是福斯小镇，今晚我们可以留宿在那里，”叫丹尼的修士抬头看了看西边，“估计天黑的时候就能到了。”

　　沃德主教没再说话，丹尼便起身跟船夫说了几句。

　　夕阳落进西山，夜幕初降时，小船便停在了福斯镇的码头上。

　　远远望去，镇里灯火通明，到处都是来往的行人，十分热闹。

　　三人问了几家旅店，才找到一家有空房的，丹尼跟店主订了仅剩的两间房，主教住一间，他和另一位教士里奥住一间。

　　等安顿下来，三人就早早休息了。

　　大约将近半夜的时候，叫里奥的教士悄悄起身，换了件普通的麻布衣袍，戴上宽檐的帽子，独自出了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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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埃琳和玛丽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再次相见，现在应该算是玛丽一个人在新环境的适应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