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落之花》陆希亚

16、第 16 章

　　玛丽送她们离开，顺手关上了门。她回到加娜床边，就见索菲在床上偷抹眼泪。

　　“索菲，你先躺下休息。”玛丽扶着她躺下，给她盖上小毯子。

　　“玛丽，加娜好了吗？”她带着哭腔，小声问道。

　　“别着急，我先看看她，再告诉你。”玛丽轻快地跟她说着，她不能在话里透露焦虑不安的情绪，索菲那么敏感，她要是察觉到，恐怕要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着了。

　　克里斯躺在加娜身旁，安稳地睡着。玛丽摸了摸加娜发凉的手脚，又听了听她的心跳。

　　“索菲，加娜发作了多长时间，你记得吗？”

　　索菲摇摇头，“我不知道。”

　　听到玛丽的问话，与加娜床位相邻的那个女孩伊芙，低声说了句：“修女，她差不多抖了一个小时，你来之前，她才刚刚安静下来。”

　　“那她说过什么没有？”

　　“她张着手，胡乱摇摆，说这里黑得看不见手指，她想去有亮光的地方，”伊芙顿了下，“她还说，这里，有、有魔鬼，魔鬼抓伤了她的手臂……”

　　玛丽见伊芙也是惊魂未定的样子，就让她先去睡了。

　　她低头看了看加娜的双手，除了手心因为攥得太紧而印上发白的指甲痕迹外，并没有什么伤痕，手臂同样完好，只是在右手手肘处有一块椭圆形的淤青。

　　“这是加娜自己碰到的吗？”玛丽问索菲。

　　索菲继续摇头，她真的没注意。

　　玛丽见她低下头，不再说话，便上前轻轻拍了她几下，“索菲，放心吧，加娜没事，她已经睡了，等明天让副院长请布鲁斯医生来一趟，你先好好睡觉吧。”

　　索菲乖巧地侧过身，把小手放在脸下，在玛丽轻拍的节奏中，没多久就睡着了。

　　玛丽出了客房，关上房门。她知道癔症这种病，但却不知道怎样治疗。以前听佩姆修女说过，有位年老的修女，经常在睡梦中看见神灵，神灵也会经由她传递神意。后来那位修女成了人人尊敬的神的使者，但是佩姆修女说，她在聆听神意时，就会全身发抖，还说胡话。

　　而加娜说她见到了魔鬼……玛丽心头有点沉重，她正准备回寝室，然而一转身，就见埃琳站在不远处。

　　她忙低头行礼，“伯爵夫人。”

　　埃琳走上前来，关切地问：“修女，那位病人好了吗？”

　　玛丽恭敬答道：“夫人，她的症状暂时消失，现在已经睡了。”

　　“暂时……”埃琳又继续问，“也就是说，她以后还发出现同样的状况？”

　　玛丽点头，“是的，那位病人在来到修道院的时候，修女们就记下她曾经发作过。”

　　“这是什么疾病呢？”

　　“癔症。”玛丽低声回答。

　　埃琳有点吃惊，她想起某领主家的儿子就是得了癔症，抽搐不止，年纪轻轻就死去了。

　　玛丽见埃琳面色有些低沉，又说道：“夫人放心，明天请布鲁斯医生来给病人看看，说不定他会有办法。”

　　“嗯，”埃琳随意答了句，盯着她在银色月光下略显疲惫的神态，忍不住又说道，“时间不早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是，伯爵夫人晚安。”玛丽说完，行了一礼，慢慢退后几步，往寝室走去。

　　玛丽没想到伯爵夫人竟然这么晚了还在院里走动，她都不回房睡觉的吗？在踏进寝室的门廊之前，玛丽回头看了一眼，埃琳在停在原地。

　　或许夫人平时太忙，突然来到修道院，闲了下来，有些不适应吧。

　　埃琳望着玛丽的身影消失了，才慢慢往修道院给她准备的房间走去。目前难民的增加还在贝雅区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但是她也不知道，北方战争还要进行多久。修道院里的修女终究也还是人，如果难民涌入更多，她们怕是会承受更重的负担。

　　傍晚的时候，洛克让人送了些文件过来，她得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重要事件需要处理。

　　埃琳正走着，突然看到对面路旁有黑影一闪，眨眼就不见了。

　　她快走几步，想追上去，结果所有道路都空空荡荡，墙角处也是什么都没有。

　　那就等天明跟莱萨说一下吧，埃琳思索着，虽然她很相信这里是安全的，但遇到这样的事，还是让莱萨副院长去查查，注意一下才好。

　　莱萨的房间里，尤兰修女倚在门后，捂着嘴，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莱萨坐在桌前，烛光幽幽，照在她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得分外冷淡。

　　她看也没看尤兰，翻过一页书。而尤兰在确认外面没动静后，小步跑了过来。

　　“莱萨，我刚刚看到伯爵夫人了！”尤兰惊慌地说着。

　　“跟你说了，这段日子不要来。”莱萨淡淡回道。

　　“她为什么这么晚了都不睡觉？她既然让大家把她看成修女的一员，那就要遵守修女的作息吧。”

　　“她看到你了？”莱萨抬眼看她。

　　“差……一点，”尤兰一脸庆幸地笑着，“不过我确定，她最多只看到了我的身影。”

　　莱萨握住她的手腕，“尤兰，伯爵夫人在的这段时间，不要胡闹，不要随意来找我，你知道，被发现的结果是什么。”

　　尤兰晃了晃手，见挣脱不开，干脆坐在了桌子上，直视着莱萨。

　　“莱萨，其实我是来给你送礼物的，”她笑着说，“昨天晚上，奶娘来给我送东西，我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几件衣物，还有这个。”

　　尤兰说着，另一只手从身侧的隐形口袋里，掏出一串纯黑莹润的珍珠项链。

　　“莱萨，你喜不喜欢？”她把那串项链放到莱萨颈下，晃来晃去地比划着。

　　“这是父亲的船队从海外带回来的，奶娘说有十几条，她趁着父亲还未清点数目，便开箱给我拿了一条。”

　　莱萨瞥了她一眼，“你和乳母倒是感情深厚。”

　　“是啊，我母亲去世得早嘛，父亲后来又娶了继母，乳母把我带大，家里也就她和我关系好了。”尤兰叹口气，又笑道，“莱萨，你到底喜不喜欢？让我说，其实你平时可以戴着它，反正有帽子和衣领遮着，也不会有人发现。”

　　“不行。”莱萨态度坚决。

　　“好好好，那我现在帮你戴上看看，总可以吧。”

　　莱萨松开了手，尤兰跳下桌子，走到莱萨身后，帮她戴好，又拿来镜子，笑道：“很美啊。”

　　莱萨没说话，往镜子里看了几眼，又就说道：“摘下来吧。”

　　尤兰取下项链，十分熟练地把它放回莱萨卧室的木箱里。她透过卧室门，看了桌边的莱萨一眼，便脱去了衣服。

　　她走到桌边，一口蜡烛，低声说道：“莱萨，你该睡觉了。”

　　*

　　埃琳回了客房，这处房子虽然在装饰上用了些心思，但还是可以看出，圣安修道院的资金并不宽裕。桌面的木制纹路有些杂乱，椅垫也发硬，书柜上边角的鎏金已经脱落，埃琳随意打量一遍，倒是足够干净整洁，床铺也还舒适，她在这里也不算过苦日子。

　　埃琳坐回桌边，借着烛光，开始翻看洛克送来的文件。除了几处各地建筑施工进展汇报以外，还有些需要拨款的地方，以及与各地贸易往来的大体情况。

　　文件翻到最后，只剩下两封信。埃琳拿起一封对着烛光看了看，署名是亨利·特伦斯·兰格。

　　“大哥的回信终于到了。”她喃喃说着，拆开漆印，抽出信纸，看了起来。

　　亨利在信里提到，他特意为此事去拜见了国王，国王说佩里·沃德的主教授任书的确是他签的，还夸奖了沃德几句，提醒亨利转告埃琳，希望她能和沃德主教一起合作，让贝雅区成为真正的天选之地。

　　亨利是不会欺骗他的，看来国王真的很欣赏佩里·沃德。

　　她心事重重地拿起另一封，是威利·弗林队长的调查报告，他说，沃德主教身旁的那位里奥执事，曾是路易区一个小镇上的修道院院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修道院后来解散了。而没有容身之处的里奥院长，在远游的路上，救了沃德主教一命。从那时起，他就常伴沃德左右了。

　　埃琳把两封信收好，放回文件里。她吹灭了蜡烛，躺在床上，却始终睡不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她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还在想，等天亮了，就给威利队长再写封信，让他继续追查里奥执事的过去。

　　第二天，玛丽趁着午餐时间，去客房看加娜。加娜已经恢复了神智，正在给克里斯哺乳。

　　玛丽坐到床边，轻声地问她：“加娜，你能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加娜看她一眼，又忙低下了头，“没什么，修女，我这是老毛病了，您别为我担心。”

　　“你现在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他们都依赖着你，你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及时跟修女们说。”玛丽忍不住劝她。

　　“我知道的，修女。”加娜说完，就不知盯着哪里，开始走神。

　　“加娜，加娜，”玛丽唤了她两声，压低声音问道，“你手肘上的瘀伤，是自己不小心碰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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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中世纪上层贵族和富裕商人是会为孩子请奶娘的，这些家庭中的大多数妻子，只负责生孩子（经常生十好几个），生下后交给奶娘抚养，而且很多奶娘并不是住在雇主家里照顾孩子，往往是带着孩子回自己在乡下的家里。所以，即便是贵族或富人的孩子，在婴幼儿时期，甚至直到童年，都是见不到父母的，也因为乡下环境不如原生家庭环境，很多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