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落之花》陆希亚

14、第 14 章

　　当里奥执事喊到“莱萨副院长，圣安修道院”时，莱萨才起身走到他眼前，朝着他指的方向去了。

　　沃德主教背对着宽大明亮的窗户，坐在堆满了书籍的桌子后面，看着莱萨走了进来。

　　“莱萨副院长，”沃德顿了下，貌似和蔼地问道，“贵院的院长为什么不来？”

　　“凯西院长因为长期生病，所以现在只负责一些常规事务，修道院里大部分事情，都是我来处理。”莱萨并没有忽略沃德眼神和语气里，那份隐藏得很好的轻蔑。

　　“既然这样，就请莱萨副院长讲讲圣安修道院的一些情况吧。”沃德微笑着说。

　　莱萨看了看他，就说起了圣安修道院的历史，目前的人员构成，财务收支以及照看难民的情况等，沃德脸上始终维持着不变的微笑，实际上，他并没有听进去多少。

　　直到莱萨停下来，他又继续说：“真是管理有方，莱萨副院长，接下来，就讲讲你自己吧。”

　　虽然他还是笑着，莱萨也看得出，他那副随意和敷衍的态度。或许，他并不像前任比尔主教那样，性格宽和，视众人如同自己的兄弟姐妹。

　　“我的亲生父亲，目前在教首身边工作。”

　　莱萨这句话，在沃德心里掀起了滔天波澜。他勉强自己坐稳，先前发散出去的注意力也自动收了回来，双眼仔细盯着莱萨，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母亲在生下我不久后，重病去世，二十二年前，我十四岁，父亲托人将我送到圣安修道院，二十岁时，我正式宣誓成为一名修女。”

　　莱萨说完了，看着一脸郑重的沃德。

　　沃德咳了两声，脸上带了讨好的笑容，说道：“冒昧问一句，莱萨副院长的父亲是哪位？”

　　“亚瑟·霍克。”莱萨淡淡说着。

　　沃德一下子从椅子上弹坐起来，发觉自己太过失仪，他又扶着桌沿，重新坐了回去。

　　此刻，他脸上的笑已经堪称谄媚了，“原来你是红衣主教亚、亚瑟·霍克的女儿，请原谅我之前的怠慢，莱萨副院长。”

　　莱萨仍然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沃德主教，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没有了，没有了，莱萨副院长，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沃德主教请留步。”莱萨说完，又丢下一句，“沃德主教，整个贝雅区，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世，上一任比尔主教，他至死都守口如瓶，我想，您应该清楚我的意思。”

　　“我非常清楚。”沃德忙一脸严肃地许诺道，“如果贵院以后有什么需求，只管来找我，我必然会尽全力相助。”

　　莱萨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起居室。

　　沃德主教盯着她的身影直到消失，才收回目光。

　　亚瑟·霍克是教首身旁六位红衣主教中的第三位，位高权重，那是他只能仰望的位置。他此行来到贝雅区，所奉的命令出自一位首席主教费恩，而费恩也不过是教首所在的盖德区的主教而已。

　　如果这个女人所言不假，那她确实意味着一个机会，一个踏板，说不定，她可以帮他实现他的野心。

　　虽然她不过是个私生女。

　　沃德顿时觉得一条宽阔平坦的大路在他面前铺开了，好像他只要踏上去，一直往前走，就能到达那巍峨壮观的塔楼，站上高台，俯瞰众生。

　　*

　　赫恩伯爵府邸。

　　管家洛克照旧跟埃琳汇报了她离家时的一些情况，埃琳听完，随口安排几句，没什么大事，她也就不必费太多心思。

　　乔治正在和汉斯下棋，时不时响起几声懊恼的叹息，一听就知道，他又在棋盘上失利了。

　　埃琳看着他毛茸茸的短发，被抓挠得又翘又乱，嘴角不禁带了微笑。

　　然后，她就想起了，下午时，她见到的那位修女。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曾在特里河上见过她，那样美丽又安静的一位少女，实在是让人难以忘怀。

　　“洛克，安排修道院接纳难民的事都还顺利吧？”

　　“夫人，一切顺利，各院长都积极应下了，他们愿意照顾这些病人，让他们感受道神的恩典。”

　　“唔……”埃琳又说，“洛克，我准备到修道院去住一段时间，看看那些难民被照顾得怎么样了。”

　　她刚说完，棋盘旁的汉斯抬起了头。

　　“夫人，您不必……”

　　埃琳摆手打断了他，“我身为一区领主，去修道院了解下救治难民的情况，不是很正常的吗？”

　　“我这就让安琪修道院安排。”

　　“不，”埃琳摇头，“不去安琪修道院，我要去的，是圣安修道院。”

　　“圣安修道院？”洛克一时卡住，他印象里，这只是家非常普通的修道院而已。

　　“对，你也不用安排了，到时我自己去。”

　　“您自己去？”洛克忍不住拔高了声调。

　　埃琳起身，不容置疑地说道：“是的，我自己去。安全问题上，完全不用担心，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潘西城的治安情况了。至于日常需要的东西，相信修女们会为我准备好的。如果缺了什么，我也会派人通知你。”

　　洛克愣在原地，虽然贵族中不乏有些夫人小姐，会偶尔或定期去修道院住一阵子，感受神的谕示，或者祈求神的护佑，但是他们这位夫人，似乎从伯爵去世后，就没踏进修道院的门槛一步。

　　现在倒真像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埃琳，你要离开我吗？”乔治被他们的谈话吸引了注意力，棋盘也顾不上了，听到埃琳要去修道院，他心里不太乐意。

　　而他对面的汉斯，低着头，一言不发，盯着棋盘出神。

　　埃琳走过来，给他梳了梳头发，“乔治，你在家跟着汉斯认真读书，过些日子，我就会回来了。”

　　乔治扁着嘴，他还是不想埃琳离他太远，小声问道：“埃琳，你能带我一起去吗？”

　　“不可以哦，乔治，你已经是大孩子了，圣安修道院里都是修女，你不能进去。”埃琳摸摸他的头顶，安慰道。

　　乔治低下头，闷闷地说了声：“那你去吧，我会想你的，埃琳。”

　　埃琳从背后抱了抱他，便起身上楼去了。

　　乔治越看棋盘，越觉得心烦，干脆坐到桌边，喝了点水。

　　“洛克，明明收留难民也没出什么状况，埃琳为什么非要去修道院看看，还是那家圣安修道院？”乔治说完，嘀咕了句，“我都没听说过。”

　　“乔治少爷，夫人的决定没有人能改变，您就在家好好等她回来吧。”洛克劝道。

　　“可是天天看书真的好无聊，埃琳要是不在，我恐怕连书也看不进去了。”乔治小声抱怨道。

　　“少爷，”汉斯走到他身边，“你放心，夫人让你好好看书，我一定会遵守她的命令，不让你漏下一页。”

　　说完，汉斯瞥了眼空荡荡的楼梯。

　　“真没劲，你们都听她的……”乔治不满地拖沓着脚步，一下一下敲着扶手，去了楼上。

　　*

　　星期天，圣安修道院同以往一样，开着大门，迎接周围前来礼拜的人们。

　　教堂中虽然人来人往，但都秩序井然，也没人喧哗吵闹。

　　玛丽和其他修女一起，在教堂的宣讲台上，排成三行，唱着赞美诗。专门演奏的修女弹着小型管风琴，清澈高亢的琴声升上穹顶，又坠落下来，在信徒们的头顶上盘旋回荡。

　　修女们低柔缓和的声音，随着这动人的琴声一起，流淌进人们的心里，所有人都闭着眼，静静地感受神灵赐予他们的力量。

　　然而，这令人愉悦的宁静，却被一阵接一阵的窃窃私语打破了。

　　人们纷纷睁眼，往身后的教堂大门看去，就见远远地，一个身着白衣的女人，逆着太阳的光辉，慢慢走了进来。

　　当他们认出这个人是谁时，纷纷捂住了嘴，而离她最近的人已经跪在地上，向她行礼。

　　信徒们的反应太过强烈，修女们无法不注意到他们的异常，然而她们不能停下，只能继续唱着赞美神的诗歌，望着那受人尊敬的女人，渐渐走到台前。

　　在看清来人是谁的时候，玛丽微张着嘴，原本应该吐出的诗句，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她就这样呆愣地看着埃琳，看着她一身雪白地在空位上坐下，温和地笑着，看向关注她的人们。

　　当然，从她投过来的、再熟悉不过的微笑上，玛丽确认，她看到了自己。

　　其他修女们也惊得消声了大半，还是南希修女从台旁幕后提醒她们，她们才又继续歌唱。

　　玛丽随着其他修女一起，重新开始唱起赞美诗，她明明知道自己唱的是什么，但是却听不见一点声音。所有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了一般，在这庄严的教堂里，所有人虽然嘴唇翕动，但周围全是一片静默。

　　而让这一切声音归于沉寂的，就是坐在长椅上的那个人，赫恩伯爵夫人。

　　玛丽盯着她白色长袍上的那一点红，多么引人注目的胸针，多么耀眼的红色郁金香，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因为埃琳的到来，在场的信徒们在私语过后，投入了更加虔诚的祈祷。谁能想到，他们会在这里见到尊贵的贝雅区领主，他们的安宁生活所依赖的这位声明卓著的统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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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的教阶制度：教皇-红衣主教（又称枢机主教，教皇的得力助手和顾问）-首席主教（一国教会之首或者首都的主教）-大主教（各个教区的主教）-主教（教区内各地的神职人员）
本文的教阶排列：教首-红衣主教（与上类似）-首席主教（教首所在地区的主教）-大主教（一国的总主教）-主教（王国各个教区的主教）
Ps.莱萨虽然戏份多（是真的多2333），但她真的只是配角。以及中世纪很多教职人员（尤其是上层）都有私生子女，他们会把孩子送进修道院，顺带给修道院一笔钱，让孩子以后能成为院长。但是如果教士早早结婚生子，那他这一辈子就只能当低级教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