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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师兄 ...

  •   “二少爷!您回来了!”
      一个小厮正拿着鸡毛掸子清扫楚沉书房里桌子上的灰尘,听见书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抬头一看,来人竟是楚沉,把这小厮吓了一跳。
      楚沉点点头。他本就少回相府,不怎么认得房里的这些人。唯一一个面熟的还是楚丞相给他的叫王勇的小厮,这回来也没见着。
      楚沉被长公主推荐继续主理秀才上书一案,之后想必闲暇甚少,再加上他和谢泉的约定,楚沉决定速战速决,今晚就从丞相府的书库里把谢泉要找的账册带出来。而暗中潜入相府,事后也有可能被查出来。为了掩盖自己来相府的目的,楚沉打算以向师傅请教问题为借口掩盖自己窃书的事实。
      楚沉揩了一下桌面,没有什么灰尘,随口道:“干得不错。我今日只是来向师傅请教些问题,你别多嘴跟太太说我回来了,免得她老人家担心。”他没有在书房久坐的想法,只在书架上抽出一本封面上没有书名的书,打算转身就走。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瞥见那小厮的手腕处和手掌的皮肤有一道颜色截然不同的分界线,顿时停下了转身的动作,笑道:“你干活很利索,怎么会被分配到我这里来?”
      那小厮原本恭恭敬敬地拿着鸡毛掸子垂手侍立,等楚沉走了自己继续自己的活计,没想到楚沉突然来了这么一问,仓促间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爷,您说笑了。小的做这些,只是分内的事,您这里事少清闲,我们人人都抢着来呢。”
      楚沉看着小厮的笑容,冷哼一声:“是吗?我怎么记得,我这里原本应该有五六个人伺候,都是因为你们不愿意,弄得太太为难,才勉强改成三四个人?怎么,难道不是这样?”
      小厮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中竟然泛出些泪花来:“爷说得不错,小的原本是伺候大爷的桌子的,哪里想到被小人为难,故意在我擦完的桌子上倒了一盏油陷害我!小人奸诈,大爷院里的刘大哥受人蒙蔽,这才和太太说了,让我到二爷这里来!”
      这番话说得声泪俱下,听者很难不动容。楚沉就是那不会动容的听者之一,他看着小厮因为抽泣而颤抖的肩膀,努力憋住笑,正想开口说话,突然书房外传来一个声音:“谁在里面?”
      “我。”楚沉转身开了书房的门,看见王勇正在书房外面。丞相府里的规矩,主人的贴身奴婢也是主管一个院子的管事,因此王勇也算是楚沉不在时这个院子的主子之一。
      “爷!您回来了!小的知错,不知道是爷在里面,还请爷恕罪。”王勇看见是楚沉,心里一惊,暗自懊恼自己莽撞。虽说这二爷在老爷面前不得脸,但怎么说也是如今也是从三品的朝廷命官,更兼有太太护着,再也不是从前能任人欺压的小少爷了。
      楚沉不想和他计较:“我这里没你的事,忙你的去。里头有个小厮挺有意思,我不过是和他多说了几句,就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
      “爷说笑了。这书房里平日没人,就算有人也是小厮们进去打扫打扫,哪里有说话的?小的不过是白问了一句,没想到惊扰了爷。小的该死!”王勇把腰弯得更深,看起来毕恭毕敬。
      楚沉懒得和他废话:“滚吧,我一会儿就走,不必和老爷太太说我回来过。”说完就进了书房,关上了书房门,坐在书房里小厮对面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故意大声道:“你这鸡毛掸子不错啊,花花绿绿,怪好看的。”
      小厮提着鸡毛掸子,嘴角好像没忍住抽了一下,递给楚沉:“爷您要是喜欢,小的给您洗洗插在旁边那花瓶里,您看怎么样?”
      “不错,你这小子很上道啊。”楚沉说到这里,听见外面王勇离开的脚步声,又等了一会儿,等到完全听不见了,才对捧着鸡毛掸子眼珠骨碌碌直转的“小厮”说:“别装了师兄,我早就看出是你了!”楚沉说完这话,终于憋不住了,一手扶着椅子扶手,哈哈大笑。
      楚沉的师傅曹珏,在楚沉之前收过一个徒弟,是个跑镖的江湖人,在曹珏手下学些下毒下蛊之类的手段保命,名叫赵照先,人送外号“照夜灯”,在道上很有些名气。现在并没有固定的镖行,做的是随聘随走的路子。一般只要有他在的镖,都能平安到达目的地。
      “小厮”闻言大怒,顺手就把鸡毛掸子往楚沉身上招呼:“臭小子你!你知道还这么耍我!逗你师兄我就这么好玩吗?!”
      楚沉也不躲,这鸡毛掸子落在身上根本就是轻飘飘地,完全没有看起来那凶神恶煞的气势。他略微偏过脸,免得自己被糊一嘴的鸡毛,十分不满地辩解道:“我要是存心逗师兄,就在刚才那小子面前叫破你的身份,让人知道堂堂曹先生的高徒竟然在我手下做小厮!哈哈哈哈哈哈……啊!”
      楚沉正猖狂地笑,没想到迎面又是一掸子抽过来。这次楚沉不敢硬接,侧身一滚从椅子上滚了下来,跳起来道:“师兄!我错了!咱们这么久没见你就这么对待师弟我吗?!唉哟,疼!”
      赵照先在楚沉身后拿着鸡毛掸子:“哼,几个月不见,你小子就不知道什么叫尊卑上下!我这一掸子就是让你记起来!”
      楚沉连忙乖顺地行礼:“师兄说的是,是小弟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师兄,还请师兄海涵。”
      “这才是师弟该有的样子。”赵照先满意地点点头,嫌弃地把鸡毛掸子往刚刚被他亲手打扫干净的桌子上一放,一尘不染的桌面被沾满灰尘的鸡毛一沾,又一次原形毕露。楚沉看见赵照先这么做,并不为自己的桌子感到生气——丞相府里的东西,于他而言更像是陌生的物件,而不是日夜相伴的器具。
      “师兄累了吧?来,喝口茶。”楚沉随手抓起桌子上不知何年何月放到这里的茶壶,随便往旁边的茶杯里一倒,还能出水,大为出乎楚沉的意料。楚沉把茶杯塞进赵照先手里,赵照先放下摇头:“算了吧,你这水是多少年前的还不知道呢。”
      楚沉见他这样,知道他不生气了,于是故作真诚地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师兄,你怎么会在这儿?你在这儿比我在这儿还要不合理。”
      赵照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帮师傅办事,出了些岔子,被师傅罚在这里易容成小厮待满半个月,要是没人发现就饶了我。”说到这里,赵照先看向楚沉,咬牙切齿道:“今天是半个月的最后一天了!一直都没有人发现,怎么你小子一眼就看出来是我!”
      说实话,楚沉和赵照先虽然是旧相识,但是楚沉也有认不出他的时候——赵照先是个易容高手,不知道这手艺是从哪里来的,若是只看脸,楚沉也不一定每一次都能认出他。而赵照先今天的这张脸,是一张平淡无奇、适用度很广的脸。楚沉低头看向赵照先的手:“当然……不是从脸上看出来的,是从手上看出来的端倪。”
      “哦?手上?”赵照先举起自己的手放到眼前,仔细端详片刻,叹了口气说:“唉,知道了,”转头用怨恨的眼神盯着楚沉:“你小子怎么眼这么尖!”
      楚沉呵呵一笑:“这不是全靠师傅师兄教导吗?”
      赵照先常年练武,手掌上茧子很多,不过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他手掌和手腕连接处有一处茶杯口大小的蝴蝶形伤疤,是被火烧的,据说是早年间赵照先为了救一个恩人冲进火场留下的疤痕,但是最后他那恩人还是在火里没了。
      而赵照先为了掩盖自己手上的疤痕,在自己手上做了以假乱真的一层皮,但是有伤疤的那一块还是有些凸起,而且赵照先没有想到会遇到楚沉,原本这手段应付小厮是足够了,却被楚沉一眼看破。
      赵照先在楚沉脑袋上拍了一掌:“你不是说要找师傅去吗?赶紧去吧,别在我跟前碍眼。”
      他没有嘱咐楚沉不要和曹珏说发现了他的伪装,因为赵照先对于曹珏,向来毫无隐瞒。
      楚沉也知道这一点,对赵照先行了礼:“师兄你忙,这屋子还有好些东西等着你擦呢。”说完一矮身躲过赵照先的鸡毛掸子,转身就要往院子外走去,才迈出第一步,楚沉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赵照先道:“师兄,您这张脸还是少用,免得用多了被人认出来。”
      赵照先摸摸自己的脸,不甚在意:“知道了知道了!”
      楚沉嘴角微微露出一点笑意,往曹珏的院子方向走去。
      先前楚沉去审问薛婉时,曾经给薛婉看过几张画像,其中有一张就是赵照先的这张脸。而薛婉虽然不能直接说,但是她通过敲窗户暗示画像的顺序,让楚沉知道为魏文韬找人做死士的人是谁。
      魏家并没有根基和实力去真的私养死士,魏文韬再有手段也只能临时找些亡命之徒来充数,但是他一个真正锦衣玉食捧起来的少爷,哪里能有门路找来这些人?想来魏家的事恐怕楚铎早已知晓,才会让曹珏派人出去解决。
      而赵照先,应该就是那个被派去给魏家临时招募死士的人。
      赵照先口中的“岔子”,指的八成也是这件事上不够谨慎,让薛婉记住了他的脸。
      楚沉想到这里。看着眼前被桂树包围的小院,突然心生疑惑:长公主要借秀才上书一事扩大自己的势力,震慑老臣,师傅和楚铎真的不知道吗?
      他摇了摇头,不管他们知不知道,他自己现在身上披着三层皮,怎么也不能露馅儿,不然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楚铎这个老狐狸有哪些花花肠子了。
      楚沉钻过桂树繁茂的枝桠,推开院落的小门,看见院子正房的门半掩着。今夜只有一轮下弦月,月光如水,奈何终究只有不到半轮明月,朦朦胧胧地把院落包裹其中,很容易让人想到在这里能够冠以“曾经”字眼的片段。
      楚沉深吸一口气,他和赵照先一样,到现在为止,都是对师傅完全坦诚的徒弟。
      也许过了今日,一切都会不同。
      曹珏在屋里听到动静,从屋子里出来,看见院子里的楚沉,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楚沉拿出手上的那本没有名字的书,翻着书页笑道:“我来找师傅换本《南方异虫录》。”
      曹珏不奇怪。楚沉的书房里除了楚沉和偶尔会来打扫的小厮之外,其余活物就是老鼠了。楚沉本人并不想费心除一除鼠患,他对老鼠的要求只有不到他床下烦他即可。但是书房里的书屡屡遭殃,楚沉时不时就会发现自己的书被老鼠糟蹋,总会来曹珏这里找到原版的书,抄录一份带走。次数多了。曹珏也觉得麻烦,于是每本书都备了十多份,楚沉一旦发现自己的书被鼠啃了,就来找曹珏换。
      “进来吧。”曹珏把房门打开,楚沉拿着书一进来,曹珏就立马关上了房门,把初冬冰冷的空气挡在门外。
      曹珏坐在小炉边,几案上摆着几张写满字的信笺,他手里还拿着一张,一边瞥信笺上的内容一边对楚沉道:“你知道在哪里,自己去拿。”
      楚沉把那本被老鼠啃了的《南方异虫录》放到曹珏面前的几案上,答应了一声,转身去曹珏的书房里拿书去了。
      曹珏放下手里的纸,眨眨眼睛,随手翻了翻这本残缺的《南方异虫录》,在书页被啃残的地方多看了几眼,放下书,接着在烛火下看信笺去了。
      没多久楚沉找到了书,从书房里出来,对曹珏道:“多谢师傅。师傅若没有旁的吩咐,我这就走了,这几天衙门事多。”
      曹珏从信笺后面抬起眼来看楚沉:“去吧去吧。你小子最近在干什么?”
      楚沉听他问这话,脚下微不可察地一顿,笑道:“左不过就是衙门里的事,还能有什么?”
      曹珏不置可否地笑笑:“我没问你这个这些事你听长公主和上峰的,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是问你,最近在研究什么蛊?”
      楚沉的目光在那本放在曹珏几案上的《南方异虫录》上一顿,笑道:“最近没怎么认真摆弄,只是随便瞎看看书,免得忘了。”他叹一口气:“唉,以前总以为师傅教我的东西我一辈子都用不上呢,没想到这才上衙门几天,就打我个措手不及。”
      曹珏在面具后的眼中有些笑意:“‘书到用时方恨少’,你从前吊儿郎当的,现在知道为师的苦心了吧?”
      “师傅用心良苦,徒儿算是知道了。”楚沉向曹珏行了一礼,退出房门,向往常一样,直接从曹珏院子里翻出去,像只月下展翅的大鸟。
      曹珏看着楚沉的背影,在面具下笑出声来,摇摇头,继续看他几案上的信笺。烛火幽幽照在他的玉面具上,映出自己模糊燃烧的光影。
      楚沉翻出曹珏的院墙,外面是丞相府外一条不甚起眼的巷子,白日里都没人走,更别提晚上,是个廷尉府的人巡街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地方。楚沉走到巷子底,那里有一棵一人合抱的树,粗壮的树干被丞相府的围墙左右夹住,内外各分一半。楚沉把手里的书放到树干后面的地上,自己也躲进树干后面的狭小空间里。他把自己身上用金线绣着睚眦的廷尉府制服脱下来,反着传到身上。廷尉府制服制作精良,内里用黑色的绸缎加了一层里子,以防衣服上的绣样硌人,因此反过来穿就是十分标准的夜行衣。
      其实廷尉府制服上的金线在昏暗的光线下并不显眼,尤其是在夜晚,就算是月光皎洁也很难有明显的反光,毕竟这绣的只是金线而不是铜镜。但是楚沉在自家要行盗窃之事,终究还是心虚。楚沉穿好衣服,把腰带有花纹的一面朝内寄好,暗自懊悔自己没带块黑布蒙面,转念一想如果被发现,自己还是有可能因为身形身法被丞相府里的人认出来,蒙不蒙面干系不大,于是放心地找好了地方,又一次翻进了丞相府。
      曹珏的院子在丞相府的角落里,旁边就是丞相府的书库。丞相府中除了各人的书房之外,还有一个存放各式各样奇书异术的书库,建成一栋三层小楼模样。楚沉从院墙上下来,刚好落在书库的侧面。楚沉放轻脚步,悄悄绕到书库正门旁边的柱子后面探头看去,发现负责看守书库的老仆正靠着门板呼呼大睡。楚沉稍微放下一点心,又绕回侧面,轻轻推开一扇窗子,落地无声地翻进书库。
      楚沉小时候没人管教的时候很是在丞相府里疯跑过一段时间,这书库算是他来的比较勤的地方。楚沉小时候不认字,只是觉得这地方人迹罕至,适合藏自己不想被别人看见的东西,比如他央求小厮出府时帮自己带的糖人。
      楚沉进来之后,小心翼翼地摸着周围的书架,往里面走了几步,在一个被书架包围的角落里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亮。他走到书库一楼最深处的青砖墙前,缓缓蹲下,把一块略微有些突起的青砖拿出来,果然发现当年穿糖人的那根纤细竹棍还在里面。
      那可是糖人啊,亮晶晶的糖人啊。楚沉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自己的小院里听到隐隐约约外面的孩子打闹时提到的“糖人”,那时他没见过,央求着小厮出去的时候帮他带一个回来。那小厮的眼神在听到他说只是想要一个糖人的时候从戒备变得轻蔑,大概是怕楚沉要求他带自己出去玩,没想到楚沉只是想要一个糖人,觉得丞相的公子不过如此。
      如此可怜。
      于是楚沉没过多久就得偿所愿,他拿着糖人,痴痴地把它放在烛火旁边,看孙大圣三打白骨精的英姿,回过神来却发现孙大圣头上的毫毛已经被火燎黑了,急得哇哇大哭。第二天他就把糖人藏进了这块青砖后面。在这块青砖后面的还有他捡的管家儿子的小竹刀。那小子笨得很,东西不见了也不知道。
      再然后,楚沉再也没有来看过这个糖人。因为给他带糖人的小厮,被白夫人发现偷盗二少爷的东西,在丞相府的正堂前打得血肉模糊,从声嘶力竭打到毫无声息,给丞相府里所有的人好好长了一次教训。
      楚沉当时被白夫人搂在怀里,口鼻间都是白夫人身上温柔的沉水香味。他身上穿的是崭新的棉袄,蜀锦的料子在冬天的空气中闪着微光,袖口领口处露出一圈白色的软毛。袖子一直把手掌遮住,看得出来有些大——这是楚河的衣服。
      而原来这一年做给楚沉的衣服,都被这个给他带糖人的人偷出去卖了。
      白夫人当时去城外的庄子上料理事务去了月余,回来就看见楚沉还穿着秋天的夹衣,冻得小脸发紫,忙一把抱起他到了自己房里,用被窝把小楚沉裹成一个球,对着下人大发雷霆,当即就要查问苛待二少爷的奴才,恨不得当场打死。
      当家主母发怒,全府上下的奴婢仆役战战兢兢,把平日里看在眼里的事儿抖了个干净,白夫人没费多大力气就查出了罪魁祸首。楚沉当时听着白夫人嘴里的“当众打二百板子,若没死,赶出去,永不录用”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看见台阶下跪着的小厮浑身颤抖,于是拉着白夫人的衣襟,抬起头道:“娘,他给我买过糖人,能不能放过他……”
      白夫人低头看他,眼中满是心疼。她在幼子的额头上亲了亲,道:“你要记住,你是丞相府的二少爷,不能任人宰割,也不必这么懂事。”白夫人一指跪在庭院中的小厮,厉声道:“打!”
      楚沉看着青砖下被融化之后变质的糖染得漆黑的地面,还有更深处那把被糖液粘在地面上的小竹刀,无声地笑笑,把青砖恢复原位。既然这种一个小孩都能发现并且利用的东西这么多年都没有人修补清理,那么这书库的布局很可能还是和当年一样,丝毫未变。
      借着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楚沉又看了看周围的书架,上面将近一指厚的积灰映证了他的想法。他沿着墙根向西走了八步,蹲下身屏气凝神,用火折子照了照地面,果然,地面上的灰尘厚薄不一,薄的地方很明显是一些脚印。
      这里就是每年账册封存到书库地下时仆役们进出的脚印。楚沉看了看自己留下的脚印,暗道失策,但愿没什么人会闲得无聊来这里看地上的灰吧。
      楚沉伸手揭开地上的青砖,露出一个地道口,一道台阶延伸到地下。楚沉这次吸取教训,看好了落脚之处,按照之前仆役们留下的脚印一步步走下台阶。楚沉之前百思不得其解,丞相府的账册为什么要存放在这么隐秘的地方,这次他自己做了一次小偷,才隐隐明白账册也许能证明一些事情。
      只要账册的记录真实。
      楚沉沿着脚印进了地下室,里面也全是书架,只是为了更好的保护账册,账册没有直接放在书架上,而是用箱子装起来放在架子上。楚沉看见地面上最新的脚印是走向地下室离他最近的书架,猜测账册按照年代摆放,最里面的应该是最早的账册。
      楚沉打开最近的一个箱子,里面放的是前三年的账册。丞相府一年的账,汇编成册大概有两三个手掌那么厚,一个箱子只能放得下三本账册。武安元年,距今足足有十八年,楚沉数着箱子,果然,在第六个箱子里,楚沉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在火折子幽微的光线下,皂黑色的封皮上,有一块空白,上面用沉稳的楷书写着“武安元年”。
      火苗跳动着燃烧,描摹出这四个字的边缘,好像试图告诉楚沉一些隐藏在账目中的往事。
      楚沉把账册整本从箱子里抱出来,合上箱盖,再次蹑手蹑脚地原路返回。等他回到自己的小院时,被冷风一吹,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是冷汗,而东边的天色,已经隐隐露出蟹壳青。
      天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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