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起居录》富久子

9、晋德容

　　卯时二刻，段公公实在等不下去了，不得不走进殿内，小心翼翼地跪下请起。
　　“皇上，这已经是二刻了，来喜备好了水，您该起了。”
　　段公公心里也是吃惊，景帝放纵一晚第二天需要自己请起的事儿可从来没有过呀，对龙床上这位沈荣华一时间多了几分心思。
　　“嗯。”景帝欲起身，沈眠还是好好的睡在他怀里，脸色酡红，呼吸绵长，显然是一副好眠的样子。
　　想到宫人来报，沈荣华平日里都是刚到卯时就睡不着了，现在倒是睡的香甜，怎么，他的龙床好睡吗，他都没得多睡。
　　又想到底下来的报告，沈家大姑娘字待闺中的时候，可是练武的，生性活泼，身体康健。
　　身子确实是又柔又韧，尤其是不盈一握的小蛮腰绵软里透着韧劲儿，行事起来方便。不过昨晚三次就承不住了，这身体还是继续练着的好。
　　景帝一边穿衣一边面无表情地想。
　　看见床上滩成一摊艳泥的沈眠，到底还是伸手在红润细滑的脸蛋上拧了一把。
　　“沈卿最知规矩，怎么今日不知起身伺朕更衣？”
　　面上一疼，沈眠这才从梦里醒来，迷糊着不知凡几，到底也知道她该起来给皇帝陛下更衣，再送他上朝。
　　脑子糊里糊涂的，身体动作可不慢，在床榻边上跪着起来，猛的腰间一软，头就往地上栽去。
　　景帝眼疾手快地一把捞起来，又把她塞进被子里，“罢了罢了，继续睡着吧。”
　　还顺手给她掖了掖被角，“你乏着，今日便也不用跟皇后请安了，就说是朕的旨意。”
　　见沈眠一点反应没有，无奈地拍了拍她的翘臀，“好生歇着，把身子给朕养好了。”
　　这才转身出殿门，也没忘了给她把门带上。
　　沈眠连“恭送皇上”都忘了说，一触到床榻就又睡了过去。
　　到底还是被沈眠的模样愉悦到了，景帝勾着唇角上朝去了。
　　跟在后面的段公公真是惊到跌了下巴，这，这沈荣华未免太大胆了，哪里是她伺候皇上，简直像皇上来伺候她的。
　　段公公暗自里提醒自己，这沈荣华怕是有大作为的，万不可得罪了她去。
　　这边沈眠安安稳稳地睡到辰时差一刻，明华来把她唤醒。
　　眼底带着几分笑，“小主睡的可真好啊，今日还要给皇后请安的，可不能误了。”
　　沈眠点头，睡过一觉，已经好多了，她迷蒙间听见景帝让她不用去请安，但中宫颜面却不是她能下的。
　　还是按品大妆，早早地到了坤宁宫。
　　沈眠到的早，还在殿外候了片刻，皇后才梳洗好坐在堂上接受拜见。
　　沈眠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礼，却见皇后盯着她出神，没说话。
　　她倒是有些可怜皇后了，平日里还得早早起来，受抢了丈夫的小老婆们一个个拜见，甚至嫔妃出点什么事儿，都是皇后监管不力。
　　这皇后当得可太憋屈人了。
　　皇后却看着沈眠的脸在出神。
　　沈荣华的五官大气明丽，很适合上妆，这还是第一次作如此完备精致的妆容。十五的年纪本来压不住正六品嫔妃的仪制服侍，可沈荣华周身就是有高贵雍容的气韵，浑然天成。
　　皇后叹息，这日后定是个得宠的，挥手让沈眠下去了。
　　沈眠刚回朝露轩，就听到满宫的太监宫女跪下恭贺的声音，明月明枝把她迎了进去，乾清宫的来喜公公已经把圣旨带到了。
　　沈眠跪下接旨后，脑子确实还是懵的。
　　“沈氏荣华，婉约懿德，纯明柔嘉，特晋为正五品德容，钦此。”
　　她侍了次寝，连晋了两品？
　　“奴婢（奴才）恭喜沈德容，贺喜沈德容。”
　　朝露轩奴才们都高兴坏了，主子得宠代表他们日子好过，在这深宫里，跟着一位得宠的主子可比什么都强。
　　沈眠还没吩咐，明华就带着明月明枝敲打下去了，“把脸上的喜色都收一收，这宫里不缺荣宠一时的主儿，做下人的万不能给主子拖了后腿。”
　　沈眠一时很满意，高兴地用了早膳。
　　不管景帝是如何作想，如今倒也顺遂了她的意。她只要当一个单纯的跋扈宠妃就可以了。
　　朝露轩里其乐融融，太后的慈宁宫里齐婉仪低着头泫然欲泣，一直不断地绞着帕子，“姑母，昨儿皇上召了朝露轩沈荣华，如今已是沈德容了。”
　　太后重重拍了下桌子，怒极气极，“到底非哀家亲子，这皇帝宁愿给叶家女，沈家女脸面，都不召幸哀家的亲侄女。”
　　拍了拍齐月娥的手，“你且别急，哀家不会不管你，宽心等着，耐心伺候好皇上，不怕他不宠你。更要紧的是，早点生个皇子，哀家才能放心呐。”
　　沈家也得了信，沈峻去给张氏请安。
　　“小主在宫里头不是好过的，不知是何等艰难的周旋。”
　　张氏嘱咐沈家众人，“我沈家万万不能给宫里头的小主添乱，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不差这一时了。”
　　后宫一动，前朝也是跟着的。这是在提醒沈家诸辈勿要轻举妄动。
　　不是不动，时候未到。
　　这边沈眠用完了早膳，依着惯例带了明枝明月两个在清荷池旁散步。
　　“小主，府里传了消息，明华确实身世清白。”明月轻声说道。
　　“嗯，知道了，意料之中。”沈眠不意外，最近对明华已是颇多倚重，宫里很多事还要多亏明华提着一头。
　　“小主可放心的下？”明月继续问她。
　　“放心不下又能如何？”沈眠无奈地瞥了一眼明月，“你看明华为人如何？”
　　“极其能干，而且细致大方，朝露轩多亏了她管制，才几天，已经很有规矩了。”明月老实地说，“伺候人也有一套，且在宫里多年，有些人脉是极其珍贵的。”
　　“嗯，若是连我朝露轩的掌事宫女都是别人安插的，我在这宫里也不用再活了，这样好本事我再怎么翻都翻不过那人手掌心的。”
　　并且沈眠觉得，景帝那样的人不会允许他的后宫有这般能耐的人在，他是要将一切握在掌心的帝王。
　　“明月，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沈眠决定信任明华，日久见人心么。
　　“是，小主。”这样一说，明月也就知道了。
　　回宫的路上，没想到遇见了宋筱。
　　“给沈德容请安。还没恭喜德容晋封之喜呢。”宋筱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沈眠回了个半礼，“哪里，我也没来得及贺贵人晋封，你我二人同喜吧。”
　　“不知德容可有空了，我去朝露轩讨口茶喝，可还使得？”宋筱直言道。
　　沈眠略微有些惊讶，侧了侧身，“贵人肯来，我感激不尽。贵人请。”
　　到了朝露轩，沈眠亲自烹了壶茶，“也不知贵人喜欢何种茶水，我这里只有这雪顶含翠是上佳的。贵人若不嫌弃，还请尝尝。”
　　宋筱看着沈眠行云流水优雅漂亮的动作，赞道，“世人都道那慕容女是难遇的才女，今日见到沈德容方知唯有随心而为才是写字烹茶一类雅事的正道。”
　　端起茶本抿了一口，“果然好茶，德容烹茶的动作让茶韵更深了。”
　　沈眠手上动作一顿，她确实对煮茶练字，琴棋书画一类都当作消遣的玩意儿，也确实是随性而为。
　　前世荣安郡主久病，在屋里没事便只能钻研这些，于书画乐器，茶道诗词都是极通的。
　　又因为常年让大长公主忧心，便是竭尽全力地学这些，挣个才女的名声也给娘亲脸上添光。
　　这一世她觉得纵马当歌，享受青春健康才是乐事，倒也没放下琴棋书画，只当消遣罢了。
　　让宋筱一下就点了出来，她倒是高看这宋贵人一眼，只笑笑，“贵人说笑了，那瑜贵人确实是名副其实，我怎么与她相比。宋贵人的美名我也是久闻的，不过见了几面着实是心里仰慕的很。”
　　宋筱微微摇了摇头，“论才情，德容绝不输慕容氏，论美貌，”她顿了一顿，旋即又笑了，“各花入各眼，我倒是觉得德容的美更叫我羡慕些。”
　　“我出来也久了，叨扰了德容清净，还贪了一杯好茶。”宋筱起身告别，“若有机会，还请沈德容来我长寿宫西殿小叙，我也尽一尽地主之谊。”
　　沈眠送她出了宫，心里倒是纳闷宋贵人今日明显的示好之意。
　　入画扶着宋贵人慢慢往回走，“贵人，何必与沈德容这般亲近呢，日后都是要分圣宠的。沈德容未必肯与我们交好。”
　　宋筱摇了摇头，“我无心争宠，只求偏安一隅。德妃逼我逼得紧，我必须择木而栖，若能搬出长寿宫自是好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朝露轩，“我的眼光不会错，沈德容日后肯定是一宫的主位。”
　　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仅是宋家偏支，不得重用，宋家送我进来就是为了讨好连大将军府，连氏位居德妃，只是膝下无子。现在把持了我，只怕是司马昭之心了。”
　　“我若无子，不过就是成为弃子自生自灭罢了。若一朝得子，怎能不为他考虑？我决不能让他落入德妃手里，必须早作筹谋。”
　　说着攥紧了入画的手，“还望沈德容别叫我失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