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醒》海不迎我

2、遗物

　　我，谢绍英，男，32岁，已婚。
　　可能要让一些媒婆失望了，我并不是大多数人眼中专注于事业的黄金单身汉。事实上，我24岁就结婚了。如果不是一开始岳父不同意，我的结婚年龄甚至还可以提前两年。
　　我的爱人叫沈珺意，中俄混血，一位优秀的钢琴家。
　　我们高中相识，我追了她四年，四年后我们在一起。
　　相恋后的第三年，我终于能牵着她的手，走进婚姻殿堂。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她最爱的桔梗花摆满了礼堂，我最爱的她越过人群，走向我。在亲友的祝福中，我吻过她的唇峰。
　　如果说幸福一定要有形状，那一定是她每一个眼波中倒映着的我。
　　好了，爱情故事到这里就是完美结局了，最后的空镜头多半是布满鲜花和气球的晴朗天空。
　　以及周围人艳羡的目光。
　　但事实是，关于我已婚这件事，公司上下几乎没人知道。
　　所以当谢敬一出现在我办公室的时候，周围员工震惊的眼神足以让我怀疑刚刚这里发生过地震。
　　当然，我也是瞳孔地震中的一员。
　　因为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个属于我的孩子。
　　我们终于相遇，但更像是重逢。
　　我趁谢敬一玩累了午睡的工夫，轻轻地打开中年男人走前留下的行李箱。
　　按照便签上的笔记拨动密码锁的时候，我终于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他了。
　　没错，他就是沈珺意家的老管家路峰，常常跟在沈老头（我岳父）身边，照顾他们一家饮食起居。
　　行李箱中大部分是谢敬一的日常衣物和玩具，最上面放着一张A4纸，上面详细地记录着谢敬一的喜好和生活习惯，简直就是一张详尽的喂养指南。
　　作为谢敬一的亲爸，看到陌生的笔迹书写着自己儿子的喜好细节，我本该感激的心逐渐扭曲为深深地遗憾与嫉妒。
　　我只匆匆看了几眼，就把那张纸揉成团丢尽了纸篓，同时还不忘心虚地回头观察，看看谢敬一有没有被我吵醒。
　　在行李箱的最底层，我找到了一个文件袋。里面是一份遗嘱，一张出生证明和一张联系电话表。
　　我草草地看完遗嘱，心里止不住唏嘘。
　　沈老头把沈家所有的遗产都留给了谢敬一。而他本人，已经在上个月初病逝，甚至没有人通知我这件事。明明是亲人，我却连出席葬礼的资格都没有。
　　我按了按有些酸涩的眼角，继续翻开下一个文件。
　　那是谢敬一的出生证明。上面的日期，与刚刚打开箱子的密码完全一致。
　　11月16日。刚过去不到一个月。
　　我望了一眼在沙发上蜷成一团的谢敬一。原来他已经六岁了，可是看上去似乎比同龄孩子矮很多，还是那么小小的一团。
　　最后一张联系电话表，可以说是沈老头毕生的人脉表了。
　　我苦笑着拿起那张纸，目光虚浮地扫下去。这老头……生前没少挤兑我，整天吹胡子瞪眼的，现在又把这些东西交给我，是想最后再赏我颗枣吗？
　　我心情复杂地把它们装回袋子里，再次把行李箱翻了个底朝天。最终，我像被抽去了气力一般，颓靠在沙发上。
　　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关于沈珺意的一切。

　　谢敬一醒来后，发现中年男人不见了，便开始抱着玩具熊大哭，吵着嚷着就要跑出去找他的路爷爷。
　　在我的耳朵被揪红、胳膊被踢青之后，我终于用美食诱惑让谢敬一短暂地消停了下来。
　　“我知道有家好吃的蛋糕店，你不哭的话我就给你买。”
　　谢敬一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忍了半天，终于没落下来。
　　我松了口气，连忙开车带他去蛋糕店。
　　他踮着脚扒在玻璃柜前，眼花缭乱地抉择了半天，最后选了一个红豆的。
　　结账的时候，我多买了一个草莓蛋糕。
　　谢敬一仰起头问我，为什么要多买一个。
　　我一手拎着蛋糕盒，一手拉着他：“因为我也想吃，今天我生日。”
　　当然，我骗他的。
　　我不爱吃甜食，也不过生日。
　　草莓味的蛋糕，是沈珺意最喜欢的。
　　“谢绍英，我的蛋糕呢？”沈珺意看着我空空如也的双手。
　　“那家店关门了，我明天再去看看，”我有些抱歉地看向她，戳了戳她鼓起的双颊，“要不你亲亲我，我也是草莓味儿。”
　　“别耍赖啊，谢绍英。”沈珺意躲开我的手，笑着撑开伞跑进雨里。
　　“等等我啊！”
　　……
　　“开车开车开车！”谢敬一尖细的声音把我从回忆泛滥成灾的雨雾中拉回来。
　　我有些茫然地朝他望了一眼，迟钝地给他系上安全带，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嗯……前面有家饭馆不错，我带你去。”
　　在我满三十二岁的第二天，谢敬一满六岁的第二十六天，我们一起吃了第一顿晚饭。
　　我发现了，谢敬一不吃洋葱和大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