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韶华》樊柒语

2、2

　　是什么导致青梅竹马的两人走到对面不识的地步呢？时间够不够？
　　五年啊，一千八百个日月，要用什么来跨过这不可跨过的距离？他去省重点初中、高中，而后上国家重点大学，一步一步，楚韶都竭力追随。可是，这是爱情的果实的应有模样吗，总是走在他的影子里，终究是要迷失自己的。
　　上午的太阳不炽烈，温融的照在身上，好比一件金黄的外衣。市中心的商场外，种了一排芒果树，夏天的青芒大大小小，挂满枝头，像是绿油油的小孩儿拳头。
　　楚韶漫无目的地一路走去，未曾料到迎面撞上黎双兰。
　　黎双兰是黎双梅和黎双竹的妹妹，大家从小一块玩的，彼此知根知底，她是张扬的喜欢着崔楠，这些年大概楚韶听黎双梅姐姐抱怨她一直没有恋爱，大概也是在等着崔楠。楚韶不太明白，其实无论黎家和崔家，还是黎双兰和崔楠，也都勉强算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那时圈子里的人还讨论过，其实黎双兰也是可以比肩崔楠的。自己当年是和崔楠在一起，现在分手这么久，却不曾听到他们的一星半点……
　　她依旧是一副倨傲看不惯楚韶的模样，仰着下巴：“一个人逛商场？”
　　自从上次崔槟订婚宴已过去好几天了，楚韶借着崔槟订婚宴，很快圈子里的朋友都知道了自己回来的消息，也都见过了，这却是回国后两人第一次私下见面。上一次私下见面是两年前她在自己生日宴前几天兴匆匆的跑来告诉自己：“楚韶，楠哥哥答应和我交往了。”她的声音有点大，带着少女的激动颤抖，以致楚韶听得简直振聋发聩，一句话就这样在头脑里无限制循环了起来，她低下了头，转身离去。那么狼狈又带着……一点点可怜。
　　两年的独在异乡为异客，楚韶平静了许多，如今倒真有几分楚妈妈一直培养她的安静娴淑的样子了。
　　楚韶弯弯眉眼：“你不也是一个人么？”
　　“你！”黎双兰妆容精致的脸上有些不忿，貌似黎双梅的丹凤眼上扬，却是说，“你还是回国了，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楠哥哥，不过，他倒是……”
　　楚韶沉吟，崔家长女结婚了，次子已经订婚了，接下来，怕崔楠也就不久要成家了……
　　黎双兰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楚韶亦不讲话，对于黎三小姐想说什么，提不起多大兴趣。二者错身而过。不一会儿，楚韶等来姗姗来迟的叶丽宝，一起往服饰专柜走去。
　　启蒙是楚韶回国前网上答应的office，没有去楚爸爸一手创建的楚氏，也只是因为做文字编辑是她一直的梦想，本着小公司好历练的——其实也是为了避开囊括了新镇大半权贵的栗山院那一帮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熟人多难免掣肘。
　　在启蒙，叶丽宝算是和楚韶性子合得来的，她们一个欢脱热情，一个安静平稳，倒是恰好互补，成了好友。而且，叶丽宝是楚韶大学大几届的学姐，本着校友的缘分，也对她颇为照顾。
　　下午就要采访崔楠了，公司还特意放了楚韶和蒋小优的假，叫她们回家好好准备。
　　楚韶有点临阵害怕，回家翻遍了衣柜才觉得自己回国后忙东忙西委实对不起自己，就约上叶丽宝出来买衣服……实际是楚韶要见崔楠，不自觉就郑重了起来。
　　叶丽宝好性儿陪了她一早上，看她腼腆着一张小脸蛋在售货小姐甜的渗人却隐隐不耐的表情里，在一家女装店里试了一套又一套，就是没有敲定要选哪一套。
　　叶丽宝把嘴边的溢美之词说的嘴皮子都要起来了，最终忍无可忍：“这几套都很好看，姑奶奶都给我买回去！”
　　楚韶朝叶丽宝委屈的撅起小嘴：“没钱。”
　　“……我差点相信。”叶丽宝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内心里狐疑的敲起了惊堂木。
　　“韶韶？你在这里买衣服？”一道声音打破了二者的对峙。
　　楚韶转过身去，一袭黑色运动装的年轻男子映入眼帘，熟悉的面孔，当即上前在他额前轻轻敲了一记：“韩荇，几年不见长本事了，姐姐都不叫了？”
　　“韩信？”叶丽宝惊讶。
　　“是‘韩荇’，后鼻音，姑娘你的拼音是跟韶韶学的吧？”韩荇跳脚。
　　叶丽宝更惊讶了，惊讶于楚韶还有个这么……人模人样的男性朋友，看来关系还很铁，长得挺帅，就是智商看着……堪忧。
　　“说什么呢？叶姐是我们公司的高冷副主编，有你这么怼人的吗？何况我拼音怎么了，也就比正常人差那么一点点，比你好那么一点点嘛！”楚韶伶牙俐齿的反驳。
　　叶丽宝难得看惯来安静的楚韶这么怼人，想来他们大概是很好的朋友，也就抱着手臂看着。
　　韩荇一窒，奇怪：“公司副主编？早听说你没去楚……”收到楚韶的一记眼刀，顾虑到叶丽宝还在，忙道，“那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启蒙杂志社，韩大公子多多关照啊！”楚韶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韩荇点点头，也不多问。他大概知道楚韶什么境况，楚叔叔还卧病在床，楚氏实则已经风雨飘摇了……
　　楚韶幼时是刁蛮傲娇的性子，曾经还混在男孩儿堆里当大哥，后来长大了晓事了，才在楚妈妈的雕刻下扳回了一点点女孩子的样子，不过去国外两年，倒是淑女了很多，大概也是世事磨人吧。韩荇就是楚韶最忠实的小弟，他俩凑一块，不知叫多少娇惯小娃子哭过鼻子。
　　在国外独自无人时，都是韩荇时常打电话来安慰楚韶的，因此两人交情又不一般。
　　他眼睛一瞟，看见楚韶试过还没来得及付款的衣服，豪爽的掏出黑卡：“韶韶看中的衣服吗？我帮你买。”
　　楚韶还没来得及拒绝，那厢叶丽宝瞪圆了眼睛：“干什么？我们小勺子没带够钱，我有！”说着掏出银行卡，二话不说结了账。五位数的账单，硬是眼睛都没眨一下的。
　　楚韶都被她一副闭着眼睛大放血的样子吓了一跳。
　　韩荇倒是愣了一下：“韶韶你这朋友这是……有点酷。”
　　楚韶呵呵以示回复，三言两语打发了韩荇，扯着叶丽宝问：“你怎么了？”
　　叶丽宝虽然工资必然不会低，但动辄给朋友刷掉几万块钱还是挺不可思议的。楚韶知道她对自己好，但是她都没有答应还她钱，她就不怕打水漂了？
　　“什么怎么了？”叶丽宝看傻子的表情，“我同你好，给你买几身衣服怎么了？”
　　“你图我啥呀？”楚韶上下看看自己，而后想起了什么，红着脸问，“诶呀，叶姐你该不会看上我了吧？那不成，我喜欢男生！”
　　“……楚韶，我性取向很正常！”叶丽宝咬牙切齿，“你给我好好的办好这一期专访，我谢谢您嘞！”
　　噢原来是为这个，楚韶放下心来，刚要拍着胸脯打包票立军令状，叶丽宝电话铃响了。
　　她们站定在商场门前，叶丽宝掏出手机接听，楚韶百无聊赖，习惯性的看着对面大街。市中心的车流量，还是商场门前，自然是川流不息，不自觉的却瞥见了一辆灰色奥迪，一闪而过的，方才一直停在旁边，这会儿直直的从楚韶眼前飞驰而过。
　　楚韶顿在原地，车后座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也是一闪而过。
　　十来岁背着书包的女孩声音清脆：“跑车宝马什么的多高调啊，出个门还要招摇过市被人盯着的，想想都难受。”
　　“你不喜欢？小女生不就喜欢这些吗？”崔楠一手抡起楚韶的书包，一手摁车钥匙，漫不经心的问。大学开学晚，九月里崔楠没去学校，在楚韶的赖皮下被拉来专门送她上下学。
　　这是楚韶每年秋季开学季的福利，自从崔楠上大学后就一直赖着不坐家里司机的车，楚爸楚妈不知多头疼，崔叔叔崔阿姨却是一副“孩子玩怎么开心怎么来”的态度。
　　崔楠开始不愿，后来就习惯了。只不过后来某人愈发“蹬鼻子上脸”，每次经过闹市，要么是要吃加了青瓜鸡蛋肉松胡萝卜的手抓饼，要么是要买不辣的麻辣烫，尽是奇怪又无厘头的要求，有此还要求要吃臭豆腐……当时崔楠看着在车里吃的欢快的楚韶，脸色就足以黑的滴血，隔天就见他换了辆车……
　　“我才不喜欢。上次你们大学那个哥哥列了一列宝马车队，来追求我们学校校花，校花可生气啦，你是没看见她的脸色。”楚韶自顾自说，又道，“细水长流才是过日子的良方，浪漫哪能当饭吃呢？不过……”
　　“不过什么？”
　　“这也得看人嘛，要是……像崔楠哥哥这么好的人这么浪漫追求我，我肯定跟他跑了呀！”
　　崔楠脸一正：“才读高二呢，胡想些什么？”
　　楚韶低了头，吐吐舌头。
　　二十二岁的大男孩耳尖泛了点红。
　　他如今这么低调吗，他大概一直这么低调吧？楚韶天马行空起来：刚刚他是在这个商场里买东西吗？他们怎么没有遇上？兴许无缘吧。
　　“想什么呢？”叶丽宝将她拉回现实。
　　“没什么。”楚韶掩下心绪，“你打电话说这么久，工作上的事吗？”
　　“说到这个，小优今早突然发高烧了，现在人还在医院打吊水。”叶丽宝挽着楚韶，边走边讲。
　　“啊？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烧？”楚韶想起昨天下午张文儿拉着蒋小优去吃饭，听说后来还去了酒吧。蒋小优不甚酒力她是知道的，该不会……
　　“没什么，人又不是铜墙铁壁。”叶丽宝一看就知道她多想了，说，“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现在更重要的是下午的专访。”
　　不管怎么样，蒋小优发高烧是不能采访了，作为搭档，一方不能去，自己也肯定是不能去的。崔楠的本人魅力再高，公司的奖金提成再诱人，反正是与楚韶无关了。
　　楚韶不知该要遗憾还是该要庆幸，心里纷纷扰扰，大概还是无缘吧。
　　叶丽宝这边还要应付过去，楚韶就安慰：“没事，将准备好的文件对接一下，编辑的话张文……”
　　“叫邹唐和你搭档一次。”叶大副编看着手机，仿佛随意飘来一句话却一锤定音。
　　楚韶的话堵在了喉咙口，迷茫的看着叶丽宝。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小优发烧了，你又没有，还想罢工啊？何况你现在手上还拿着我专门为此卖给你的衣服呢！”叶丽宝理直气壮。
　　楚韶能反驳什么？说她也……发骚了吗？她的拼音果然烂出了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