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雪情殇》云*悠

8、伤害

　　（八）伤害
　　“大哥——！”云雪族的入口处站了一大群族人迎接云蓝，自昨日收到云蓝要回族的飞鸽传书，天雪的心情一直很激动很兴奋，今天一早她便召集了数十名族人等候在入口处。眼尖的她远远地便看见前方策马而来的云蓝，她拼命地掂起脚尖朝他招手呼唤。
　　两匹骏马在云雪族族人们的面前停下，云蓝跃下马背，将两匹马交到一名佣仆手中。
　　“大哥……”天雪急切地跑到云蓝跟前，想要撒娇，双眼中却布满了点点泪光。
　　“雪儿，怎么瘦了，身子不舒服吗？”他将天雪拥入怀中，关心地问。
　　“没有，没有，我很好，真的，很好！”天雪急忙保证道，当她的指尖触到他皮肤的那一刹那，身子竟不由地一颤，像是触了电似的缩回来，奇怪道，“大哥，你冷吗？你的手好凉。”
　　“……不会。”怔了一会儿，他笑了，拉过身边看得发愣的风千言，说，“雪儿，大哥让你见个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谁啊？”
　　“他就是我们失踪多年的大哥啊，雪儿，你还记得吗，小时侯母亲曾对我们提起过的啊，就是那个流落在外生死未卜的大哥——云浩啊，你还记得吗？他现在就站在我们面前，以后，我们一家就真的是团圆了！”云蓝的眼里满含笑意。
　　“大哥？”天雪来来回回地看着云蓝和风千言，怔怔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雪儿，你要记住，今后，他就是我们的大哥，如果哪一天我不在，还有他陪着你，这样雪儿也不会孤单了。”他温柔地说。
　　“大哥，你要去哪儿？”
　　“没有，我只是说如果，你想啊，大哥这么忙，又哪能天天陪着你呢！”他宠溺地刮了刮天雪的鼻梁。
　　“哦。”她乖巧地点点头，然后眨巴着她那双天真的大眼睛，打量起云蓝身边的风千言，说：“你真的是我大哥的大哥吗？”
　　“是啊，我是你大哥的大哥，也是你的大哥哦！”风千言笑道。
　　“可是我已经有大哥了啊，再叫你大哥的话，不是就搞乱了吗？”天雪苦恼地说。
　　“呵呵，那你叫我风大哥吧，以前我的名字叫风千言。”
　　“好，风大哥！”这回，他眉开眼笑，“风大哥，你说，我跟我大哥长得是不是很像？”
　　“是啊，太像了，我刚才简直是看呆了。”要说，其实他现在仍然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呢。
　　“哈！我和大哥本来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天雪笑得更加灿烂了。
　　“好了，雪儿，现在大哥和你风大哥还有点儿事要做，待会儿再去看你，你先把大家都带回去吧！”云蓝带着笑说。
　　“哦。”天雪点头，然后对族人们挥了挥手大声说，“走吧，我们都回去吧！”
　　这会儿，一群族人一哄而散……
　　长老祠中，几位长老面面相觑，不知该怎样面对这样的事。
　　“几位长老，你们勿须觉得为难。云浩是我的大哥，他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已决心放弃风月族族长之位，甘愿成为我云雪族的子民，你们对他一视同仁就好。”云蓝早料想到长老们会有的反应，他耐心地解释道。
　　“他当真是长公子？”心思细腻的水长老仍有些疑惑。
　　“是的，你们看！”云蓝一手撩起风千言的衣袖，让那一块醒目的胎记呈现在众人面前。
　　“果真是……”水长老审视着那块斑纹，久久说不出话。
　　“既然身为我族的长公子，理当具备长公子应有的能力。”明确了风千言的身份后，风长老提出了理智的分析。
　　云蓝点头道：“我正是为此事而来，我给你们一年的时间，请长老们为我训练大哥，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是！族长请放心，你交代的事，我等定当尽心完成！”长老们恭敬地应允。
　　“有劳了，多谢！”他笑，掉过头又对风千言道，“大哥，我现在还有些事要同长老们商谈，你先随侍从回去歇息吧！”
　　“好！”风千言点头，离开了长老祠。
　　“族长还有何吩咐？”水长老问。
　　云蓝背过身，仰起头，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开口：“云蓝目前的状况，别人或许看不出，可是凭六位长老的资历，不会没有察觉的，对吧！”他的声音很轻很缓慢，眉宇间总透着一层抹不去的寂寥和沧桑。
　　“族长……”六大长老忧心忡忡地地看着云蓝，欲言又止。
　　“这也没什么，人总有一死，无须忧伤难过。”他的声音里有着一丝参透生死的淡然，“云蓝体内的毒血已流遍全身，且五脏俱损，纵使华佗在世，恐怕也回天乏术，云蓝自知时日无多……”
　　“族长……”
　　“再过几日，我会倾尽所剩余力以开启雪灵珠之玄光，为雪儿医治先天心疾，结果会如何，我无可预知。云蓝自登上这族长之位，自认已为我族尽心竭力，不曾有丝豪懈怠，这一次我只愿自私一回，还望请族人们能够谅解。只是，现今云蓝心中仍有一心愿未了，我希望我族下一任族长之位能由一名有才之人来接任，这样，云蓝方能安心放手。”他微笑着，漆黑的眼眸中竟闪着清澈的悲悯和无欲的释怀。
　　“族长——！”在这沉静的时刻，长老们心中顿生悲恸，几乎声泪俱下。
　　他回过头，隐去了唇角的淡笑，认真地说：“大哥云浩是一个有才干有担当的人，亦是族长之位的好人选。”
　　“这……”
　　“倘若大哥在训练的一年中有任何不轨的举动，则将他驱逐出境，永世不得回族！”云蓝看得出长老们的顾虑，他当即下了一个命令。
　　“是！”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交到风长老手中，说：“若大哥不愿当这族长，就将这封信交给他，再看他如何决定吧！”
　　“是！”风长老接过信，揣入怀中。
　　“好了，没事了，各位长老也都回去吧！”他挥一挥衣袖，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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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回到院府，他原想先休息一阵，却听到内院传来了争执的声音。怎么回事？他蹙眉，轻盈的身影已向内院掠去。
　　“楚哥哥，不要说，求求你不要告诉我大哥，大哥他已经够辛苦了，我不想大哥再为我的事操心，楚哥哥，雪儿求求你了，不要说好不好？”天雪娇嫩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恳求。
　　“不行，雪儿，我一定要问清楚！”楚向杨的语气里满是坚持。
　　“楚哥哥——！”
　　“问什么？”云蓝走近，轻咳了一声，拉过背对着他的天雪，柔声问道，“雪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大哥？”
　　“没……没有啊……”天雪的神色有些慌张。
　　“是有什么事不能对大哥说吗？”
　　“没有，大哥，雪儿什么事也没有，真的。”
　　见她这样，云蓝也不再追问了，他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说，“没事就好，今天外头风大，你身子不好，别在外面待太久了，小心着凉，知道吗？”
　　“哦！”她舒了一口气，乖顺地点点头。
　　他抬起头，冲楚向杨笑了笑说：“杨，我不在的时候，是你一直陪着雪儿吧，谢谢你！”
　　“不用，在雪儿身边，我也很开心。”楚向杨抿了抿唇，踌躇了一阵，又问，“蓝，你告诉我，雪儿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哥哥！”天雪想阻止楚向杨，却已来不及，只紧张地跺了一下脚，偷觑云蓝的反应。
　　云蓝心中一怔，望着楚向杨，动了动唇，却没说什么，沉默的气息在三人间流动，气氛一时间变得凝固，窒息。
　　这时，风千言也来到了内院，不知发生什么事的他走向僵滞着的三个人，轻拍了下云蓝的肩胛，笑着说：“这么快就回来拉！”他的出现无形中缓和了三人间的气氛，云蓝的表情也瞬间恢复了自然。
　　云蓝朝风千言笑了一下，然后捧住天雪那张略显瘦削的脸，认真地问：“雪儿，你老实告诉大哥，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发过病了是吗？”
　　“大哥，我……”天雪把头垂得低低的，不敢去看云蓝那担忧心疼的眼神。其实她并不害怕发病的，那虽然痛苦，但她可以熬得住的，只是，她不愿见到大哥为她担心。
　　“是，她发过病了。”楚向杨替她作了回答，一想到天雪当时发病的情景，他仍觉得惊魂未定，手心冒汗，他说，“她痛得在地上打滚，连指甲嵌到肉里她都感觉不到，她那样难受，可是我帮不了她，我们都帮不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
　　“好了！楚哥哥，你不要再说了！”天雪看着云蓝慢慢发白的脸色，忙厉声阻止楚向杨的话。
　　“雪儿……雪儿你受苦了，大哥不该离开你那么久的。”云蓝用颤抖的声音说，“以后，大哥决不会再让你受这样的苦了。”
　　“大哥，已经过去了，雪儿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不要难过……”她的眼睛湿润了，她知道，大哥现在的心里一定很苦，大哥那么疼她爱她，她痛苦，大哥会比她更痛苦，可大哥从来不说，把什么都压抑在心里，那会有多么难受，多么难受？
　　“对，已经过去了，什么都会过去的。”他忽然笑了，脸上仿佛浮上了幸福的光。
　　“你可以救雪儿的，对不对？”楚向杨低声问。
　　“我……”他刚要说什么，却又被楚向杨接去了话语。
　　“他们说，只有你，可以减轻雪儿的痛，只有你对她的病有办法，你要救她，她不能再承受那样的痛苦了。”他说得很激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对雪儿已产生了如亲人般的感情，虽然这样的感情不似当初想象的那样如痴的爱恋，不过无妨，或许初事的感情只是他一时的错觉吧。天雪是个十分讨人喜欢的女子，他喜欢她，愿意像一个哥哥一样疼她惜她，亦不舍让她受半分苦。
　　见楚向杨这般忧心忡忡，云蓝的心中泛起了一丝苦涩，楚向杨的一颗心永远都只会悬在雪儿身上啊，他该为雪儿高兴的，但是……他用力地喘了几口气，试着抚平自己的心绪，咬着唇说：“这件事我自己有分寸，我会解决的，你不必过于操心。”
　　“不必操心？看到雪儿这么痛苦，我怎么可能不操心？你既然有分寸，就赶快想办法医治雪儿的病啊，可你迟迟没有动静，这到底是为什么？”
　　“事情并不似你想的那样简单，你怎会理解，我处在这个地位，无论做什么，都要将一切考虑周到，除去所有的后顾之忧，方可动手啊！”他沉声解释着，心里却有无边的苦楚，现在他已准备好一切，就是这几天，他会为雪儿治病，可是，之后呢，之后，天雪就好了，所有人都好了，没有人再需要他了……
　　“是啊，我不理解，你把一切都考虑好了，可你为雪儿想过吗？雪儿一次次地承受着那样痛苦的折磨，却从不抱怨一句，还处处为你肩上所谓的责任所谓的包袱着想，她可是你的亲妹妹啊，难道她的健康还比不上你那族长的头衔，还比不上你修炼多年得来的功力？”这些话从楚向杨口中脱口而出。
　　“楚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大哥，你……你太过分了！”天雪生气地大喊。
　　“我……”其实，话一出口，楚向杨就后悔了，他当然知道云蓝不是这样的人，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那样的话，眼下，他心里既后悔，又不知所措。
　　还没等楚向杨说什么，风千言已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怒道：“楚向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什么都不懂，你可知……你可知云蓝他……”他想把云蓝受伤的事说出来。
　　不过，云蓝并没有给风千言说话的机会，他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得凄切，笑的决然，却是那样的憾天动地。
　　“蓝，我……”楚向杨想道歉，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够了！”止住笑之后，云蓝的双眼定定地望着楚向扬，像要将眼前的人牢牢记住，深深刻在心里，而他的眸中闪着寂灭的眼神，是控诉，还是绝望，没有人说得清。
　　“蓝……”
　　“大哥……”
　　“云蓝……”
　　云蓝长久的沉默让在场的三人好生不安，他们的额畔冒出了紧张的冷汗。
　　这时，云蓝的唇牵动了一下，他的嘴角漾起了一个绝美的笑，他的声音清远而飘渺，“原来，我，云蓝，在你的心中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一直微笑着说完这局话，然后迈开步伐，像一阵清风，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天雪眼看着云蓝离开了视线，她哭了，恨恨地指着楚向杨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你当真不知道我大哥的为人吗？你可知你刚才的话会让大哥多么伤心吗？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她拂袖而去，风千言冷冷地看了楚向杨一眼后，亦随天雪离去，独留下楚向杨一人，呆立……
　　夜空中，孤独地挂着一轮清淡的弯月，没有相伴点缀的繁星，亦没有借以依附的赤云，那惨淡的柔和艰苦地挣扎在沉浮的冥空，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静寂的尘世间，总是不时地晃着浮动的影子，那是夜间断续的灯火，在火光和月华的交错间，班驳地投射出一条忻长的身影。
　　云蓝望着湖水微漾的波纹反照出破碎的粼光，悄悄地出了神。那一身雪白的衣袍，包裹着他那早已透凉的躯体，在这光和影的谐和交融下，他那桀然孤傲的身躯显得更加肃穆，更加萧索。
　　他手执玉萧，任那清冷的夜风撩拨他那颗破碎的心，麻木地忘记了疼痛的感觉，唯觉那停留的是满心的凄凉。萧声响起，悠扬荡漾，宛如仙乐，却又寒彻人心。他沉浸在自己悲彻的世界，忘却了天地，忘却了红尘，忘却了自我，余留那沉重的阴郁，黯然徘徊，亦浑然未觉身后愕然吃惊的人……
　　是他！是云蓝！那个让他在迷茫中决意倾心痴恋的人竟然是云蓝呵！楚向杨捂着胸口，不敢置信地摇头。他一心以为那个人是天雪，只一眼，他便知自己恋上那吹萧之人，因着那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还有那松散垂落的青丝，他就认定是天雪，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他顿然想起当时的情景，是了，那个吹萧之人，除了那一头披散的头发之外，身上所穿，依然是一袭雪白的男装，那是云蓝的衣袍啊！他怎会如此糊涂，如此糊涂！现在他该如何是好？他竟爱上了云蓝吗？怪不得，他同天雪在一起时，没有那种迷恋的感觉，反倒是云蓝，总让他移不开视线。可是……云蓝是男人啊，这样的恋情有谁能容，云蓝又岂会接受？
　　萧声停了，万物皆归复了宁静，云蓝微叹一声，回望了楚向杨一眼，没有出声，便悄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