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落之花》陆希亚

10、第 10 章

　　玛丽转过头，看着冲到她身边的费拉，“别激动，是医生来看过了吗？”

　　“对，布鲁斯医生说是他们制药作坊的责任，他要回去查查到底是谁干的。”费拉抱着手，倚在桌子上。

　　“巴伦夫人呢，她怎么样了？”

　　“医生重新为她准备了药，总之那种药水她是不能再喝了，相信她很快就会好起来。”费拉摇摇头，叹口气，“倒是你，玛丽，明明是正确的，却还受了三天惩罚。”

　　玛丽摇摇头，“费拉，我不觉得这是多重的惩罚，或许正是因为神被我感动，才愿意降下恩泽。”

　　费拉稍微俯身，悄悄问她：“玛丽，关于医术，你明知道违背教法，为什么还要学呢，像这次，你知道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但是却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出理由。”

　　玛丽看了看她，正要说什么，费拉又补充一句：“除了你之前提到的那些救助穷人的说法。”

　　“费拉，奥加修道院有位佩姆修女，就是她教会我医术，她曾经说过，神对众生一视同仁，但是有的人在经受苦难时，容易对神产生怀疑和埋怨，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相信，神没有抛弃他们。”

　　玛丽说完，又低声道：“其实不论人类经历幸福还是痛苦，神都一直高高在上，带着慈爱的微笑，看着他们，不是吗？”

　　费拉陷入沉思，许久才答了句：“所以，这也是杰里丝嬷嬷没有阻止你接触医术的原因。”

　　“对，以杰里丝嬷嬷对神的忠诚和信仰，她是默认我们可以这么做的。”玛丽话里带了怀念的味道，“只不过，仅限于奥加修道院，我们不能主动寻找病人，只能在他们来修道院的时候，暗中帮助他们。”

　　布鲁斯医生离开圣安修道院时，制药作坊的学徒们像往常一样工作着，晒干药草，磨成粉末，或者榨取汁液，加水调配。利夫·艾肯是布鲁斯喜爱的学徒之一，每当他不在的时候，利夫有时候会代替他，帮上门的病人诊治，顺便监督其他学徒的工作。

　　他家境贫穷，从稚嫩的少年时代就呆在这里，如今脸颊、下巴都长出青色胡茬。因为他勤快又听话，所以，虽然他经常饮酒作乐，但大体上还是很受布鲁斯重视。

　　在看到布鲁斯踏进作坊的时候，利夫前去相迎，只是他一句“布鲁斯先生”还没说出口，阴沉着脸的布鲁斯便越过他，进了屋子里，仿佛压根没看到有他这样一个人站在旁边。

　　利夫愣愣地看着他略显佝偻的身影匆匆而过，布鲁斯很少有这样喜怒形于色的时候，他是从修道院回来的，难道修道院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有人暂停手边的工作，过来集合。”布鲁斯一进门，就吩咐道。

　　不出片刻，所有人都站在大厅里，望着面色不佳的布鲁斯。

　　“各位也在我这作坊干了挺长时间了，对吧，就算最晚进来的汤姆，也有三年了。”布鲁斯压抑着怒气，保持着平稳的声调问道。

　　众人纷纷点头。

　　“大家也肯定都记得我们这一行的规矩。”布鲁斯见他们满脸疑惑，深呼吸后，继续说道，”但凡有谁工作出了差错，尤其是在制药上，一旦被发现，立即逐出作坊。”

　　学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开始严肃起来。

　　“那么，谁能告诉我，最近一批送到圣安修道院的酢浆草药水，是谁制作的？”布鲁斯愤怒又苍老的声音，像绵长的钟声，在大厅里回荡着。

　　大家面面相觑，小声嘀咕讨论着，既然是药水出了问题，那跟他们制作药粉、药丸、药片的人就没什么关系，药水制作是由利夫带头负责的。

　　学徒们边说，边把目光投向利夫。

　　而利夫站在人群中，低着头，一动没动，直到他似乎察觉大家都在看他，才微笑着开了口：“布鲁斯先生，药水制作一向由我负总责，平时都没出过什么差错，会不会是您弄错了？”

　　布鲁斯扫了他一眼，说道：“那就把你负责的人都叫出来，一个一个地问，反正大家都在这里，谁要是撒谎，就立刻给我滚蛋！工钱也别想拿到半分！”

　　利夫扯开僵硬的嘴角，把他手下的几个人都叫了出来。

　　“吉米，是你吗？”布鲁斯沉着脸，盯着眼前的学徒，逐一问道。

　　问了四个人，都表示不是自己做的，而最后一个叫本的年轻人，还没问到他的时候，他就在微微发抖。

　　“本，是不是你！”布鲁斯语气严厉。

　　“不……不是我，布鲁斯先生，绝对不是我干的！”本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不是你？那你为什么发抖？是不是心虚，做了坏事竟然不敢承认！”布鲁斯上前一把扇掉他歪斜的鸭舌帽，怒骂道。

　　本几乎忍不住要哭出来，眼神不自觉地往旁边飘去，布鲁斯凶狠地盯着他，恨不得一拳把他揍进地缝里，而利夫就在一边默默看着。

　　“你说不说！再不承认，我可不客气了！”

　　布鲁斯挥起拳头，凸起而坚硬的指骨，眼见就要挨到本的脸上，本凭借本能后退了两步，带着哭腔说道：“布鲁斯医生，真的不是我！那些酢浆草药水，是利夫制作的！”

　　“你别血口喷人！”利夫也握紧拳头，对准他腰侧就挥了出去。

　　本被一拳击倒在地，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但他还是往衣袖上抹了把，也不再发抖，像是重新获得了勇气一样，对所有人说道：“大约七天前，傍晚的时候，利夫喝醉了，在制作药水的时候，把一段常春藤混着酢浆草，扔进了玻璃器皿里……”

　　利夫双眼发红，双拳紧紧握着，像头暴怒的雄狮，眼见就要扑上去暴打本，却在行动之前被布鲁斯拦下了。

　　“利夫，本说的是事实吗？”布鲁斯声音平静地问。

　　“不是！他污蔑我！”利夫喘着粗气，看向本的视线，阴狠怨毒仿佛不共戴天的死敌。

　　“没有！布鲁斯先生，那天下午他去找街上的莉莉丝小姐私会了，我看得一清二楚！他回来的时候，路都走不稳，根本没发现站在墙边的我……”

　　“是这样吗？利夫？”布鲁斯冷着脸问道。

　　“不！不是！布鲁斯先生，那天我一直在作坊，根本没出过门！”利夫拼命为自己辩解。

　　“哦，是吗，那好，负责制作药水的你们几个，七天前的下午，在作坊里见过利夫吗？”布鲁斯牢牢盯着每一个人，“说实话，不然扣除三个月的工钱。”

　　另四个学徒一听，忙不迭摇头，脸上的皮肉都随之一晃一抖。

　　“好。”布鲁斯重新看向愤愤不平的利夫，“利夫，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布鲁斯先生，我真的没有，那不是我干的！我怎么会在这种简单的工作上出错！”

　　布鲁斯看他一副倔强到底的样子，叹了口气，“利夫，我本来还对你抱有希望，但你却一直不肯承认。”

　　他注视着利夫，“圣安修道院的难民喝下药水，呕吐症状加重，头脑昏沉，呼吸困难，无法起身，更重要的是，药水居然是深绿色的，利夫，你从十几岁时跟着我，常春藤的毒性，你不会不知道。”

　　利夫还低着头，但双拳却松开了。

　　“你的一点失误，差点搭上一条人命，更别说，还几乎毁了布鲁斯制药作坊和圣安修道院的名声。”

　　“你走吧，”布鲁斯斩钉截铁地说，“我就当没收过你这个学徒，你以后也别向任何人提起，你曾跟着我学习医术。”

　　布鲁斯扫视众人，“都散了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如果以后谁还大意，闹出人命的话，就自己去城官那里自首。”

　　说完，他就离开了，而众学徒也默不作声地出了大厅，只留利夫一个人，双肩无力地垂着，树桩一样杵在原地。

　　圣安修道院里，整个白天，玛丽都在寝室里休息，直到晚上，她才出门，去参加晚祷。

　　她发现大家看她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些佩服和同情的情绪，不过她也只是笑笑回应，就让别人认为她是固执，或是运气好吧。

　　遇到海耶的时候，她打听到巴伦夫人已经可以安稳地睡上两三个小时了，虽然年纪大，但她还是在转好。其他病人也放松了许多，客房里偶尔能听到她们低声说笑了。

　　晚祷时，一切如常，莱萨副院长有条不紊地带着大家祈祷，而玛丽也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忍受着膝盖的痛楚，念完了所有的祷文。

　　就在晚祷结束，大家列队安静地离开教堂时，玛丽借着黯淡的星光，发现在她们回寝室的必经之路上，角落处有个小小身影，动也不动地立着。

　　她慢慢走过去，轻声问道：“是索菲吗？”

　　小女孩一声不吭，看着她的身影逐渐靠近。

　　“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不回去睡觉呢？”

　　等到走近了，玛丽才见索菲睁着明亮圆润的浅绿眼睛盯着她，像黑夜里躲在暗处偷偷观察人类的小猫。

　　“要我送你回去吗？加娜肯定担心你了。”玛丽蹲下身，伸出双手，要去抱她，索菲却沿着墙壁，一溜烟儿小跑，没影了。

　　玛丽站起身来，看着空落落的墙角，摇头笑笑，原来这只机灵的小猫咪只是想来看看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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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酢浆草（即四叶草）和常春藤
酢浆草：欧洲有分布，清热利湿（百科），提取汁液呈浅绿色（我编的）
常春藤：欧洲有分布，其叶子、果实、种子均有毒，误食引起腹痛腹泻，严重时引发肠胃炎、昏迷、呼吸困难（网上搜到的），提取汁液呈深绿色（我编的2333）
两种植物混合，提取汁液呈深绿色，常春藤毒性更突出，还是我编的，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