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落之花》陆希亚

17、第 17 章

　　加娜转过头，看着她，“修女，我不知道，大概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桌角上的。”

　　玛丽生出一股挫败感，加娜说的没错，手肘上的伤多半是自己碰到哪里留下的，可是伊芙提到，她说有魔鬼抓伤她的手臂，难道真的是随口乱说的？

　　“好的，加娜，我会让其他修女给你涂抹一下伤处，你别担心，布鲁斯医生下午会过来看你的。”玛丽安慰她说。

　　“我知道了，修女。”加娜呆呆回应着。

　　玛丽见她又开始走神，凑近索菲，小声问道：“加娜在发抖以后，一直会这样走神吗？”

　　索菲仰着小脸看她，“是这样的。”

　　玛丽摸摸她的脑袋，便离开了客房，看来只有等布鲁斯医生看过之后，才能知道加娜的情况了。

　　午餐过后，玛丽去了图书室，正当她找书看时，忽然想起那天丢下的医书。她见修女们都专心做着自己的事，便悄悄走到最后一排，那本小书还在。

　　玛丽莫名松了口气，背对着书架，小心地翻看着。

　　她并不知道，旁边隔着两排书架后，埃琳正在看她。

　　埃琳离开书架，走到一位修女旁边，问了些什么，就朝着玛丽走来。

　　她站在走廊上，望着低头苦读的玛丽，轻声喊了句：“玛丽修女？”

　　玛丽一惊，双手一抖，书差点滑到地上。她忙把书合上，放在身侧，低头行礼，说道：“下午好，夫人。”

　　埃琳走上前来，微笑着问：“玛丽修女，你在看什么书？”

　　“一本古老的经典，夫人。”

　　埃琳瞥了眼那本泛黄破旧的小册子，“看上去是本有缺页的书，不过一般年代久远的书都是这样。”

　　“夫人说得对，这本书不仅缺页，有些页面上的文字也看不清了。”玛丽恢复了镇定。

　　“能借我看一下吗？”埃琳笑着说。

　　玛丽一愣，手指在纸页上摩挲，她知道这本书是什么书，而夫人未必知道，如果让夫人知道她在偷看医书，她……想不出会是怎样的后果。

　　玛丽犹豫着，而埃琳也没再催促，两人静默而立。莱萨踏进图书室的时候，就瞥见她们站在一起。

　　“伯爵夫人，原来您在这里。”莱萨不等走近，就开了口。

　　“莱萨副院长，请问有什么事吗？”埃琳回到走廊，就见莱萨行了一礼。

　　“沃德主教听说您住进圣安修道院，特地为您写了封信。”莱萨把信递给她。

　　埃琳打开信看了看，笑得舒展，“主教大人真是考虑周到，怕我不适应，还送了一些物品过来。”

　　“夫人要先去看看吗？”

　　“好，顺便我给他写封回信，感谢他的关心和慷慨。”

　　埃琳收好信，笑着对一旁的玛丽点点头，而后出了图书室。莱萨见玛丽僵硬地站在原地，也瞥了她一眼，跟在埃琳身后走了。

　　直到听到图书室门关上的声音传来，玛丽才回头看了看，确认她们都走了，这才捂着胸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怎么办，夫人肯定知道她看过这本书了，她需要把书藏起来吗？要不是这里的书不能带走，或许她还可以带回寝室，私下再看上几遍。

　　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对医学知识的了解非常粗浅，在看了这本书后，她才意识到，和那些真正的医学家相比，她不过是一只脚才踏进门的小学徒而已。

　　玛丽突然觉得不害怕了，不管夫人是不是真想看这本书，看过之后是不是会揭发她，她都不怕了。

　　比起这些不确定的担忧，先看书才是正事。玛丽下定决心，见四周无人再注意她，又专心看起书来。

　　傍晚，她要离开时，把书放回原处，盯着它那薄薄的书脊看了一会儿，遗憾地走了。

　　或许被发现后，她再也看不到它了。

　　玛丽先去了客房，找到值守的修女，问了问下午布鲁斯医生来诊病的情况。

　　“医生说，加娜是产后一直在床上躺着，缺少活动，所以才导致全身痉挛。”

　　玛丽想了下，也不是不可能，加娜似乎从住进圣安修道院后，就很少下过床。

　　她又问道：“那布鲁斯医生说了怎样帮她治疗吗？”

　　那位修女答道：“医生给她制定了一份食谱，包括早餐的鸡蛋，睡前的羊奶，还有一些安神的药物，交代我们每天扶她起来活动，以及当她发作时，为她祈祷或者念些驱魔的经文。”

　　“医生说得也没错。”玛丽跟修女道了谢，又看了看加娜和索菲，就去了餐室。

　　第二天，正是玛丽她们所在的小组照看病人。卡洛修女同往常一样，对她一脸的厌恶和不屑，玛丽不在乎她的冷言冷语，照例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上午，她和海耶扶着加娜到院里散步，加娜像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走起来慢吞吞，腿脚看上去也没什么力气。

　　“加娜，你昨晚睡得好吗？”玛丽问她，见她没什么反应，又稍微大声地问了一遍。

　　“好……”加娜点头，但眼睛还是半睁着。

　　费拉看了看玛丽，“布鲁斯医生给的药物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玛丽回答，“只是一些切碎的百合叶片，还有一点点薰衣草的种子，用量并不多。”

　　费拉想了下，“那我们还是多跟加娜说说话，让她清醒起来。”

　　于是，玛丽和费拉想尽办法和加娜聊天，加娜有时会多说几句，有时又一声不吭，但等到散步结束，她总算可以自己稳当地走路了。

　　下午，修女们照顾病人的时候，听见房门开了，她们还没来得及抬头看，就听病人们纷纷喊起了“伯爵夫人”。

　　此起彼伏的呼喊中，听得出她们对埃琳的感激和敬重。

　　这是埃琳来到圣安修道院后，第一次来看望病人们。她微笑着，同病人们一一握手，不论是巴伦夫人还是索菲、克里斯，都得到了她的拥抱。巴伦夫人在见她坐在自己床边时，竟然哭了，埃琳拿出手帕递给她，好言好语地安慰了一番，老妇人才笑起来。

　　夫人在抱克里斯的时候，就像抱着她自己的孩子一样，还逗得他咯咯发笑。玛丽正在为一位病人拆解绷带，转头便看到了这一幕。

　　克里斯平时不哭不闹，但也不怎么笑，是个非常安静的孩子，总是睁着浅灰的眼睛四处张望。玛丽在胸前画了十字，但愿他会记得，夫人曾带给他笑声。

　　卡洛修女见埃琳进来，就好像见到天神降临一样，一直伴随她左右，笑着为她介绍各个病人的情况，以及圣安修道院为救治这些难民，做出了多少努力和付出。每到这时，埃琳笑着回一句“真不错”，卡洛修女能把眼睛笑没了。

　　在看到玛丽回到桌边喝水时，埃琳暂时摆脱卡洛，也走了过来。

　　“玛丽修女，这一整天几乎都在照顾病人，你应该很累吧。”

　　“没有的事，夫人，遵奉神的旨意，照顾她们，是我们分内之事，谈不上累，更何况，她们能从北方逃过来，经受的苦和累，恐怕比我们更多。”

　　埃琳又看了看姿势各异的难民们，“她们中有些人快康复了吧？尤其是那些只有外伤的。”

　　“是的，夫人，有五位病人大概这周六就会完全康复，可以离开了，而剩下几位，因为断手断脚，恢复得慢，还要再呆些日子，包括刚分娩的加娜，她自身状况不太稳定，又有两个孩子，也需要留在这里。”

　　“虽然你们是奉神意行事，但我还是想说，潘西城幸好有你们，可以帮助分担照顾难民的压力。”

　　玛丽连连摆手，“夫人真是过奖了。”

　　埃琳笑眼盯着她看，“玛丽修女，请多注意身体。”

　　“一定会的，多谢夫人关心。”玛丽低着头，不知怎么，觉得脸上有点烫，等她再抬头时，埃琳已经去和病人们聊天了。

　　就在她们谈话的时候，客房门外有个人影往房里看了一会儿，才消失了。

　　海耶端着托盘走过来，见玛丽脸颊微红，好奇地问了句：“夫人跟你说什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问了下周末病人离开的事。”玛丽捂了捂发热的脸颊，说道。

　　“哎……”海耶听完，叹了口气，自顾自说了起来，“我听说，潘西城的难民又增加了不少，可能这五个人走后，会有更多的人进来。”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不可能把她们拒之门外，城里的救济堂还没建好，也就只有我们能帮她们了。”

　　“但愿到时我们圣安修道院能容纳下这些难民。”海耶在胸前画了十字，“如果神要通过战争来考验他的信徒，那就祝愿所有的人都能在战争之苦中获得新生。”

　　玛丽在胸前画了十字，“愿神怜悯。”

　　*

　　莱萨正在桌边做日常记录，就听开门声响起，她余光一瞥，见尤兰修女摇着身子走了进来。

　　“尤兰修女，你有什么事吗？”莱萨一本正经地问。

　　“莱萨副院长，我刚才经过客房时，看了一眼，发现伯爵夫人在那里，而且……”

　　莱萨笔下未停，尤兰见状，欺身倚在桌上，“夫人似乎和玛丽修女相谈甚欢。”

　　“伯爵夫人同修女进行友善的聊天，是很普通的事。”莱萨顿了下，又继续写。

　　“可是我见玛丽修女似乎脸红了，伯爵夫人说了什么，竟然会让玛丽修女脸红？”尤兰不死心地煽风点火。

　　“尤兰修女，我知道了，请你出去。”莱萨放下笔，下了逐客令。

　　“莱萨，你真的不去看看吗？”尤兰调笑着问，“是不是你怕身上的惩戒鞭痕会更重？”

　　莱萨抬眼看着她，“我有你还不够么，尤兰修女？”

　　尤兰咯咯笑着，又推门离开了。

　　莱萨看着紧闭的房门，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她漆黑的眼底，似乎燃起了几簇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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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惩戒鞭：修行者用来惩罚自己违背教条和信仰的绳鞭，上面打着绳结，以鞭策反省自己，向神赎罪。还有一种带有荆棘的绳子，缠在腰上，荆棘会刺进肉里，有时两者会配合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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