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落之花》陆希亚

3、第 3 章

　　晚饭的时候，玛丽跟圣安修道院的修女见了面，所有人都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她发现这里的修女什么年纪都有，有几位修女看起来可能也就十岁左右。

　　估计她们也是像杰里丝嬷嬷那样，出身不错，才在这么小的年纪，被送进来。

　　玛丽慢慢喝着豌豆肉汤，等她去拿盛羊奶的杯子时，瞥见对面桌边，有位修女在看她，温柔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哀伤。

　　察觉到玛丽的视线，那位修女忙低下头，快速吃起饭来。

　　玛丽心里疑惑，回想了下，才记起那位修女名叫尤兰，二十六岁，已经在圣安修道院修行十二年了。

　　“玛丽修女，专心吃饭，晚祷不要迟到，让大家等你。”坐在她旁边的莱萨副院长出声提醒。

　　玛丽收起思绪，认真吃起饭来。晚祷结束后，才是她们的休息时间，直到第二天凌晨两点，再起床做早祷。

　　“莱萨副院长，凯西院长不和我们一起用餐吗？”玛丽忽然意识到，这里没有凯西嬷嬷的身影。

　　“院长腿脚不便，走太多路会疼痛发作，她只有在参加早祷的时候会出面，通常都呆在自己房间里。”

　　莱萨盯着玛丽小巧柔润的侧脸，“不论祈祷、读书、工作或其他事情，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玛丽点点头，见莱萨副院长要起身，其他修女也正准备走，她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羊奶，拿帕子沾沾嘴角，跟在众人身后，去了教堂。

　　宽阔寂静的教堂里，明黄的烛火微微跳动，修女们聚在一起，低声念着祷文。

　　玛丽一开始没有开口，她不确定她们念的是不是同样的经文，听了几句之后，她就加入了，这里的祷文，和杰里丝嬷嬷教给她的一模一样。

　　修女们轻柔低缓的声音逐渐充盈了整个教堂，在夜色中慢慢流淌着。晚祷结束时，大厅里仿佛还能听到回音。玛丽正要随其他修女一起回寝室，却被莱萨副院长留下了。

　　“玛丽修女，这是圣安修道院祈祷需要用到的经文。”

　　莱萨把几册经书塞到她手里，“如果有和你之前诵读的经文不一样的地方，以这些为准。”

　　玛丽道了谢，抱着经书回了寝室。

　　在她走后，莱萨副院长四下看了看，走出教堂，正要锁门，却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她面无表情地锁好门，就听身后的人低声啜泣着。

　　“尤兰修女，请你松手。”

　　“莱萨，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她那么年轻，那么美丽，整个潘西城都没有像她那样的美人……你不爱我了，对吗？”

　　“尤兰修女，我爱的是神。”

　　“你以前说过，你也爱我呀，她就算长得再美又怎样，出身低贱，要不是被那位男爵的女儿收养，她哪里会有今天……”

　　尤兰小声呜呜哭着，“我比她好得多，不是吗，我们家族是城里有名的经商大族，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帮你弄来，但是请你不要冷落我呀……”

　　莱萨叹息一声，“尤兰修女，我没有爱上她，你放心了吗？夜深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了。”

　　尤兰在她背后蹭了蹭，嗫嚅着说：“我想去你那里……”

　　“……那就先松开手。”

　　莱萨提着灯笼，缓缓走在前面，而尤兰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转眼，两人消失在教堂转角处。

　　*

　　玛丽回到房间，点起蜡烛，把几本经书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同她以前所学的经文差别不大，她特意默念了几遍，确认记住后，便上床休息了。

　　似乎她刚睡下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修女摇着手板的声音传来。

　　玛丽忙起床收拾好，推开门，加入修女们的早祷队伍。

　　凯西院长早就到了教堂，站在正中，眯眼笑着，两旁的蜡烛给她身上镀了一层柔黄的光晕。

　　玛丽虽然有点困倦，但祈祷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去看凯西院长。她的声音和杰里丝嬷嬷很像，柔和从容，像厚厚冰层下缓缓流动的水，给人安慰和温暖。

　　“雪白的羔羊到河边饮水，

　　“小心湍急的河流，

　　“不要弄脏一身纯白的皮毛，

　　“也不要被河流卷走。”

　　玛丽跟着凯西院长祈祷，恍惚间，回到了还在奥加修道院的时候。

　　杰里丝嬷嬷力行苦修，修道院里没什么财产，而嬷嬷擅长为别人排忧解难，所以经常有附近居民捐赠食物，她们的日子虽说清苦，但也能过下去。

　　她是修道院里年纪最小的一个，确切地说，从还是婴儿的时候，她就被丢在修道院门口。幸好遗弃她的人留了一袋金币，杰里丝嬷嬷就是靠着这些钱，把她养大。

　　等她稍微长大一点，杰里丝嬷嬷便教她读书写字，几乎一字一句地教她诵读经文。她十二岁时，成为见习修女，十八岁时发了最后的誓愿，坚守贫穷、贞洁、服从，正式以修女的身份侍奉神。

　　嬷嬷对她的修行要求十分严格，但平常穿衣吃饭，却是有什么好的，都留给她。

　　诵经声戛然而止，早祷结束了。

　　东边的天空露出一线青白，玛丽跟在一众修女身后，慢吞吞地走着，杰里丝嬷嬷于她而言，是母亲一样的存在，她从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而现在，连养母也失去了。

　　“玛丽修女，祈祷的时候不要走神。“莱萨副院长突然从她身边走过，说了这么一句。

　　玛丽打起精神，只有更专注更努力地修行，才不会辜负杰里丝嬷嬷对她的期望，才能对得起她在神面前许下的誓愿。

　　整个上午，玛丽都跟着南希修女学习刺绣。她们在厚实的亚麻布上绣一些圣徒画像，或者经文箴言，绣好之后便摆放在修道院外的空地上，凡是想买的人，只需随意留一点钱，就能带走，这也算是她们修道院的收入来源之一。

　　午饭时，大家都活跃了些，玛丽边吃着面包和鱼肉，边听周围修女们谈论些趣事。

　　修女们叽叽喳喳，说着玩笑话，不知有谁提了句：“听说城里新任的主教要来了……“

　　几乎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总感觉比尔主教似乎刚走没几天。“一个胖胖的修女回忆着。

　　“比尔主教离任一个多月了，他动身回乡的时候，那么多市民去送他，他真是个好人……”一个年老的修女感叹。

　　“我们贝雅区能有现在这样平静繁华，离不开比尔主教的努力啊……”

　　“我们的领主，赫恩伯爵夫人也没少出力……”不知道谁接了一句。

　　“哈！伯爵夫人。”胖修女话里透露着鄙夷。

　　玛丽咽下面包，竖起耳朵听着。

　　“伯爵夫人又不是修女，当然不用守贞，再说她出身高贵，丈夫去世了，又是贝雅区的领主，那么多骑士向她示爱，她挑选合心意的来做情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费拉修女，请你慎言！”胖修女似乎生气了。

　　“海耶修女，你知道，这是事实。”费拉漫不经心地看了胖修女一眼。

　　海耶低下头，不再说话，只拨弄着盘里的食物。

　　“虽然莱萨副院长不在，大家也要好好吃饭，有关新任主教的事，等副院长回来，会通知我们的。”南希修女出来打着圆场。

　　众修女不再作声，只有费拉修女小声嘀咕了几句。

　　饭后，和其他修女一样，玛丽去图书室看书，她在角落里找书的时候，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伯爵夫人没选他，说明他一定是哪里不够好，你没必要再挂念他，怎么说，你也是高林领主家的女儿，”费拉修女停了下，“还是你不想做修女了？”

　　“怎么可能！”胖胖的海耶修女斩钉截铁地说着，“我才不想回去听从他们的安排，嫁给一个老头子。”

　　“我……我只是，听到他跟伯爵夫人示爱的消息后，不太开心而已。”海耶修女声音小了下来。

　　“海耶，希望两年后，你正式发愿的时候，已经不会在乎这些了。”

　　“……当然。”

　　玛丽察觉她们要离开，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玛丽修女？”费拉修女笑着喊她，“偷听别人说话可不太好哦？”

　　玛丽脸上有点热，匆匆说了句：“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哎，这么认真干嘛，”比她大几岁的费拉修女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叹道，“你真是太可爱了！”

　　玛丽局促地站在书架边，低着头，海耶修女经过的时候扯了下她的袖子，“别介意，她跟你开玩笑的。”

　　“等一下。”眼见两人要离开，玛丽出声喊住了她们，问了个连自己都莫名奇妙的问题，“那位伯爵夫人是不是喜欢郁金香？”

　　“对，郁金香是赫恩伯爵家徽上的花，也是伯爵夫人的最爱。”海耶狐疑地看着她，“你见过她？”

　　“不……我不确定，”玛丽有点紧张，“只是见到一个扔郁金香的女人。”

　　“那就是伯爵夫人了，”费拉说着，“伯爵夫人美丽聪慧，整个贝雅区几乎都是她的领地。自从菲尔·赫恩伯爵去世后，很多人追求她，给她送郁金香，但是如果她没看中，就会把花扔掉。等你住久了就知道了，这在潘西城很常见。”

　　玛丽点点头，等她们走远了，才翻开书来看，但是不知怎么了，她有点静不下心，明明是流畅完整的字句，在她看起来却断断续续的。

　　一下午过去，书也没翻几页，玛丽离开图书室的时候，心情少见地有些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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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电影里，修女起床时，会有一位专门的修女手里晃着一块能活动的木板，发出响声，叫大家起床，类似敲钟，我不确定那种木板叫什么，所以自己给起了个名，叫“手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