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起居录》富久子

10、意气盛

　　半路上景帝又折去了慈宁宫，待的时间稍微长了些。
　　一出来，太后“病”的就更重了，已经到口不能言需卧床静养的地步了，自然不能再召齐婉仪侍疾了。
　　到朝露轩的时候，已是夜深露重了。
　　熟悉的地方，此时又有新鲜的桂花香气，让景帝想起昨晚沈德容发间似也带有这样的幽香，不由步子迈的大了些。
　　朝露轩阖宫都有些静悄，只有西侧房，沈德容的卧房，光色暖黄明亮一些。
　　几个守夜的太监宫女看到一抹明黄色衣衫，心里都微有些为惧，忙跪下行礼。
　　景帝叫他们起来，不要发出声响。
　　段公公识时务地把到喉咙口的“皇上驾到”给咽了回去，白净的脸也涨的通红。
　　御前总管可不是以皇帝的喜好为准则的职业么，他尽职得很。
　　一时间心里为沈德容祈祷了一下，这位可不要让皇帝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啊。
　　对于皇帝陛下爱搞突击这事儿，段公公也是心有戚戚的。
　　在西阁门口站了一会儿，里面竟然和外面一样悄不出声。
　　段公公在心里又暗喊了一声大胆，这沈德容不仅仅早上不起来侍候，晚上侍寝也不作准备么？
　　这侍寝的旨意可是一早儿就下到朝露轩的，不说像其他小主一般沐浴焚香，按品大妆了，起码也是恭恭敬敬地候着的吧？
　　如今这位怎的一点动静没有啊？
　　景帝脸上也不见动怒，段公公略有些拿不准皇帝的意思。
　　推门进去，只见沈眠跪坐在榻上，怀里抱着狐裘软枕，靠在小桌上已经睡熟了。
　　青丝就这样散在脑后，脸蛋儿都压红了，面色却是一派平静。
　　段公公心里了然，看来这沈德容卯时起，酉时歇的作息还没改过来啊，真是个心大的主儿。
　　两个宫女都惊了一下，立刻跪下行礼，然后和段公公一起退了下去。
　　沈眠此时也被惊醒了。
　　她倒并非故意，实在是等着等着就睡过去了。明月明枝苦劝无用，越在耳朵边念叨她越困，索性大大方方地睡，只叫二人留神，景帝来了摇醒她就是了。
　　谁知道景帝喜欢搞突击呢。
　　沈眠也不怕失了庄重礼数。这皇家礼仪都是摆在人前看的，若在无人的时候，她还紧绷着像个木头美人儿，有什么意思呢，只会让景帝无趣。
　　便整了整衣衫，就在榻上行了礼，“嫔妾给皇上请安。”
　　说完也不避讳地直起上半身抬眼冲景帝露齿一笑，眉眼弯弯，眸光流转，晃了一下景帝的眼。
　　她今日自然也是仔细梳洗打扮过的，依然未着脂粉，一张小脸上干干净净，穿的也是一件简单大方的天青色长袍，青丝未挽，就这样随意地抛散在脑后。
　　烛光摇曳，唇红齿白，眉眼含情，这样的美色无疑是动人的。
　　不得不说，沈眠对帝王心思拿捏得确实有几分准头。
　　今日她表现出来的自然亲昵又与之前在景帝面前呈现的样子不同，的确让男人更有兴趣。
　　景帝也没叫她起来，径直走过去，把她打横抱起，没两步就掠到了榻上，“叫沈卿久等，是朕的不是。”
　　沈眠低头道，“眠眠愿意等皇上呢，再长时间都不觉得久，”说着又把头往景帝怀里埋了埋，“就是不知怎地，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睁眼看到皇上还以为在梦中呢。”
　　脸上浮起恰到好处的绯红。
　　景帝偏头看了看怀里的娇软美人，看到一头青丝柔顺地垂着，伸手过去在发顶揉了两把，手感果然很好。一时心情不错地问道，“眠眠会梦到朕么？”
　　沈眠伏在景帝健壮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纤纤细指慢慢地不经意地划过，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皇上是眠眠的夫君，更是眠眠的天，”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飞快抬头看了一眼景帝狭长的凤眼，看到的是一副颇有兴味的表情，又继续说了下去，“更是眠眠所思所爱之人，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皇上当然会入梦里的。”
　　说着有些低叹，声音轻柔，状似呢喃，不禁含了些幽怨之意。
　　对着景帝这张少有的俊朗面容，说这些话沈眠是一点也不勉强的。
　　景帝闷笑出声，翻身愉悦地压住沈眠，唇落在她的额头抚摩了两下，“小丫头，昨晚才与朕这样那样，也是你自己喊不要了的，今早也是你贪睡不肯起，怎么如今一副含酸带怨的模样， ”顺手拍了拍她的翘臀，“朕这不是又来看你了么？还没满足，嗯？”
　　声音最后落在沈眠耳畔已是沙哑得不行，暗示的也够明显。
　　沈眠嘤咛了两声，终是伸出手来软软地环住身上人的脖颈，任他施为。
　　桌上的对烛结出几多烛花，照亮出维帐后那一双交叠着的缠绵身影。
　　满室旖旎。
　　次日沈眠又是睡的不省人事。景帝将手从她衣襟抽出，还惹得她哼哼两声 ，不悦地翻过身去。成功让景帝的手顿住了，又重重揉了两把，床上人还是无知无觉。
　　景帝倒笑了，由她睡着去。
　　明华跪在帐外侍候，有些担心，怕沈眠惹景帝不悦。
　　景帝接过她手上都热毛巾，就着盆内清洗了一下，“好生伺候你家主子，”起身走出殿外，“叫她多歇着，朕过几日再来看她。”
　　这是这几日都不会翻朝露轩牌子的意思，明华了然，跪着恭恭敬敬地送景帝出去。
　　沈眠一觉安稳睡到辰时，任由明枝把她从锦被里捞出来，给她穿戴，想着有景帝的折腾，她这早晨的作息倒是轻轻松松就改过来了。
　　明月明枝服侍她沐浴的时候，都看到沈眠身上深深浅浅的新旧痕迹了，一入温水就雪雪呼痛，叫两个丫鬟心疼至极。
　　明华上来各处抹了点药膏，清清凉凉的，确实舒服不少。
　　今日是给皇后请安的日子，沈眠也没磨蹭，早早出了朝露轩。
　　过去回来的路上，招了不少妃嫔都注意。
　　满宫里都知道，沈氏初侍寝就升了两个位份，才入宫几天，已经是正五品德容了。景帝又一连招了两日，这对少进后宫的景帝来说，已是殊宠了。一时间，人人注目这小小年纪的沈德容。
　　沈眠喜好华服金饰，这两日景帝赏赐不少。
　　她今日戴的就是内务府新锻的赤金九凤来仪冠，墨发半挽半披散着，额发间点缀的也是今年南国贡的海明珠，身上着一套苏绣暗玫红色的宫装，鞋面都是蜀锦的，尖上缀着成色极佳的大颗东珠。又兼长相明丽，明月给她上妆也是尽职尽责，将那分妩媚艳丽展现的淋漓尽致。
　　一举一动又华贵逼人，气韵上自带矜贵，又透着股活泼泼的生动。本来就够引人瞩目的。
　　天生就有三分宠妃的气势，叫人望着心惊。
　　一时间虽招人嫉恨，却也没有真上来找麻烦的。景帝正在新鲜劲儿上，此时去为难沈眠便是给景帝找不痛快，后宫都是人精，没人上来触这个霉头。
　　面上的笑还是要的，皇后还笑吟吟地赏了不少东西，叫好生侍奉皇上，早日给皇家孕育皇嗣。向来温柔大方的贤妃，因着有协理六宫之权，也不愿落后，又添了不少赏赐。
　　也不只沈眠有，这一批新入宫的多多少少都得了，侍寝的就三人，叶婉容，宋贵人和沈眠，又话里话外立了沈眠做靶子，拉了不少仇恨。
　　沈眠都一一不卑不亢地受下了，面上不见一丝为难之色。
　　整体来说，还算舒心。
　　但也有蠢的，譬如面前的陈茹。
　　沈眠出了坤宁宫，照例是要在荷池转上一圈儿的。
　　陈茹此时来拦着，可以说是十分刻意了。
　　“妹妹，”她状似亲热，实则无礼的上来揽沈眠的手，“怎么也不去我如意馆走走？我们自幼相识自是要比旁人亲热上几分。”
　　沈眠侧了侧身避开她，身后的明月示意小夏子上前去拦住她。
　　沈眠不喜旁人触碰，这时候没道理要忍着她。
　　明华在一旁扶着沈眠的手，沉声道，“陈常在怎么如此莽撞，见了我家小主不但不行宫妃之礼，还上前冲撞，这宫里可容不得这般不懂规矩之人啊。”
　　陈茹眼里闪过一丝恼恨，顿了顿，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屈身道，“如意馆陈氏给沈德容请安，沈德容晚安。”
　　沈眠勾了勾唇角，“起来吧，陈常在。”
　　“怎么陈常在今日有空出来走走？”沈眠不想跟她客套，开门见山地问她。
　　“德容姐姐正当圣宠，哪里知道我们这些人的苦楚，”她倒是能屈能伸，又按着品级论起了姐妹，“姐姐不要忘了妹妹才好。”
　　“你我二人本该亲厚，沈家与陈家又向来交好。姐姐在宫里头势单力薄，我们搭个伴也好啊，还望姐姐能在皇上面前提携一二，也好免我这求告无门之苦啊。”
　　说着又凑近了一些，“陈家自会为姐姐谋算的，你我不分彼此。日后若妹妹得势，陈家与妹妹自当感激不尽，不忘姐姐今日提携之恩。”
　　这是算准了她无家门依靠了，沈眠眯了眯眼，“陈常在糊涂了，皇上的心思怎是你我二人能揣度的，常在敢想，我可不敢做。还请另谋高就吧，告辞了。”
　　说完转身就走，当真没留半分颜面。
　　只听陈茹在身后跺脚切齿，“姐姐何苦如此羞辱于我？当真不顾半分昔日情分么？”
　　“姐姐这样说，叫我如何在宫里立身呢。恐怕只有跳进这池子里以证清白了。本是只有一颗为姐姐分忧之心，却遭姐姐如此曲解，不分青红皂白地诬陷于我，当真是要逼死妹妹啊。”
　　沈眠闻言回过头去，制止了小夏子上前的动作，反倒对陈茹笑了一下，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
　　你跳吧。
　　走出三步，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陈茹身边宫女小蝶的呼救声。
　　“来人呐，快来人呐，陈常在失足落了水啦，快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