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从容》payaki

7、第七章 行入江南烟水路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金陵城依山傍水，十里秦淮中的六朝金粉，自古以来不知醉了多少文人墨客。刘家作为武林四大世家之一，却是居住在此名门望族聚居之地，也自就比其余三家多了一份书卷之气，出世之姿。
　　秦淮河自东向西，贯穿着金陵城，到了城西北，便是长江。三人从白帝城一路顺水而下到了金陵城，楼澈就在紫丞家里住了下来。既然到了这里，凭着楼澈的性子自然是不会忘记了此地出名的美酒。和紫丞说了几日，这天两人总算是找了空出门，临行被刘绪得知了两人的出游计划，刘家二少爷忙不迭地表示自己也要跟着兄长前去。紫丞选了阅江楼临窗的座位，阅江楼位处狮子山之上，在此处便可以将长江之景尽收眼底。
　　楼澈看着江水奔流，忽然感慨道：“弹琴的，水路果然是便捷，想想没多久以前我们还在开封谈论这里，现在居然已经身在此处了。”
　　紫丞笑笑刚要说话，他身边的刘绪却是哼了一声：“那是自然，金陵城哪里是你们流影天殊那种荒凉地方能比的。”
　　这两个人在回金陵的路上就一直针锋相对，一次两次大概还可以用刘绪小孩子心性而楼澈闷着无聊逗他玩来解释，但一直如此，紫丞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对方，劝解无效后也只能说天生八字不合。
　　果然楼澈咧嘴一笑：“阴沉脸的小子，你懂不懂什么叫世外高人。”
　　“就凭你？”刘绪一脸的不屑。
　　“楼兄，这女儿红凉了便欠缺几分风味了。”紫丞又将楼澈面前的空杯斟满。楼澈也毫不客气就端了起来一饮而尽：“弹琴的，你们这阅江楼的女儿红果然是名不虚传。”
　　“哥，我能不能再喝一杯。”刘绪转向紫丞，颇有点可怜的看着他。紫丞看着他：“今日你已经喝了不少，回去以后若是被娘发现……”
　　紫丞话留了一半，果然看见刘绪灰溜溜地低了头给自己倒了杯茶，又颇有些愤愤地看了眼楼澈。
　　“本来就是，小孩子学大人喝什么酒，等过几年你也长高点再说，至少要到这里吧。”楼澈一边说着一边还伸手在自己下巴那里比划着。刘绪身高虽不及紫丞，但在同龄人中并不算矮，无奈楼澈比紫丞还高上两分，再加上点郑重其事而事实上是故意气人的意思，刘绪只气得直咬牙。
　　紫丞看看脸色通红的弟弟，暗笑两声正要打圆场，却看到一个人走近了他们。
　　“怀音公子，还有楼公子，这么巧。”来人一身蓝衣，手里一把扇子轻摇，说不出的风流儒雅，看看刘绪又向紫丞说道：“这位想必就是令弟吧。”
　　紫丞站起身来对着韩文星打招呼：“韩公子，幸会。不错这正是舍弟。”
　　楼澈则是连起身都懒得，乘着韩文星和紫丞寒暄两句的时候和刘绪说了他的身份，就转了过去：“扇扇子的，这么巧在这里都能碰到你。”
　　韩文星点点头：“二位来去匆匆，韩某想请二位赏光一聚都求之不得啊。”
　　“于是你就追到金陵城来请我们喝酒？”楼澈有些揶揄地看着他。
　　“楼兄说笑了。”韩文星假装一点都没听出楼澈语气里的不欢迎，“不过今日他乡遇故知，这一杯酒，两位却是推辞不得。”
　　“韩公子来到金陵，自当是在下做东。”紫丞笑笑，心里思考着韩文星出现在金陵城的真正原因，他这么想着，楼澈已经帮他问了出来：“扇扇子的，既然不是来请我们喝酒的，那难道你是来玩的？”
　　“那也不是，韩某这次前来却是要拜访一下刘协前辈。”韩文星看着紫丞和刘绪。
　　紫丞微一沉吟就端起了面前的杯子：“这么说来，还要先恭喜韩公子成为这次围剿魔教的领头之人了。”
　　“说领头之人哪里敢当，不过就是给前辈们出谋划策跑跑腿而已。”韩文星见紫丞反应如此之快，也是小吃一惊，愈发感觉到紫丞能在这一辈人中被长辈们夸为翘楚实非偶然。楼澈听这二人一问一答，思考了一下，也明白过来——那日的论剑大会虽然因为宵明的出现而并非发展得十分顺利，但韩文星和宵明的那一战最终也让他和南宫尉这些前辈一起成为了那所谓要围剿七曜神教的组织的核心人物。
　　“只不过，家父一向不喜欢插手江湖纷争，韩公子此次前来，恐怕还要费一番心力了。”紫丞不动声色，这句话说得看似很随意。楼澈闻言摸摸鼻子，感觉紫丞对这个姓韩的大概也没什么太大好感。
　　“这个等改日在下登门拜访之时再与令尊商讨不迟，今日既然巧遇三位，把酒言欢不是更妙。”韩文星一副今日我们知己几人不醉无归的架势，又让小二温了两壶酒送来。

　　四月初虽未到梅雨季，但江南自多雨。楼澈醒过来的时候看看窗外天色暗沉，屋外雨点打在芭蕉叶上的声音依然淅淅沥沥没有停顿，到了饭厅才发现早就过了往日起身的时间，只有刘绪还坐在那里。
　　刘绪看见楼澈也不说话，只是哼了一声算是打招呼，一副“原来有人比我还晚”的表情。楼澈挠挠头，坐下开始吃东西，吃了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问身边的丫鬟：“弹琴的人呢？”
　　“大少爷交待了，说楼公子用了早点后若是找他，到书房去便是。”
　　“我也要去，我哥这次总算答应了教我画画，他还没兑现。”刘绪一听这话，立刻接过了话头。
　　楼澈嘴里塞着桂花元宵，听到这话看着刘绪，表情的意思就是“你哥还会画画？”
　　“你不知道的多了，我哥是全才。”刘绪完全摆出一副炫耀自家兄长的架势，没想到话音未落，就被身后的丫鬟及时提醒：“二少爷，老爷今晚要考你功课，你前两日与大少爷出门，落下的功课还没补上。”楼澈艰难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看着刘绪的脸色，终于忍住了没嘲笑他，只是匆匆吃完了早饭就往书房去，一心打算着和紫丞商量什么时候有下一步计划。
　　刘家的书房是一幢三层阁楼，名为天一阁，取天一生水之意。楼澈到得三楼往紫丞的那一间走着。此时雨基本已经停了，留下的是湿润的空气和庭院之中翠色欲滴的植物。楼澈深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到紫丞独自站在房中央，面前的案几上铺开一张雪浪纸，正低着头安心作画。
　　楼澈伸手在门上轻轻敲了敲，紫丞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见是楼澈也不开口，示意楼澈在房中坐下。楼澈哪里肯坐，走到他身后看着桌上的画卷。画已完成了大半，水墨所描绘的俨然就是二人去白帝城的路上所经的三峡中段——巫峡，着墨不多，却是极具神韵。
　　丫鬟见是楼澈前来，送了杯茶又退了出去，楼澈揭开杯盖，一股清新的香气扑面而来，楼澈又深吸了一口，感慨似地开了口：“弹琴的，你们金陵果然是个不错的地方。”
　　“楼兄为何忽然有此感慨。”紫丞仍然低着头，为他的画做着最后的收尾。
　　“有的吃有的玩，气候又舒适。你怎么舍得成天在外面到处跑。”
　　紫丞把手中的毛笔在砚台上轻轻沾了沾：“在紫某看来，金陵虽好，但也只有九月才是唯一不可错过的时节。”
　　“九月有什么更好玩的事情？”
　　“丹桂飘香，持蟹煮酒，楼兄以为如何？”紫丞抬起头看着楼澈。
　　“弹琴的，你当真是个会享受生活的人。”楼澈兴奋地拍了拍紫丞的肩膀，好在紫丞及时移开自己的手腕，不然怀音公子这一幅水墨巫峡只怕是要重新来过。
　　楼澈倒是一点没意识到自己的过错，走过去推开了书房的窗户，忽然兴奋地叫紫丞：“弹琴的你看，彩虹！”
　　紫丞循声望去，果然雨后的天边挂着一道彩虹，若隐若现。
　　“弹琴的你知不知道，其实彩虹一共有一千零八种，每一种都是与众不同的。”
　　紫丞看着兴高采烈的楼澈，微微笑了笑：“为何有如此之多？”
　　“这个，”楼澈眨了眨眼睛，“我也不知道，是我小时候师叔告诉我的。”
　　“楼兄对这位师叔，似乎比师父更亲近三分。”紫丞放下手中的笔站直了身体。
　　“师父一向严厉，除了传授功夫之外我也很少见他，确实是和伶叶师叔待在一起的时间更长。”楼澈又走了回来和紫丞一起看着这幅画，“画完了？”
　　“还要劳烦楼兄提首诗。”紫丞将毛笔蘸了墨，递到了楼澈手中。
　　“弹琴的，你这是在考我？”楼澈握着毛笔，看看画再看看紫丞。紫丞抿着嘴微微一笑，算是默认：“楼兄也不用谦虚，你那一手行书，又岂是一般人能求得的。”
　　“哈哈哈，弹琴的，既然你这么说，本大爷就露一手给你瞧瞧。”楼澈嘴上这么说，脑子里却是飞快地转着，想着写点什么才能应景而又不被紫丞嘲笑落了俗套。过得片刻，抬手在画上方空白处行云流水地一路写了下来。然后颇有些得色地看着紫丞。
　　紫丞伸手拿起自己的画，轻声念到：“‘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宫遥。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楼兄写下这半阙小山词，是暗示自己绝不效仿楚王么？”
　　“那当然，就算弹琴的你当时和我理论了那么多，我还是觉得自己喜欢的人就要留在身边的好。”楼澈见紫丞懂得了他的意思，开心得摇头晃脑，“弹琴的我就知道，只要我写了，你肯定能看懂。”
　　“楼兄的意思自是不难猜，不过楼兄似乎忘了这梦魂二字。”紫丞的嘴角微微弯着，笑得别有深意。
　　楼澈闻言白了他一眼，一把拿过了画卷又重新摊开：“这是本大爷提的词，本大爷要签上自己的大名。”提起笔犹豫了一下，终于想起了这画的主要部分是谁完成的，又把笔放到了紫丞手里，“要不弹琴的还是你来吧，签完了送给我，就当作是为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还会画画赔罪。”紫丞见他说得一本正经，也不反驳，点点头掏出自己的印章轻轻印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画递到了楼澈手中。
　　楼澈看着紫丞的眼睛，不知怎么脸上竟有点微微发烫，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不知说什么才好。紫丞也没说话，安静中总觉得空气中浮动了点什么。
　　就在楼澈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正尴尬的时候，一个丫鬟进来打断了沉默：“大少爷，上次您叮嘱说一旦他来就要告诉您的那位客人来了，正和老爷在前厅说话。”
　　楼澈对这份沉默被打破有点如释重负，可是这其中又似乎隐隐有一丝失望，在他还没来得及多想的时候，注意力已经被转移了，听丫鬟的叙述他问紫丞：“那个扇扇子的？”
　　紫丞点头：“楼兄可想出去见见？”
　　“好啊。”楼澈点头。丫鬟在两人起身之时将手中的一张请帖递给了紫丞：“大少爷，这是刚刚从晚晴楼送来的。”
　　“晚晴楼，那是什么地方？”看紫丞接过请帖，楼澈好奇地问了一句。
　　丫鬟捂嘴笑道：“是访烟姑娘今天晚上请我们少爷去听曲呢。”
　　楼澈一副恍然大悟状：“嘿嘿，弹琴的，我还以为你是好人咧，原来你也”
　　“楼兄勿要多想，访烟姑娘的琵琶也是金陵一绝，紫某不过是慕名而去，纯为音律。”紫丞也是面上一红，忙不迭地打断楼澈。
　　“既然你这么想解释。”楼澈又换上一脸坏笑，“那你今天晚上带上我一起去，我亲眼看看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