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昏君》短毛毛毛

9、第九章 温柔乡

　　自宫中生变至新帝登基，奏折已堆了数日，像小山似的越垒越高。

　　傍晚时分，勤勤恳恳的新帝伏在案上批阅折子，直至日落月升，夜幕骤临。身后的白谦一边朝主子摇着宽大的金丝绣凤扇，一边偷偷打着哈欠。哈欠打多了，她眼中甚至还能勉强挤出几滴泪水，又忙不迭地拿手去擦。

　　各宫中都放着几大盆冰块，若是快化完了便会有宫人按时再来加。这些硕大冰块是被用来给各宫解暑散热的，却不及夏夜里宫人们把窗户大敞着吹进来的风凉爽。丝丝清凉夜风自宫外翻山越岭奔涌而来，将热乎了一整日的偌大宫殿给严丝合缝地填满，将黑漆木桌上散乱的书页吹得页脚翻起，将殿内的昏黄火烛吹得凌乱摇曳。

　　陛下自下午从魏长清宫中回来后就几乎没再说过一句话，白谦暗自猜测这回陛下是真被这魏长清气着了，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陛下...臣听魏公子宫中的人说，他已经拜别了先皇夫，这会儿收拾完准备要离宫了呢。”她一边说一边谨慎地观察着宋黎的神色，“陛下要去跟他道别吗？”

　　白谦站在宋黎椅后，看不到她的脸，只见她始终沉默着，良久终于坐直了背，整个人向后仰去伸了个懒腰。白谦立即心领神会上前给她捏肩膀按背。

　　“再去看他一眼吧。”宋黎缓缓道，语气中听不出多少情绪。

　　在原小说中，再下一次与魏长清的见面是什么时候？是傅琛带着他去承恩寺拜见出家的先皇夫被反派撞见？还是傅琛八抬火红花轿将他迎娶回家时，羡慕嫉妒恨的反派在远处泪流满面地遥遥望着？原书里的反派昏君庸诺，听尽谗言，广纳美男填充六宫，日日沉迷声色犬马，但她的白月光魏长清却最终被他人迎娶，便与女主结怨更深。

　　宋黎站起身来，随意套上外衫便往外走，批了许久的折子导致腰酸背痛，这会儿正好出去散散步吹吹风，再去替原身见“初恋男友”最后一面。

　　这宫中的人越来越少了，曾经先皇过分溺爱太女，在心思恶毒、蓄谋已久的太女撺掇之下，将其他几个皇女早早地封了亲王定了封地给送出宫去，几个小皇子也被定了亲事在宫外将养着。再者先皇已逝，先皇夫万念俱灰，不日便要出宫修行，以忘却尘世的一切纷扰。现如今魏长清也要出宫了，这层楼叠榭的孤寂皇宫，竟只剩了数不清的宫人与她这个昏君。

　　宫中长路漫漫，白谦亦步亦趋地跟着宋黎走，走到一个拐角处时宋黎却突然停住了脚步。白谦一时刹车不及，“砰”地一声整张脸撞在了宋黎背上，撞得宋黎的白斩鸡身躯晃了两晃，把身后跟着的三两宫人们吓的捏了一把汗。

　　白谦也惊恐慌张地望向陛下，可她并未回头，只是定定地望着长路尽头。

　　于是所有人都顺着宋黎的视线望去，只见魏长清身着一袭清浅蓝色长衫，与初见他那般清秀又傲然，昏暗夜色中却看不真切他的脸。

　　魏长清正驻足与身边背着简单行囊的顺琦低语着什么，并未带其他仆从，也没坐着轿辇大张旗鼓地离去。宋黎听白谦在耳边说魏将军在宫外给他二人备了马车，便也稍稍放下心来。

　　似是感受到了许多人的注视，魏长清疑惑地往回看了一眼，却冷不丁地与远处的宋黎视线相撞。只是夜色浓重，二人各自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色，即便宋黎身边仆从手中都拎着几盏宫灯，其昏暗火光也无济于事。

　　“走吧。”宋黎淡淡开口道，率先转身离去，带着身后的几个宫人慢慢踱回了清心居。

　　她宋黎本人并不过分热衷于情爱，也并不渴望与这世界中的谁谈上一段生死绝恋，先前三番五次地尝试通过送礼与劝说魏长清不过是为了将他在宫中多留片刻，彻底切断他与傅琛任何有可能的见面机会，妄图逆天改变原小说的反派命运的走向。

　　只是方才见魏长清的最后一眼，让宋黎堪堪回过神来，或许他的傲骨与真心，并不会因为自己给予物质上的承诺而屈服，也不会被自己的虚与委蛇骗昏了头。

　　利己之人的虚情假意或许早已被他一眼看出。

　　返徒中的宋黎又回归了沉默，连身后宫人们的呼吸声也隐约可闻，她脑中思绪万千。

　　待踱步到了宫殿门口，只见一身白衣的俊美男子带着自己的侍从站在门边，不是梁迁又是谁？

　　此时的梁迁已经摘下了白日里长久戴着的银丝薄纱眼罩，浅白眼眸在夜中如同明珠一般温润柔和，看向宋黎的眼神平静而温柔，并不言语，也不知已经在此等待了多久。

　　宋黎心里明白他是视弱，白日惧光，夜里确实是不用带着眼罩的。只是第一次见他摘了这薄棉纱下来，还是有被女娲毕设的绝美眉眼惊艳到，五官精致到让宋黎暗自感叹天人之姿也不过如此。

　　他身边站着从自己家带来的侍从岁寒，与其主子不同，天真烂漫的脸上满是带着少年气的活泼可爱，看起来才十一二岁，稚气未消。岁寒手上还提着一个纹样精致的木质小食盒，见宋黎来了，小侍从忙欣喜开口道：“陛下，我家公子已经在此等您许久啦。公子猜您今日或许心情不好，便亲自指了几样小点与我一同带来给您。”

　　岁寒说罢便像是晒宝一般手忙脚乱地将食盒打开，里面塞满了新鲜出炉的什锦糯米糕、雕花蜜饯鸭梨、糖蒸酥酪和枣泥山药糕，食盒最底下甚至还有一碗温热的苹果什锦西米羹 。

　　这梁迁将自己最爱的甜点一一陈列其中，将小巧精致的食盒塞得满满当当，沉重异常。宋黎哑然失笑，今日掩在心中许久的阴霾终于一扫而空，像是霎时沉沦在了温柔乡里。

　　岁寒顾不得自己拎食盒拎的酸痛的胳膊，眼中雀跃之情像是要溢出来一般，兴奋地看向梁迁道：“陛下笑了！公子真厉害知道陛下也爱吃甜食，不枉费您做了这么久的糕点！”

　　站在他边上的梁迁听了也是嘴角漾起一抹浅笑，带着些许得意与满足。

　　“自己做的？”宋黎讶异开口道。

　　岁寒捧着食盒解释道：“我家公子爱吃甜食，偶尔也自己做些换换口味。今日要做给陛下送来吃，这些糕点便是公子从那花样繁多的点心里挑出最精致的几样呢！”

　　这会儿宋黎再诧异地转头看向梁迁时，只见他一手抚摸着岁寒的脑袋，一手又忙捂住了岁寒喋喋不休的嘴。

　　嘱咐了白谦将食盒接过后，心情大好的宋黎便带着梁迁一同进了清心居歇息。

　　这梁公子还真如其父梁栋所说是个闷葫芦，自初见他到现在一句话都不曾说过，宋黎甚至暗自怀疑这梁公子是不是不仅有眼疾还是个哑巴。

　　忙碌至极的一日让回了清心居的宋黎感到些许疲累，晦暗不明的摇曳烛火更是催眠。

　　“会下棋么？”带着些许困意的宋黎从书桌下捧了个棋盒出来，撑着眼睛问梁迁道。

　　梁公子惜字如金地点点头，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接过了棋盒，在书房角落的圆桌上一本正经地摆盘，修长的指节在暧昧烛光下更引人注目。

　　梁迁肤白胜雪，暖光将他认真的神色照得圣洁，宋黎情不自禁地盯了他的侧脸许久。

　　像是习惯了在外就会被这样注视，梁公子也不觉得被冒犯，只是自顾自地坐下来，拿食指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面色温和地看着她，示意宋黎一切就绪。

　　目不转睛的偷窥被发现了，宋黎装作若无其事地轻咳两声，以掩饰尴尬。宋黎忍不住在心中为自己辩解，真的不是她好色，真正的美人就是如此吸睛嘛。

　　今日发生的许多事仍历历在目，她连下棋都心不在焉。

　　随着夜色渐浓，烛台里蜡泪顺着洁白烛身缓缓流下来又堆积在一起，愈发暗淡的烛光将棋盘两端的二人裹挟在一起，将棋盘上黑白交错、你来我往的棋子晃得像是在相互缠绵。

　　桌对面的梁迁始终默不作声，原本是托着下巴打瞌睡的宋黎这会儿真的困极，在他的注视下就要趴在桌上沉沉睡去了。

　　在宋黎彻底陷入梦乡的那一刻，似乎是听见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翻找衣物薄被的声音，又仿佛听见有人在轻轻叫她。

　　那人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过，声音哑然低沉，不似魏长清那般清脆悦耳，却饱含温柔关切之意。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