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起居录》富久子

7、中宫庸

　　次日卯时刚过，沈眠就睁开了眼睛。
　　今日是明月在外守着，她们在家便是随姑娘的作息，在沈眠醒之前就已经清醒了，听到动静，就推开了门，“小主，可要梳洗了？”
　　“明华呢？”沈眠问道，在宫里如何行事，还得听听宫里老人的意见。
　　她目前也不敢完全信任明华，只是这位掌事宫女实在投她的眼缘，目前又事事顺着她的意，没有行差踏错一步。她已传信沈家，仔仔细细查看明华底细了，不多时就能收到回信的。
　　“小主，奴婢在，”明华端了盆水进来，便看到沈眠刚刚睡醒红润可人的脸蛋儿，“小主可要净手洗脸了？”
　　沈眠见到穿戴齐整的明华心内倒是吃惊，桃花眼里还氤氲着朦胧睡意，“姑姑不必时时看顾的，我刚刚只是随口一问，明月明枝两个轮流守夜，你是朝露轩的掌事宫女，熬着可不行。”
　　“小主，奴婢在沈府已经知道您的作息时间了，今日是您宿在朝露轩的第一夜，怕还是改不过来时间的，就早早便起了。”
　　明华走进来同明月一起给她穿戴齐整。
　　“姑姑的意思是，我这时间必要改过来了？”沈眠敏感地听了出来，撅了撅红润的樱唇。
　　明华叹了口气，“小主，您现在是皇上的妃嫔，日后侍寝定要按照皇上的作息来的。并且宫里何时起何时歇都有定规，单说每日的早晚膳，昨日是尚食局照顾各小主入宫，以后可不会那么好说话。”
　　“明华姑姑，我家小主早上都是先练字，再去练身体，然后沐浴，这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少了哪一样小主心里只怕都不舒服。”
　　明月轻声说道，她家这小主从小真真是娇养大的，如今连作息都不能如她的意，沈眠怎么在后宫安住呢。
　　明华挽过沈眠光滑如缎的长发，熟练地用檀木梳篦着，“宫里嫔妃约莫都是辰时起，亥时歇。给皇后娘娘请安，除了侍寝之后次日清晨，便是每月的初一十五了，皇后宽仁不用日日问安。但这请安时辰可不能误，都是辰时三刻，所以请安的日子可早起一些，其余便是不用。”
　　说话间，明华已经梳好了一头青丝，“小主，今日奴婢为您梳头发可好？”
　　沈眠点头。
　　“皇上都是卯时即起的，按照规矩，您要亲自起身侍候穿衣，”明华继续说道，“晚间安置也要等皇上入眠后再睡。”
　　“当然，规矩都是死的，想在宫里肆意，归根结底在皇上一念之间。”
　　就比如膳食的问题，位份到了自己开小厨房，亦或是正当宠的妃嫔叫尚食局日日单做也是可以的。
　　沈眠当然也知道这些，她不是个受压抑的性子，当即又暗自表示，不当宠妃誓不为人。
　　明华一会儿就梳好了发髻，依旧是清清爽爽的全部挽起的样式。
　　今日沈眠挑了身浅豆绿色的宫装，巴掌大的小脸上只淡淡敷了层粉匀面，唇上点了些许蜜脂，用的也是浅色系。
　　妆匣子里一只九凤缠枝流云点翠簪正好应景，手腕上又套了只成色极佳的细颈香妃玉镯。
　　打扮妥当，端的是一副活色生香的美态，透着少女青春健康的朝气，这种美感不仅宫里少有，官宦世家教养出的女儿也难有，生机勃勃着荧惑人心。
　　沈眠已经尽量往低调里打扮了，今日是见皇后，又不是见皇上，打扮的妖妖艳艳给谁看呐，她目前也不想去给后宫嫔妃们心里添堵。
　　沈眠用过早饭，在明华明枝的陪同下，又足足走了两圈权当作今日份的练身体，这才堪堪到了请安的时辰。
　　回到朝露轩收拾妥当，沈眠扶着明华，身后跟着明枝小夏子并两个小太监，一行人向坤宁宫走去。
　　她到的早，这才是八品以下的请安时间。
　　刚到门口，竟是迎面碰上了陈茹，她目光一凛，福了福身子，算是个半礼，“见过沈荣华。”
　　跟在她后面的赵芝也上前来不情不愿地行礼见安。
　　沈眠勾了勾唇角，“陈常在，赵答应，有礼了。”
　　只淡淡点了点头，就过去了。
　　身后陈茹咬碎了一口银牙，狠狠在心里唾了一口，她沈氏凭什么？就是一副狐媚子样，大选在宝华殿上就敢那样狐媚惑主了，她还真小看了这打破落户里出来的沈氏女了。
　　沈眠进坤宁宫是第一个到的，只有六品以上才能在坤宁宫入座，低品嫔妃早早请安便退出去了。
　　这也是沈眠第一次看见皇后，这位皇后跟皇上是少年夫妻，十八便成了当时的六皇子妃，如今看来竟已有了些许老态，看上去却也有一份宁静慈和的气质，没有沈眠想象中前世皇舅母的那种气势压人。
　　皇后看是她，有些惊讶，“这是新入宫的沈荣华沈妹妹吧，来的真早呢，可见是个有规矩的。”
　　沈眠按照嫔妃初见皇后的大礼三跪九叩一丝不错地行完了礼，皇后面上笑的更是满意，赏了一对玉如意，几匹绸缎外加一只金簪。
　　“本宫听闻当日选秀之事了，可惜没能亲见，妹妹那日的妆容打扮在宫里竟是流传了好些日子。”
　　皇后笑得一派祥和，“本宫想着这金簪定然是极衬妹妹的，谁知妹妹今日竟不作那日妆容，倒是有些可惜了。”
　　“谢皇后娘娘厚爱，嫔妾怎敢劳娘娘记挂，得了这些赏赐已是感激不尽了。”
　　沈眠稳稳地回道，面上□□不动，似是听不明白皇后话里的指摘，她沈眠越矩了，一个秀女怎么敢如此夺人耳目。
　　沈眠心里却有些不屑，说到底，前朝后宫都是皇上的，越矩不越矩，只要景帝高兴，就都不是事儿。
　　何况中宫皇后明明可以摆在明面上匡扶宫务，教训一下她这小小荣华，再按照宫规罚轻罚重不都随着她心意来么，那她沈眠今日可真是讨不了好了。
　　却偏偏是如此隐晦地敲打，绵里藏刀，未免失于小气了。
　　沈眠隐隐对这曹皇后有些失望。
　　按照她的计划，她只想做个宠冠六宫娇蛮横行的宠妃，再跟中宫搞搞关系，表明了不染指中宫权利，不触碰争储这种红线，甚至可以一生无子，为中宫绸缪也行。
　　她在一时便保沈家一时，至于以后就看缘法造化了，她也不去多想。
　　可前提是中宫最好是个明事理晓畅大气的，为人正室，抓一边放一边，松一时紧一时，保证核心权利和未来紧紧攥在自己手里就好，何必跟妾室争一时之长短？
　　何况还是她这种未成气候，不成威胁的小鱼小虾了。
　　沈眠前世娘亲福安大长公主是这样做的，长公主府治理得像铁桶一块，她父亲堂堂镇国公连何时去妾室那里都有定数的。
　　沈眠这一世娘亲沈家大夫人崔氏也是这样做的，崔氏在驭夫一术上更加棋高一着，攻心，牢牢握着丈夫的心，赶沈家大老爷去眠花宿柳他都不去，沈家庶子女都在二房，大房连个通室都没有。
　　更何况荣安郡主的舅母和外祖母，可都是中宫皇后，风位都坐得稳稳的，再多的宠妃也翻不起一丝浪来。
　　沈眠出神的时候，嫔妃已经陆陆续续地到齐了。
　　齐婉仪，叶婉容一来便帮着沈眠分摊了不少火力，相比较定国公府和安国侯府，沈眠出身沈家实在有些不够看的。
　　静嫔和明妃竟是相伴而来的，两人都是宠妃，明妃气焰更嚣张些，当着众位嫔妃跟皇后说话都带刀带刺的，眼见的皇后连一直挂着的慈和微笑都勉强了，沈眠又在心下里叹气，依附皇后是不成了，前路茫茫全得靠自己了。
　　至此，慧贵人才踩着点姗姗到来，给皇后行礼，给各位高位妃嫔见礼，端的是一副冰雪美人的派头。
　　才女么，心高气傲倒也是常态了，傲过头可就不好了。
　　紧接着贤妃德妃胡修仪到了，这三人都是潜邸里的老人了。
　　贤妃还特意关照了沈眠一下，“哟，沈荣华今日怎么又作这副打扮了，到底年轻，可真是淡妆浓抹总相宜啊。”
　　引的刚刚一直在和皇后交战的明妃都剜了她一眼，四方嫔妃好不容易散去的目光又都聚集了起来，差点把沈眠给点着了。
　　沈眠低着头一副沉静从容之态，内心却实在不解，不至于啊，皇后一个，贤妃一个，都跟她不对付的明显，按理来说，齐婉仪和叶婉容才是这些人的心腹之患呐。
　　她不知道，大选结束后，景帝同皇后贤妃拟封旨，第一个就指了她沈眠，沈氏女封个荣华，其余都七品往下，皇后和贤妃看着办吧。说完就又回乾清宫批折子去了。
　　后来太后下了一道懿旨封齐氏为婉仪，皇后和贤妃无法，又硬着头皮去找景帝，景帝思索了片刻，就封了叶氏婉容，慕容氏贵人，并给慕容氏赐了个慧字。
　　所以只有皇后和贤妃知道沈眠到底在景帝那里是有几分不同的，她们瞧着沈眠的长相，心里惴惴不安，希望皇上审美如常才好，不要叫小狐狸精迷惑了去。
　　但宫里还有个第一美人宋氏呢，若不喜沈眠这样的，那宋氏可就要得宠了。真真是让二人头疼了半夜。
　　“姐妹们都到齐了吧。”
　　皇后刚从明妃的打击下缓过脸色来，找了句话随口问道。
　　“回娘娘，柳婕妤没到。”坤宁宫掌事宫女秋霜回道。
　　沈眠刚刚就在想后宫名人都见了个遍，怎么独独没见到，颇有盛宠之名的柳婕妤？
　　皇后皱了皱眉，“柳婕妤平日里不是个轻狂不知礼的，今日莫不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脚？”
　　这边才说着，长春宫大宫女桃若就泪痕满面地进了殿内，跪下磕了个响头。
　　“求皇后娘娘给我们婕妤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