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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锦瑟年华谁与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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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宵明走后,紫丞与楼澈在修罗花坞已住了三日。这三日当中,勾陈将各种在楼澈看来十分古怪的汤汤水水一碗碗地给紫丞灌了下去,紫丞大多数时间仍是昏睡,偶尔转醒,也只是不开口。楼澈在一旁急得如同百爪挠心,又怕得罪了勾陈,不敢开口询问,只是找着各种借口在勾陈眼前晃来晃去。勾陈自然清楚他在着急什么,但心中有自己的计划,楼澈不问,他也乐得不开口。
到了第三天晚上,紫丞仍在昏睡,把勾陈煮好的药给他灌下去以后,楼澈坐在屋子的另一头盯着他出神。
“你这么看着他他就会醒了?救得活就救,救不活也是命,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有人中了穿肠丝还能活下去的。”勾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看看楼澈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勾陈前辈,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楼澈的回答与勾陈的话完全接不上。
勾陈走过去看了看紫丞脸色:“是啊,要不是你那一颗天香流转,我又何须多花这许多功夫来压制毒性。”
楼澈顿时丧了气,勾陈看他那副模样,摇了摇头:“你自己身上的伤可都全好了,运功还有问题没有?”
“那一点小伤,自然是都好了。”
勾陈闻言点了点头:“现在什么时辰?”
楼澈去看了看滴漏,回答勾陈道:“刚到戌时。”
“你让小绿去把我的金针盒拿来吧。”
紫丞此时呼吸平稳,不知是在沉睡还是仍在昏迷,勾陈把金针盒放在一边,把了把他的脉象,转过头对楼澈说:“我一直不愿动手,也是有所迟疑,现在却也不能拖了。驱毒过程会十分凶险,若是痛到极致,一口气上不来就死了也不一定。所以待会他体内真气激荡之时,你切不可分心,只需记得护他心脉,我会告诉你如何运功。”
楼澈听勾陈说得郑重,心中担心又不敢说出来:“我……好。”
勾陈看他表情知道他的顾虑,哼了一声:“若是我绯花修罗出手也救不回来,那也是命中注定,你只管按我说的做。是死是活,看这小子造化。”
楼澈依言扶紫丞坐起,自己坐到了紫丞身后,见勾陈点上一根线香之后对他点点头,伸手抵上紫丞背心,催动真气缓缓送入紫丞体内。
勾陈塞了一颗药丸到紫丞口中后,从盒中取出一根金针刺入他的期门穴,紫丞闷哼了一声,身体微微一颤。楼澈在他身后感觉明显,真气也为之一滞。勾陈似乎有所感,瞪了楼澈一眼,楼澈赶紧集中精神,只按照勾陈所授之法用真气护住紫丞心脉,不再去管别的。
勾陈又取了一根金针刺入紫丞肩井穴,接着弃针运指,飞速点了他的阴维脉上十四穴和阳维上三十二穴。楼澈在紫丞身后,看不见他表情,觉得紫丞肩背之上已是汗湿重衣,想来也在极力忍受。
当楼澈感觉到紫丞体内除了他二人之外的第三股真气终于归于平静之后,紫丞似乎再也无法支撑自己身体,往后倒了过去。楼澈赶紧接住,看见他脸如金纸,白色里衣的衣襟前斑斑点点尽是暗紫色的血迹,只得又抬头看着勾陈。
勾陈此刻脸上也是血色全无,收了针之后看了眼那线香,刚好烧到尽头。调匀了呼吸才缓缓开了口:“命应该算是保住了,让他休息吧,明天一早也该醒了。”
楼澈这才算是放下心,默默点了点头。
“不过这也不算就是好了,这命保住之后待要如何,还是看他自己。”勾陈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出了屋,楼澈心中刚放下的石头又被吊了起来,站在屋里想了半天才过去伸手试了试紫丞的脉象,这次感觉平稳有力,虽分辨不出毒是否真的全解了,但比其之前毕竟要好了很多。
又过半响才听见勾陈隔着门的声音传了来:“我说了不会死难道你还不相信?别吵他休息,这小子我好不容易才救回来不想又被你害死。”
隔日早晨紫丞果然醒了过来,只是身体比过去要虚弱些。勾陈每天仍然要煮些奇怪的汤药让紫丞喝下去,紫丞喝得一脸平静,只看得楼澈在一边咂舌不已,仿佛比喝药的当事人还要难受。
不过这几日中勾陈也没让楼澈闲着,让他帮忙收拾草药——整理分类,洗晒研磨,一样没少干。楼澈一边做还要一边把往日从伶叶先生那里学来的那点皮毛搬出来在勾陈面前胡扯,勾陈终是听不下去,忍不住纠正他,倒是帮着楼澈把过去几年学的那点左耳进右耳出的东西回忆了个七八成。
这日楼澈像以往一样帮着勾陈在院中翻晒着草药,忽然听到屋内几声琴响,惊讶之余进了屋内,看见紫丞坐在桌边,桌上的是勾陈的琴。
“弹琴的,你怎么起来了?”楼澈看他气色比前几日要好了许多,这话虽本意是责问,语气里倒是多了几分高兴的意思。
紫丞笑笑:“躺着气闷,就起来走走。刚想出去却看到了这琴,手痒就过来看看。”
楼澈正要答话,勾陈从另一边走了进来:“看来恢复得不错,都有精神弹琴了。”
“晚辈见前辈的琴不同凡响,一时技痒,还请前辈不要见怪。”
“哦?那你且说说这琴如何不同凡响。”
紫丞点点头:“前辈这把琴,琴身乃是上等杉木所制,虽是珍品却也不难得到。难得的是这琴弦,张力音色,无一不恰到好处,偏又触手生寒,晚辈大胆猜上一猜,前辈可是用了寒月冰魄?”
勾陈听到这里终于笑了起来:“看来怀音公子果然是懂琴之人,确实是寒月冰魄。”
“晚辈也只是听说过而已,今日初次得见。传闻说琴弦中混入寒月冰魄,虽然音色更佳,但若非习武之人,恐怕很难弹奏得动。”
勾陈闻言,别有深意地问了一句:“那么你觉得如何?”
“晚辈……觉得有些吃力。”紫丞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
楼澈在一边听得奇怪,暗付弹琴的大概是重伤初愈,还需要些时间来恢复。
“这穿肠丝的毒终是厉害,我虽能保你性命,但这修为要想恢复到与过去一样,恐怕还要些时日。”
紫丞听了这话只是低着头不言语,楼澈已经叫了起来:“什么?勾陈前辈你是说,弹琴的他,他的功力……”
“我也说不准,或许两三个月便好,或许两三年也好不了。”勾陈摆摆手,示意楼澈少安毋躁,“这还要看你体内余毒究竟何时能够清除干净。”
楼澈听到这里终于不再开口了,本以为弹琴的已经康复,可现在看来情况远比他想像的要复杂得多。
“还请前辈指教。”紫丞相对倒是反应平静,大约自己身体的状况自己总归有数。
“若想凭着内力将毒逼出来,并非不可以,但恐怕只有当世顶尖的两门心法才有用处。”
楼澈明白勾陈所说的乃是流影决和灭日心法,一时之间来不及多想冲口而出:“不就是流影决么,我帮他。”
此言一出,等于便是直接承认了自己本代流影决修习人的身份。屋里的两个人听了这话,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楼澈这才注意到自己这是第一次亲口说出此事,虽非什么决计不可泄露的秘密,可终究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毕竟,救人最重要。”
紫丞看了看楼澈没言语,勾陈却是接了下去:“你才多大年纪,修为能有多深?真气运行只有自己最了解,就算你师父相丹亲至,想要帮他逼毒也是危险得很。”
楼澈被勾陈堵了回去,可知道他所说乃是实情,不服气也无法可想。
“所以用药物大约来得容易些,七味雪魄加上荒山石髓,这毒性应该就能驱除干净。”
荒山石髓价格虽高,可也不算难买。只是这七味雪魄是何物,紫丞竟是闻所未闻,刚要发问却听见楼澈叫了起来:“七味雪魄?那岂不是要上长白山去。”
勾陈哼了一声:“还算没白当伶叶的师侄。不错,七味雪魄生于极北苦寒之地,长白山之上或许能觅得。”
楼澈听到这里自言自语了起来:“看来我得上一趟长白山了。”
睡到半夜,楼澈想起白天里勾陈所说的那些话,终究没法安心。翻来覆去几次,还是起身走出了房门。却意外地发现有人比他更早地到了院外,静静坐在溪水旁对着那片千华林。
楼澈在心里骂了一句简直找死,走到了紫丞身边。
“弹琴的,你身体还没好,在外面吹什么风。”
紫丞抬头看见楼澈,也不说话,只是示意他坐下。
夜晚林中一片寂静,耳中剩下的只有流水之声。看紫丞沉默不语,楼澈有点不安:“弹琴的,你冷不冷。”
紫丞摇头,又没了动静。过了良久,楼澈觉得这气氛让他十分不自在,终于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弹琴的,我,呃……很抱歉。”
“楼兄这声道歉,却不知道所为何事?”听到楼澈这么说,紫丞终于转了过来,淡淡一笑,月光透过流水再映在他脸上,微微浮动,一时间居然让楼澈失了神。
“就是,就是给你吃天香流转结果差点害你……的事情。”短暂的失语之后,楼澈还是及时回过了神。紫丞倒像是没有太注意到这一点,摇了摇头:“如今已经没事了。何况无论是当日将紫某带离众人包围,还是来这千华梦地,这条命都是楼兄所救,楼兄又何必介怀。”
“什么没事,勾陈前辈都说了你余毒未清。”楼澈说着就站了起来,仿佛完全没有听到紫丞后半句话说了什么,“不过弹琴的你不用担心,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我的责任,所以我也会负责把你彻底治好。过两天等你再好一些,我就去长白山,一定会把七味雪魄找回来的。”
紫丞看着楼澈一副豪迈的模样,随口问道:“那按楼兄的计划,我们何时出发?”
楼澈摇头:“我们?不是我们,是我。你现在这个样子不适合长途跋涉。要不然你先回去金陵?” 想了想又说,“不对,现在不能让韩文星找到你。不然你就住在这里吧,等我回来找你。”
楼澈这想法在他看来非常理所应当,这样去寻药哪里有让病人还跟着的道理。可惜紫丞似乎并不这么想,但他也不忙着反驳:“说的也是,楼兄既然身为流影决的修习者,想来这一路上,无论是遇到飞凰宫还是边境战乱,也都只不过是小菜一碟。”
“那是当然,本大爷……”楼澈话说了一半,想了想终究觉得紫丞话里有话,“等会,弹琴的,你这是在责怪本大爷过去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吗?”
紫丞笑笑,并不开口,算是给他来个默认。
“这个,这个有什么好说的,反正,你也没问过。”楼澈拿出了当年紫丞对付他的手段来回答。紫丞听了在心里感慨果然是报应不爽。
“总之,这次本大爷一个人去,你不许去。”
“既然如此,那紫某去一趟昆仑山。”紫丞点点头,也不和楼澈争辩。楼澈听到这话,顿时变了脸色:“弹琴的你故意的是不是?我说不能让韩文星找到你,你就要往飞凰宫跑,你和我有仇还是和你自己过不去?”
紫丞只是挑了眉看他,一脸似笑非笑的无辜模样。楼澈知道他说到做到,这虽然是个突发奇想的主意,可保不准他自己前脚离开,紫丞后脚真的能就往昆仑山去,终于是败下阵来:“算了,算本大爷怕了你。过几日你再好点就一起去吧,万一真有个什么,顶多本大爷辛苦点保护你也就算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