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落之花》陆希亚

13、第 13 章

　　索菲睡了一天，等她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暗了。玛丽送来晚饭，她吃完后，就随着玛丽回了客房。那里，修女们已经给她张罗好小床，就紧挨着加娜床边。

　　虽然她没说什么，但玛丽看她小跑过去，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就知道，她应该是喜欢的。

　　渐渐地，玛丽和索菲熟悉起来，这个早熟的小女孩，有时候会在午餐过后，或者玛丽空闲时，去找她玩耍，有时缠着她讲童话，有时什么也不说，只陪在玛丽身边。

　　这天下午，图书室里一片寂静，只有偶尔响起的书页翻动声，修女们端正地坐在桌边，低头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书册。

　　玛丽和索菲玩了一会儿，到图书室时，就只有边角的桌子还空着。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架边，随意浏览着，准备拿本书去桌边看。然而，就在她走到最后一排书架时，有一本小而薄的书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本书被夹在几本厚重的经典中，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岁，也从未被修补过，发黄的书脊破破烂烂，几行装订线裸露在外，似乎被人遗忘了。

　　玛丽拨开一旁的书，把它抽了出来，就见那如同秋天落叶一样的封面上，布满了交叉四散的纹路，连书名都看不清楚。她打开第一页，就愣在当场。

　　尽管书页不是卷翘就是缺角，但玛丽看清了纸上的文字，肉桂、丁香、曼陀罗……一行行的小字无不在向她证明，这是一本缺损的医书。

　　玛丽抬头，看了看周围，修女们都在桌边看书，没人注意到她。她心里的激动和兴奋，才一股脑涌现出来。

　　以往学习医术，都是佩姆修女口头教授，奥加修道院里没有图书室，别说医书了，连经书都很少。佩姆修女把自己的经验一一教给她，她是在跟着她实地辨认植物、亲自品尝和感受中，了解那些药物的药理和使用方法。

　　而现在，她竟然找到了一本医书，虽然残缺，但也足够让她高兴了。对一个靠着过往的记忆和经验，来帮助难民的人来说，有这样一本医书，是多么宝贵。

　　她终于有能够用作参考的书籍了。

　　玛丽背对着修女们，站在书架角落，爱不释手地小心翻着。她能看出，编写这本书的人是个经验丰富的医者，除了她知道的一些常见植物的效用，书里提到的很多植物，都在她知识范围之外。

　　玛丽迫不及待地往后翻看，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好像她所在的空间，与修女们所在的空间，互相隔离开了。

　　“玛丽修女！”

　　突然一声呼唤，把玛丽从书中世界拽了出来。

　　玛丽手忙脚乱地把书藏在身后，就见南希修女一脸焦急地走过来。

　　“南希嬷嬷，您找我？”

　　“玛丽，中午的时候，是你和索菲一起玩过，对吗？”南希修女微微气喘着问道。

　　“对，我见她进了客房，才来了图书室。”玛丽不明所以，身后握着书的手紧了紧。

　　“索菲不见了！”南希修女拍拍胸口。

　　玛丽一惊，“她去哪了？”

　　“不知道，院里都找遍了，也没见她半个影子。”南希修女指指那些空荡荡的书桌，“修女们都去找她了，我听说你午后见过她，才过来找你。”

　　“嬷嬷，我刚才一直在看书，没听到外面的动静，我这就和你们一起去找她。”玛丽说完，眼疾手快地把书放回去，搀着南希修女就要走。

　　南希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玛丽把书放回原处，她顺口问了句：“你在看什么书？”

　　“一本……年代久远的经典。”

　　南希嬷嬷没再问，领着玛丽快步出了图书室，玛丽暗中松了口气，但一想到索菲竟然不见了，她的担忧和焦虑又冒了出来。

　　玛丽找遍了所有地方，从寝室到餐室，从马厩到库房，真的没有索菲一丝踪迹。她的心开始往下沉，尤其是当她看到院里那口水井的时候。

　　“乔伊，下午的时候，水井上一直都有盖子吗？”玛丽找来女仆，问道。

　　“是的，午饭结束后，我们打好水，就把水井给盖上了。”

　　玛丽走到井边，搬起木头做成的厚实的井盖，这个重量，索菲肯定搬不动。她向井里喊了几声，除了井壁上传来的阵阵回音外，没有任何动静。

　　“玛丽修女，你刚才喊索菲，难道你以为她掉下井了？”乔伊见她喊了几声还不算，又把木桶放下去，才开口问。

　　“是，不过看起来，她不在这里。”玛丽心里稍稍安慰些。

　　“玛丽修女，以索菲的力气，她搬不动井盖，而且井旁边就是后厨，如果有什么动静，我们会听到的。”

　　“你说的对。”玛丽让她回去，自己又继续在院里四处寻找。

　　索菲到底去哪里了呢？玛丽想着，不知不觉走到院门旁的小木屋前，看守人老加文正仰躺在椅子上睡觉，他张着嘴，鼾声震天响，在屋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玛丽正要上前敲门，却犹豫了下，她走到窗边，往木屋里瞧了个仔细，除了老加文，桌椅床铺一应整齐，看不出有人来过的样子。

　　玛丽转身，正要去别的地方再找找，就见修道院的大门没锁，本该挂在正中的锁，却被勾在一旁的门闩上，两扇门交错而露出的门缝，暗示着，有人从这里出去了。

　　一把拉开大门，玛丽冲了出去，她正要大喊索菲的名字，就见这小家伙握着一根树枝，蹲在门前路旁的空地上，随手胡乱涂画着。

　　大概是听到开门的声音，索菲抬头对她笑了笑。

　　正被忧虑、恐慌、伤心左右的玛丽，看到她无辜可爱的微笑，所有情绪顿时抛到天外，只剩下了无奈和庆幸。

　　“索菲，你怎么能自己偷跑出来呢？”玛丽歪着头看她，故作生气的样子。

　　索菲又对她笑笑，继续忙自己手里的事。

　　玛丽正想过去抱她，就见路上一队骑士经过，为首的两人骑着一白一黑两匹膘肥体壮的战马，骑在白马上的人，下身穿着深蓝马裤和黑亮的马靴，腰侧斜挂着浅金色的长剑，上身是白色短袍，浅棕的头发束成马尾，垂在脑后，鬓侧几颗水晶串珠微微晃动，胸前依然别着郁金香的胸针。

　　是……伯爵夫人。玛丽呆立着，看向她，就见稳稳坐在马上、身姿飒爽的女人，笑着对她低头致意。

　　埃琳是同骑士队长威利一起，巡视潘西城的。她既然统治着贝雅区，自然要保障民众安全，巡视城区，是她的定期活动之一。

　　埃琳见玛丽仍然伫立在原地，又对她笑了笑，这才和威利队长继续巡视去了。

　　“威利队长，刚才我们经过的是圣安修道院吗？”埃琳握着缰绳，从容地边走边问。

　　“是的，夫人，那墙上刻的正是‘圣安修道院’几个字。”威利的马稍稍落后于埃琳，他向前略一俯身，答道。

　　“这家修道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以一位叫安的修女命名的？”

　　“是的，夫人，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修女安在艰难的处境中，带领几位同伴，建造了这座修道院的雏形，而她自己却累倒了。从那时起，它就被称为圣安修道院。”

　　“唔……”埃琳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威利也闭了嘴。

　　*

　　“玛丽……”索菲拉着她的手，轻轻晃着。

　　“怎、怎么了，索菲。”玛丽回过神，就见索菲抬头望着自己。

　　“我们回去吧。”

　　“好，好，我们回去。”玛丽牵着她的手，进了院门。

　　当修女们看到玛丽带着索菲回来，都松了口气，幸好孩子没跑丢。

　　南希修女听到消息，赶紧过来问了问，索菲低着头不说话，玛丽只好替她解释。

　　“南希嬷嬷，索菲也是好奇才跑出去，您就别怪她了。”

　　“我本来也没想怪她，她只是个小孩子，贪玩溜出门，也是正常，”南希修女看着默不作声的索菲，“加娜现在还没恢复，不能陪你，你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以后别自己跑出去，知道了吗，索菲？”

　　索菲点点头。

　　“南希嬷嬷，以往院门都是关着的，怎么今天没锁好呢？”玛丽想起打鼾的老加文，问了句。

　　“午后，莱萨副院长去了明石大教堂，或许她离开之后，老加文忘记锁了，”南希嬷嬷摇摇头，“我去跟他说说这事，让他以后记住。”

　　“原来副院长不在院里吗？”玛丽问道，怪不得修女们找人的时候，都没有看见她。

　　“对，沃德主教前几天让人送信过来，召集各院主事院长，似乎是要询问下各院的情况，莱萨副院长就去了。”

　　玛丽点了下头，“那我先带索菲回客房了。”

　　“快点去吧，加娜担心她，流了一下午的眼泪了，要不是因为身体虚弱，又要照顾克里斯，她早就下床找加娜了。”

　　“听到了吗，索菲，以后别再让加娜担心了。”玛丽弯下腰，叮嘱她说。

　　“我知道了，玛丽。”索菲咕哝着回答。

　　就在玛丽送索菲回客房时，明石大教堂高耸透亮的穹顶之下，沃德主教正合上他手中的经书。

　　他抬起头，望着坐在红漆长椅上的修女修士们，作了最后的宣谕：“愿至高无上的神，愿心怀怜悯的神，愿永生不朽的神，将他的神力，他的祝福，播撒给众生。”

　　在场的修女修士随他一起，在胸前画了十字。

　　“祷告到此结束。”已经成为执事的里奥随即向众人宣布，“为了进一步了解潘西城各修道院的情况，主教大人有请各位到他的起居室汇报。”

　　在座的修女修士们都站起身，纷纷往里奥那里涌去。

　　“各位不要着急，请按照名单上的顺序，依次前往。”围在里奥身边的院长们，有四五十人之多，里奥有些艰难地维持着秩序，开始念起名字，人群开始慢慢减少了。

　　而长椅上，莱萨身板挺直，动也不动地坐在原位，看着前面一团乱糟糟的同行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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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埃琳要上线了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