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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猫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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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过年了,府里上上下下都在热情似火地为过年做准备。
厨房的李嬷嬷向管家讨沈初来搭把手,世子不在府中的时候,沈初就去厨房帮忙。
沈初前世的父母是经营小餐馆的,耳濡目染,她对吃食也颇有些心得,只不过没有练过厨艺,所以只能纸上谈兵。
李嬷嬷喜欢她见识广,点子多,就让她来厨房帮忙打打简单的下手,顺便聊聊天。
厨房的李嬷嬷和赵嬷嬷对沈初都极好,每每试做了什么新菜色,都要邀她去尝,还常常给她匀些甜点补品,沈初在这频繁的投喂下,非常显眼的发育了。
虽然她不能确定这个身体生辰日期和具体年龄,但她身高已经长成前世里成年时的身高,身材还更加丰腴,之前进府时发的几套衣服套在她身上像缩水一样,胸口处也明显绷紧。因已近过年,外头的裁缝铺子都已经关门,管事的嬷嬷承诺等过完年后给她裁些新的衣服。
现在厨房里堆满了各地上贡来京的食材,还有番市上买来的各色香料,锅炉彻夜不熄地吊着高汤。
按例,大年三十世子会去长公主府,大年初一会进宫参加年筵。厨房里准备的是除这两天以外的吃食。年饭可以一直吃到大年初七,也免不了有些亲朋好友会上门拜访,所以菜单也要日日不重样,免得世子腻味。虽然世子这个人不太像典型的皇亲国戚,并没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讲究,但他一年上下难得有几天全在府里用餐,厨房的嬷嬷们已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成天围着炉灶忙活。
这天天气虽然寒冷,但是没有下雪,云开日盛。沈初陪几个婶子们,给五花肉和鱼里里外外仔细地抹上了一层雪白的井盐,又穿上草绳,挂到厨房的院子里晾晒。
早起蒸好的糯米在竹制蒸笼中散发着清香,李嬷嬷用扁勺翻了几下,又尝了几粒确定已经熟透,和几个嬷嬷们合力搬出了厨房里最大的石臼放在院子里,又拿出一根与人腿齐长的捣米棍,将煮熟的糯米放进石臼,几人连同沈初一起反复用力拿着捣米棍往臼里夯,直到大家筋疲力尽,臼里的糯米已成了晶莹剔透的白色糊状。嬷嬷们取出半成型的糍粑拿进厨房,由李嬷嬷开始分成小份的剂子,再裹进红豆和其他的果子馅。
冬日严寒,众人刚刚出了汗,在冷风中吹了半晌又觉得手脚冰冷,此刻大家都窝在炉灶边各自做着分好的活儿,比在房间里烧碳还要暖和。沈初最喜欢听这些婶子大妈们聊天了,天南地北的家长里短,更让她感受到前世过年时家庭氛围的亲切温暖。
“你们听说了吗?府里有两个一等婢女要被放出府去嫁人了。”赵嬷嬷边削萝卜边说。
“真的吗?是哪两个?她们不是家生子吗?怎么还能出府嫁人?你可不能信口胡吣。”帮厨的张婶提出了疑问。
“这次赵家姐姐可没胡说。”李嬷嬷笑道。
“怎么了?到底是谁呀?她们可是犯了什么过错?”张婶不依不饶。
“你这个急性子,真拿你没法子。是竹安与灵鸢。并不是犯了错被罚出去,是她们自己赎了一家子的卖身契,出府嫁人去了。是桩真真儿的喜事。”赵嬷嬷说。
张婶:“她们两个丫头哪来这么多钱?两大家子的卖身契,可不便宜呀。”
李嬷嬷:“是世子念在她们打小服侍的情份上,放她们出府的,还添置了一笔嫁妆。”
张婶:“喔唷想不到世子还有这么体贴的时候。那她们嫁到哪儿去了?还在上京吗?”
赵嬷嬷:“竹安嫁给了虎威营的一个中士,灵鸢嫁了一个南市的当铺掌柜当继室,都是极好的婚事。”
张婶感叹:“这两个丫头也都有二十几了吧?赎身不易,能找到这么好的归宿也是难得。可是世子身边不就没人了吗?他拢共就四个贴身的丫头,不见他娶妻纳妾,也不见他给哪个丫头开脸,现在还往外送人,莫非他在外头养了外室?”
赵嬷嬷说:“啧啧,你这婆娘好生多事。世子可没在外面胡来,我从长公主府一路跟到这世子府,他很少在外过夜的。且长公主怕不三不四的女人入府,原先也看的紧。”
张婶啐:“男人在外面又不需要过夜才能成事。世子过完年虚岁都二十一了吧,不可能没点子风流韵事。”
李嬷嬷被她们笑的前仰后合:“你们俩真是。你们是不知道,去年长公主给世子安排过,还把竹安送到世子房间,可是不知怎的,竹安后来哭着跑出来了。我们都在私底下猜测,世子又不喜长公主自作主张,插手他的院内事,才会分家出来。”
赵嬷嬷说:“是有这么一桩事,我还记得清清楚楚的。后来世子就疏远竹安了。难道家花没有野花香?世子怎的就在府里当了和尚?”
沈初在旁边默默听着,心中憋笑。
可能竹安是被王玄之凶怕了,就他那样的性格,既不温柔又不体贴,正常女人怎么会发自内心地喜欢他。活该他母胎单身。
不过他对身边的人倒不坏,家生子的全家都是府里的人,生死都由主人定夺,他能释放一大家,还给添置嫁妆,这般大方的主人不多见。
同一时刻,王玄之在留春苑里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喷嚏。
花魁倩倩正在他旁边往夜光杯中斟倒葡萄酒,他疑心是她身上的香粉味刺鼻,于是他拍开了倩倩的纤纤素手。
“让开,我自己来。”倩倩看着那野蛮的熊掌留下的红印,委屈地退到了一旁,不敢再动作。
张撼山瞠目结舌,没想到世子这么不怜香惜玉。
张撼山是禁军校尉,说起来他和王玄之也是不打不相识。
张撼山本是魏启将军底下的一个副将,一年前被提拔成禁军校尉,负责上京城内的巡逻与守卫。
张撼山第一次踏进禁军的军营时,就看见军营正中的擂台上,有两个年轻的士兵光着膀子,挥汗如雨地在比赛摔跤。其中一个身材精瘦,另一个十分肥硕。擂台周边已经聚齐了许多午休时间的士兵,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两人,还时不时发出一阵喝彩。
同为军人,他其实也喜欢凑这种热闹,军营里娱乐活动有限,士兵们偶尔闹一出,只要不影响任务和不严重违反军纪,统领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他刚刚被分到禁军军营管事,新官上任三把火,有必要先杀鸡儆猴一番,立个威名。所以他当下脸就沉了,台上那两人斗地如火如荼,已经摔成一团,断不能叫人贸然上去插手。
于是他就在旁边冷眼看着。等摔跤比完,竟是那身材精瘦的年轻人赢了吨位是他数倍的胖子,擂台边的人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更有十几个观众一齐抬起赢者,抛上抛下。张撼山叫手底下的人去把被众人簇拥喝彩的年轻人绑了带上前。
年轻人刚刚斗得筋疲力尽,并不挣扎。他被带到张撼山面前也不认错,神情倨傲,身边其他人见他被绑都噤若寒蝉。
张撼山说:“你可知道你错在哪儿?”
年轻人:“爷爷不知。”
张撼山眯起眼,知道自己碰到刺头儿了。
他说:“午休时间严禁喧哗,你却聚众打擂台赛。下午若大家都疲于奔命,如何能训练的好!”
年轻人哧地笑了一声,道:“说我打擂台赛我认,可我没叫别人来看啊。你这话就说的没道理了。”
张撼山见他油盐不进,正准备直接打他一顿军棍。却听那年轻人挑衅道:“你趁我刚比赛完,力竭了,才绑住我,莫非是怕我?若你真有本事,我俩比一场,你来选比什么。我若输了,自当认罚。如果我赢了,你要向我道歉。”
像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张撼山不能露怯,所以当即应战,约定好比射箭。张撼山原先是魏启底下的有名的神箭手,他想给这个小子一点颜色看看。
不料,两人最终竟打了个平手!
张撼山十分震惊,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二十都不到,却能和苦练多年的他不分胜负。
底下的士兵这才偷偷告诉张撼山这年轻人正是长公主的独子,世子王玄之。
张撼山有些害怕王玄之会秋后算账,以后找他的麻烦。
没想到王玄之突然对他变得很尊敬,还从此引他为知音,没事就来找他切磋箭法,两人渐渐就成了好兄弟。
快过年了,军营也得了一天休假,张撼山就想叫上李宏和王玄之一起外出游玩一番。李宏因已有家室,便回绝了他的邀约。
张撼山有些愤愤不平,就提议和王玄之去一个好地方,气气李宏。这就定下了之前没怎么去过的留春苑,托了王玄之这个家财万贯的世子的福,正好一销千金,快活快活,王玄之欣然应允。
没想到一入座,花魁刚刚迎上来,王玄之就上手把人吓走了。
张撼山哭笑不得,看样子世子对女人的经验不足啊,这么美丽的小娘子莺声燕语地偎上来,他却不知轻重地拍人家。
于是张撼山决定帮帮他的好兄弟。
“世子,对待女人可不能像对待军营里那些兔崽子,你且温柔些,看倩倩姑娘都快哭了。你喝杯酒,向她证明你不是在发脾气。”
王玄之喝了酒,倩倩抹了抹香腮边的泪滴,又娇娇怯怯地为他们布菜。
酒过半盏,张撼山开始荤素不忌了,讲起之前听过的一个故事助兴:前朝有一阵子禁止民间私自酿酒,有一官吏路过一户人家,发现院落里有酿酒用的工具,便带着士兵去捉拿这户人家。院子里只有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被这官吏捉起来之后,问道:‘郎君为何捉我?’,那官吏答道:‘你私自酿酒,违反了法律。’,那女郎奇怪道:‘何出此言,我家没有酒,不信郎君可去搜搜。’,那官吏说:‘莫要再狡言强辩,你这院子里就是酿酒的工具!你必定私自酿酒了。’”
张撼山补了口酒,继续说:“那女人却笑出声来,说:‘那我要先高发郎君淫我。’,世子知道她为何这么说吗?”
王玄之道:“女人就是不讲道理!”
张撼山笑不可支,揭晓谜底:“那官吏也百思不得其解,没想到女人说:’郎君也有器具,肯定淫我了!若我有罪,那郎君同罪。‘”
王玄之笑倒。
张撼山趁机劝道:“世子不若今日也不要闲置了那器具,晚上就在这儿留宿吧,我已经吩咐了这里的妈妈,倩倩晚上会带世子安置的。”
王玄之不置可否,倩倩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越发殷勤劝酒。
等王玄之喝的七分醉了,张撼山向留春苑外等待的霜问说明了情况,又嘱咐倩倩好好侍候世子。倩倩拉起王玄之的手,引他去了自己的香闺。
层层幔帐下,烛灯昏黄,房间里暗香浮动,王玄之神思有些涣散。倩倩换上了一身轻薄透肤的纱裙,香肩半露,莲足一移,足踝上的铃铛就响起来。王玄之觉得身上像起了火一样,分外燥热,连同心中也起了遐思。
倩倩轻巧地扑进他怀里,扬起脸看他,灯光下她的美眸光影闪烁,十分可怜。王玄之木着脸没有动作,倩倩手指伸进他半敞开的衣襟,又凑近他的脸去吻他的唇。
“阿嚏!”王玄之别过头打了一个震天的喷嚏,倩倩吓的花容失色。
王玄之抹了一把鼻子,又回头找倩倩,不料喷嚏却一个接一个,让他好不狼狈。
满室旖旎瞬间消散,倩倩只好递给他手帕,让他打完。
等他打完了大概十几个喷嚏,他已经酒醒了一大半,觉得这个房间和女人身上的味道太重,兴致全失,就径直离开了。
半夜,王玄之躺在世子府的自己床上,看着床顶的雕花,感觉心中还是有些躁动不安,原来他不碰女人,完全是出自叛逆心,不想接受母亲的安排。但只要不在长公主控制范围内,他觉得女人好像也不错,只是不能太香了。世子就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万千思绪中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