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落之花》陆希亚

2、第 2 章

　　“玛丽，你要不要进来坐坐？”南希修女正要关门，见玛丽在门外，这才问道。

　　玛丽有点纠结，她不想打扰南希休息，但她不知道自己的房间在哪，可直挺挺地站在走廊里，又让人尴尬。

　　“不、不用了……”她支吾说着。

　　“对了，你是不是不知道房间在哪里？那还是先进来……”

　　“玛丽修女，请跟我来，你的房间在这边。”莱萨副院长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先走了，南希嬷嬷好好休息。”玛丽松了口气，低头致谢后，快步走到副院长身旁。

　　莱萨副院长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玛丽跟着她走到走廊尽头，才见她停住了。

　　“这就是你的房间，玛丽修女。”莱萨推开厚实而粗糙的木门，“快去休息，不要误了晚饭和晚祷的时间。”

　　“是，莱萨副院长。”玛丽踏进房间，正要关门，却见莱萨还站在门外。

　　“请问，莱萨副院长还有什么吩咐吗？”玛丽犹豫着问。

　　莱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丢下一句“没事”，才走了。

　　玛丽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莫名奇妙，回想了下，自己言行举止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床，一个橱柜，一对桌椅，简洁有序。

　　玛丽拿起橱柜上小小的木制十字雕像，郑重行了一礼，才把它放回原处。

　　以前在奥加修道院，她们五个修女睡在一个房间里，天冷的时候，大家就把一些旧衣服裹在身上，紧挨在一起，倒也不觉得有多冷。

　　现在她有了干净舒适的房间，可是杰里丝嬷嬷死了，佩姆修女她们也被安排到了别的修道院，大家不会再见面了。

　　玛丽躺在床上，眼泪再也忍不住地落下来。

　　永别了，卢斯城，永别了，奥加修道院。

　　*

　　一辆刻着郁金香花纹的暗金色马车徐徐穿过平坦幽绿的草地，停在一幢严整而精巧的两层府邸门前。

　　宽阔的花岗岩广场上，喷泉闪耀着晶莹的珠光。仆人拉开车门，埃琳从车上走下来。

　　“夫人。”年近五十的管家洛克上前行礼，脸上闪过疑惑，夫人不是出门参加宴会么，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洛克，乔治怎么样了？”埃琳进了门，侍女妮莉给她解开斗篷，她拢了拢耳边的发卷。

　　“夫人，乔治少爷在房间躺着，现在应该在睡觉。”

　　“我去看看他。”埃琳提起裙摆，上了二楼。

　　昏暗的房间内，厚厚的窗帘合在一起，靠墙的雕花床旁，四根立柱上的帷帐也垂落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床中间，陷在柔软的毛毯里，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妮莉挂起窗帘，埃琳上前拨开帷帐，看着缩成一团的男孩，轻唤了句：“乔治。”

　　乔治眼皮动了动，挣扎了一会儿，才睁开眼，“埃琳姑妈，你怎么来了。”

　　其实他根本没睡着，大概是昨晚蛋糕吃太多，吃坏了肚子，早上医生来看他，给他喝的药水又苦又涩。虽然他不闹肚子了，但那药水的味道让他一直难受，喝多少水都没用。

　　汉斯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没人陪着他，真是越想越难过。

　　“好些了吗？”埃琳扶他坐起来，“汉斯找到我，说你‘真的’生病了。”

　　乔治垂着眼，默不作声。

　　姑妈总是很忙，上次她带着一众扈从外出巡视领地，不能陪他，也不带他去，他才想出装病的办法，让她赶快回来看他。

　　结果她是回来了，但也严厉地批评了他一顿，说兰格家的男人从不说谎，诚信是兰格家族推崇的信条之一。

　　“乔治，你已经十二岁了，再过几年，就要长大成人，不能再做些幼稚的事情。当年二哥身染重病，临终前把你的监护权交给我，我没有孩子，把你当作我的继承人培养，就是希望你以后承担起统治贝雅区的责任。”

　　“现在王国北方的战乱越来越严重，马修叔叔，亨利大哥，还有其他亲王和堂兄弟，为政事和战争焦头烂额，但是他们不会让步，就像你的祖父克里斯曾经在战场上勇猛厮杀一样。”

　　乔治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教首下令，要在原有的税收基础上，再增加三成，还要收回国王对于各区主教的授任权，统一由教廷决定，这是我们克瑞王国从贵族到平民都不能接受的，这场战争一旦失败，人们的生活会更加艰难。”

　　埃琳给他擦了擦眼泪，“快点长大吧，乔治，现在贝雅区还算风平浪静，可谁知道以后呢？”

　　“好，我记住了，埃琳。”乔治红着眼说。

　　“能记住最好，乔治，既然你不舒服，还是多休息吧。”

　　眼见埃琳要离开，乔治忙喊住她：“埃琳，我……我想喝蜂蜜……”

　　埃琳无奈地摇摇头，“妮莉。”

　　没人应声。她回头一看，妮莉不在门边，倒是汉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那里。

　　“汉斯，那就你吧，去厨房给乔治舀点蜂蜜来。”

　　“是，公主。”

　　汉斯侧身让开路，埃琳从他身边经过，“汉斯，别再喊我公主了，十多年前我就嫁人了，不是吗？”

　　“您永远是克瑞王国兰格王室的埃琳公主。”

　　“算了，随你吧。”她正要走，又想起什么，“汉斯，今天乔治生病，要学的东西先停一下，等他恢复了再补上。“

　　汉斯点点头，而床上的乔治开心到一半的笑僵在嘴边。

　　埃琳去了一楼，就见管家洛克背着手，走上前来。

　　“洛克，有什么事？”

　　“夫人，伦第先生说，今年昂凡一带丰收，打算补上前年的税款。”

　　“不用了，看现在这局势，让他们自己留着吧。”

　　妮莉端来红茶，埃琳接过，示意管家继续。

　　“城官说，最近逃难过来的人比之前多，城里几处救济堂都满了，而且还有些人带着伤病，需要另外安置。”

　　埃琳稍作思索，“问问城中的修道院，有没有愿意接收的。不行的话，我起草一份命令，根据各修道院实际情况，分配固定的人数，还有，再找人修建新的救济堂，人手不够的话，可以招募那些健康的难民加入进来。”

　　“是，我先让人去问问。”

　　洛克难得地有些犹豫，但还是把手里的牛皮纸信封交给埃琳。

　　“这是什么？”

　　“刚才国王的使者送来的，新主教的授任书。新的主教佩里·沃德，这几天就到了。”

　　“谁任命的？”埃琳坐直了身子。

　　“由昆塔亲王和诺兹王子推荐，马修国王亲自任命。”

　　埃琳揭开火漆封印，对着那页授任书仔细看了看，是国王的笔迹，也盖了皇室独有的暗纹印章。

　　“为什么之前没有一点消息传出？前任主教才离任不久，国王这么快就确定好人选了？”而且完全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埃琳皱起眉头。

　　“佩里·沃德在东部路易区担任副主教，是有名的斗士，积极反对教廷政策，曾被暗杀，侥幸逃脱。王室动作这么快，就是为了防止再有人暗害他。”

　　“听上去这位新主教喜欢高调行事。”

　　“是，根据资料，佩里·沃德抓住一切机会抨击教廷，在路易区，他很受人们欢迎，称得上小有名气。”

　　埃琳缓缓点了下头。北方王室没有过问她的想法，她还是有点耿耿于怀，毕竟她才是当下这片土地的掌管者，而授任主教，按目前的情况，当然是越谨慎越好，潘西城又不是特别缺一个主教。

　　不过，国王他们选的人，大体上可以信任。他们战争所需的人员和食物补给，不知道有多少，是从她这里运出去的，国王应该不会做自毁后方的事。

　　“夫人，还有一件小事，曼迪的丈夫，杜甘·米勒想见您。”

　　埃琳心里正不痛快，“又来借钱？”

　　“……是。”

　　“让他进来。”

　　埃琳靠在椅背上，曼迪是亡夫菲尔的乳母的女儿，十二岁由母亲介绍，进入赫恩家做女仆，那时她已经寡居，独自掌管着整个贝雅区。后来乳母去世，她给过曼迪不少关照，曼迪自己做事也还算仔细。

　　但是曼迪十七岁的时候，带了一个男人，也就是杜甘·米勒来见她，说有了身孕，要和杜甘·米勒结婚。

　　埃琳心中叹息，曼迪是个实心眼儿的好姑娘，她本来已经在给她相看合适的丈夫。在赫恩家做女仆，母亲曾是前任伯爵的乳母，这样的条件，足够她在潘西城找个不错的平民当丈夫。

　　然而她却选了杜甘·米勒，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男人。

　　杜甘这个人，乍一看面相憨厚朴实，但是站在那里，总给人一种畏缩的感觉，看人的时候眼神飘忽，从来不敢正眼看她。

　　她找曼迪问了些问题，包括杜甘的性格，对她的态度怎么样，做事牢不牢靠，曼迪都表示很好，他们彼此相爱，希望埃琳能同意他们的婚事。

　　既然他们想结婚，曼迪又怀了孩子，她就是再想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她参加了他们的婚礼，租给他们一块好地，约定了很少的税钱。按照那块地的正常收成，他们两个完全可以过上舒坦的日子。

　　可惜，曼迪结婚没多久，就流产了。而这几年来，杜甘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借钱。后来她才知道，杜甘是个酒鬼，经常在酒馆里一呆就是一天，农活和家务几乎都是曼迪一个人在做。

　　但曼迪从来没有因为这些事找过她，她猜测，或许是曼迪顾及自尊，不愿向她开口，又或许是她觉得杜甘会变好。

　　自从上一次她呵斥过杜甘之后，他有几个月没来了。

　　倒是件稀罕事，埃琳直起身，就见穿了一件灰扑扑粗布短袍的杜甘，拖着脚步，走了进来。

　　“你的左腿怎么了？”

　　“夫人，唔，我走路没注意，摔、摔倒石头上。”杜甘快速地瞟了她一眼，忙低下头，盯着脚下花纹繁复的柔软地毯，这样金碧辉煌的府邸，要是他能住进来，该有多好……

　　埃琳一副了然的神情，“你借钱是为了治腿吗？”

　　“是……不、不是，不是为了腿，是为了曼迪。”

　　察觉到埃琳投向他的目光，杜甘的头垂得更低了。

　　“曼迪怀孕了，夫人，您知道，自从我们失去第一个孩子后，六年了，曼迪终于又有孩子了！”他忽然抬起头来，脸上有些激动。

　　“倒是件好事。”埃琳松了口气。

　　“夫人，借的钱等田里收获后，我会还给您，只是我前段时间摔了腿，花了不少钱，家里没多少积蓄了，现在曼迪又有了身孕……”

　　“您放心，我现在已经戒酒了，我会和曼迪好好经营田地，为我们将要出世的孩子做准备。”杜甘努力说着。

　　“难得你有了责任心，不过，钱的事，你让曼迪来，我有话跟她说。”

　　杜甘松了一半的心又提起来，“夫人，从我们家到府上，还是有些距离，曼迪现在有孕在身，我们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孩子，我担心以她的身体，走不了这么远的路。”

　　“没关系，明天我让管家派马车去接她，从五月节之后，我就没见过她了。”

　　杜甘似乎整个人垮了下去。

　　“你腿脚不利索，就别到处走动了，回家养着吧。”

　　“是，谢夫人关心。”杜甘退了出去。

　　埃琳跟洛克交代几句，便去了书房，她要写封信，问问大哥亨利，佩里·沃德的授任，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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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选了个南极题材（哈哈哈哈哈），但实在是太想写了，会争取日更，有事也会文案请假，么么啾
说一下，英文里修女之间彼此称呼都是sister XXX，要是中文按照姐妹的叫法，感觉有点奇怪，所以一律称为XXX修女。对于年老的修女，一般都叫mother或mom，中文里就用嬷嬷这个词指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