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从容》payaki

13、第十三章 只盼得，东风有情流年住

　　永平府位于燕京东北方，是燕京与山海关之间重要的驿所所在，所以不大的城市倒也算热闹。
　　楼澈说自己要去买点东西让紫丞在酒楼等他之后就一个人匆匆下了楼。紫丞倒也不着急，只是坐在窗边看着街上形形色色的过往之人自斟自酌。
　　“小子，你挪个地方，这个位置让给大爷我。”紫丞收回目光回过头来，看见是两个身高体壮的大汉，发话的人一脸傲慢神情地看着自己。再看看四周，确定这人是和自己说话后，笑了笑没回答。
　　“笑什么笑，小白脸，让你让座没听到？”来人有意无意地晃了晃手中的刀。
　　紫丞拿起酒壶，又斟满了自己的杯子，对面前两人视而不见。
　　“好小子，你找死，”来人抽出了自己的刀，“我们雪山双侠让你让座你敢不听！”
　　紫丞正想给这人点教训，眼前一花，已经多了一个人站在桌边：“这位朋友，酒楼里动刀动枪的多不好，那么想打楼澈大爷我陪你出去打啊。”
　　自称雪山双侠之一的男子被楼澈握住了右手腕，听着他说话开始还怒目而视，待要喝骂的时候却感觉到扣住手腕的五指仿佛铁箍一样，疼得长刀脱手，当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两人知道遇上了高手，当下往后退了两步：“好小子，你们给我记着。”说完两人就转身匆匆离开，楼澈看着两人背影高声说道：“喂，连你们的名字都不知道，你们要我记着什么啊？”
　　“他们说了他们是雪山双侠，要我们记着我们记着便是，不过大概忘了也没什么打紧。”紫丞站了起来，“既然楼兄回来了，我们就上路吧。”
　　两人离开千华梦地没多久便买了马匹代步。楼澈虽说不想让韩文星此时找到他们二人，可二人如此武功身份，也自是不愿乔装打扮匿藏行踪，便这么牵着两匹骏马大大方方走官道，倒也未曾遇上什么麻烦。楼澈解释说之所以买马，是怕紫丞功力折扣之余比拼脚力输给他，自己未免胜之不武。紫丞听了这话也只是微微一笑：“楼兄说得极是。”
　　此时楼澈骑在马上，侧头看着旁边同样按辔徐行的紫丞：“弹琴的，你说如果我们俩从小就认识，或者说是同门师兄弟，或者不管怎样就是很久以前就开始一起走江湖的话，会不会也有个很神气的别号？”
　　“别号？”紫丞看着楼澈，“楼兄所说的神气别号是什么呢？”
　　“像刚才那两个不成器的家伙都叫什么什么双侠，那如果是我们，大概至少也会是个双杰双星，双子双奇，惊鸿照影之类的吧。”
　　“如此说来，按照我们的名字，再加上楼兄如此喜欢运动的个性，”紫丞想到此节笑了起来，“说不定叫澄澈双煞也是有可能的。”
　　“澄澈双煞？”楼澈听到自己所谓的神气别号居然演变到了这个份上，顿时有一种被打击到的感觉，连反驳也忘了。
　　看着楼澈那个样子，紫丞心中也佩服自己居然想出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别号，忍着笑问楼澈：“刚才楼兄匆匆离开，究竟是去买什么要紧事物了？”
　　“对了，弹琴的，你不说我都忘了。”楼澈解开自己拴在马背上的包袱，扔给了紫丞。紫丞打开看见里面是件墨绿色的衣服，展开之后发现是件披风。
　　“虽然现在已经是夏天，不过再往北走的话，尤其晚上还是会冷，先买给你省得病倒了还要楼澈大爷我照顾你。”楼澈趴在马背上看着紫丞的模样，以为他不喜欢，急忙加了一句，“这颜色是那店老板挑的，我也第一次给别人买衣服，难看你将就吧。”
　　紫丞拿着披风，心中明白。二人临走之前，勾陈特意嘱咐，穿肠丝毒性至阴，余毒未除，紫丞难免惧寒，楼澈倒是把这些话都记了下来。想到此处，很认真地回答道：“挺好看的，多谢楼兄。”
　　这么简单的一句谢居然让楼澈脸上微微有点热，坐直了身体轻轻咳了两声，又转过来问紫丞：“弹琴的，我发现一路上下来，敢找你麻烦的无名小辈不少啊。我在想，是不是你丢了琴，于是大家都认不出你了？”
　　那日长安城外一役，紫丞的灯花堕也毁在了那里。丢了之后虽有些不习惯，倒未曾想起过楼澈说的这一节。这时候听他提起，觉得似有道理但也无法可想：“那不是正好可以多练习剑术。”
　　“有什么好练的，练好了也不肯认认真真和我打一场。”楼澈再一次提起这个让他一直耿耿于怀的话题，“说起来那琴也是因为我毁的，那我是不是还得陪你一把琴？”

　　出了山海关之后，两人继续一路往东北方向前行，这已是到了女真族的地界，此时边境之上偶有些小规模的冲突，倒也不算真的战乱，因此二人虽是汉族打扮，却也不甚引人注目。如此一路渐行渐寒，离开书山府不几日，便算是进入了长白山。
　　五月底长白山低处不见了积雪，可依然人迹难寻。楼澈心心念念便是七味雪魄，每日拉着紫丞往深山中走，紫丞倒是不着急，一路上仿佛只是游览欣赏，每每不想走了，便和楼澈说自己累了需要休息。楼澈虽然半信半疑，但毕竟紫丞每天也需要时间调理内息，所以倒也都还是听他的。所谓民以食为天，二人闲来无事除了拆上几招，便是料理这等民生大事。于是山中的飞禽走兽便倒了大霉，楼澈似乎是把识别药草的本事用在了行医之外的地方，时常在路边采些不知名的植物，待打了猎物便抹上采来的草药，有时架在火上烤，有时埋在地里烤，常常给紫丞一些意外惊喜。
　　这日眼见太阳又要落山，紫丞运功完毕正闭目养神，却听到那边楼澈在叫他：“弹琴的，你快过来看。”
　　紫丞循声走了过去，看见楼澈站在溪水当中，手里抓着一根树枝，树枝上插了个正在不停挣扎的活物。
　　“这水里居然还有鱼，今天晚上咱们改吃烤鱼好了。”楼澈边冲他喊边把鱼抛上了岸，又弯下腰去找鱼。
　　紫丞看着有趣，也脱了脚上靴子捡了树枝学着楼澈走到了溪水之中，看见他一脸水珠还专心找鱼的模样不觉玩心大起，弯腰鞠了捧水在手中照着楼澈泼了过去。楼澈正专心抓鱼，没防备之下被泼了个正着。
　　“弹琴的，你干嘛！”楼澈抹去脸上水珠，抬起头来却对上了紫丞一张灿烂笑颜，夕阳余辉之下让人觉得多了些温暖之意，想起两人相识至今似乎还没有见他如此开心笑过，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几岁了，还玩这种本大爷小时候玩的打水仗的把戏。”
　　太阳下山之后山里毕竟寒气重，两人抓了鱼也不在水中多待，只生了火把被打湿的衣服烤烤干，楼澈又不知从哪里找了什么奇怪浆果塞进鱼腹串在火上烤着，一边烤一边和紫丞说：“这种阴寒之地百物生长缓慢，这鱼的肉质肯定比普通的要细嫩美味得多。”
　　“楼兄为何看起来对于打猎烤肉都之类很有经验？”这个问题在紫丞心里存留了很久，今天终于找到机会问了出来。
　　“这个啊，小时候因为淘气，经常被师父关在舍心林里。那是个迷阵，师父不放我就出不来。你也知道流影天殊四面环海，岛上也有些野兽，自然就打来吃。” 楼澈说着挠了挠后脑勺，“而且伶叶师叔怕我饿着，会把岛上能吃的植物一一指给我，我自己再试一试，时间长了自然也就知道了。”
　　紫丞听了这样的理由，哭笑不得：“如此说来，我也算有口福了。”
　　“那当然，多亏了本大爷，弹琴的你在这荒山野岭才不会饿着。”楼澈说着把烤好的鱼递到了他手里。
　　果然像楼澈之前所说的一样，这鱼的味道出奇地好，两人你争我抢，抓来的四条鱼居然被吃了个干净。
　　到了半夜，楼澈靠着树干似乎已经睡着，紫丞却难以入睡，觉得即使有火堆在身旁也比平日更冷一些，恐怕是傍晚时候在溪水之中受了寒气侵袭。想到这里，便一个人坐了起来运功试图抵抗寒气，无奈试了几次都觉得内息难以为继，本来被逼到一处的余毒又有了重新蔓延的迹象。咬了咬牙正要运功强抗，却觉得有人与自己手掌相触，另一股内息涌了进来，绵绵密密十分受用，片刻之后便已把几乎要逆转的气血压了下去，于是睁开眼睛冲楼澈笑了笑。
　　楼澈却不买帐：“弹琴的，你又逞什么强，觉得不舒服和我说就是了，难道怕本大爷笑话你不成。”
　　“不是，我只是以为你睡着了。”紫丞垂下眼睛，脸上的神色有点不自然。
　　楼澈倒也没有注意：“一边睡觉一边要留心你的动静，也不会睡太沉。让你留在千华梦地你不肯，不知道这山里有什么好玩的你偏要来。还冷不冷？”
　　紫丞摇头。
　　楼澈用不信任的眼光看了他一眼，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明明和冰块一样，还不冷。”转身往火堆之中加了几根树枝，却也不见火势变旺，不耐烦地拨了拨火堆之后，重新转了回来，“算了，就算本大爷吃点亏好了。”
　　还没等紫丞问他何出此言，便已经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楼兄…”一瞬间的惊讶，可挣扎所换来的却是收得更紧的双臂。
　　“行了，本大爷都不计较了，你也就别折腾了。总归也比冻死你强。”楼澈感觉到紫丞的头发拂过脸侧，痒痒的怪不舒服，只好给他伸手顺了顺。
　　紫丞也安静了下来，靠在楼澈怀里也不说话，只是任由他抱着。可这份安静反而让楼澈不自在起来，此时乃是月初，隔着树梢可以窥见那一弯娥眉月。楼澈觉得自己的心跳有加速的迹象，想着紫丞正靠在自己胸口，必然听得一清二楚，这么想着反而让心跳得更快了。想来想去，盯着天空又开了口：“弹琴的，睡着没。”
　　“没有。”紫丞的声音闷闷地传了过来，不知道是因为被搂得太紧，还是别的什么。
　　“其实我在想…”楼澈开了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紫丞微微动了动身体：“楼兄在想什么。”
　　“我在想，其实如果我们两就这样到处游山玩水也挺好的。”楼澈闭了闭眼睛，没错，这是他想说的。
　　“呵，”紫丞的笑声低低传来，“只怕我爹和你师父不会答应我们如此游手好闲。”
　　“谁说游手好闲了，你想，如果江湖上有什么异动，我就去行侠仗义。反正弹琴的你功夫也好，没什么别的事就和我一起去。这样我们就是将来江湖传说中的大侠，你觉得怎么样？”
　　“也好呀。”紫丞说完了这句，两人又安静了下来，过了片刻紫丞微微抬起头，正好看见楼澈也低着头看他，目光刚一交汇就赶紧各自移了开去，口中说道，“原来楼兄你还没放弃关于澄澈双煞的理想么。”
　　“你还念念不忘呐，哪里有人给自己起那么难听的别号。”
　　“只不过这传说中的大侠，总是要扬善惩恶，为国为民，劳心劳力，未免也太累了。”紫丞轻笑，楼澈听见笑声，也感觉得到怀中身体微颤。
　　说到此处，二人又想起了之前介入的种种江湖事端。山中岁月总会给人一种已远离江湖纷扰的感觉，可终归还是有要回到红尘的一天。
　　“好了弹琴的，本大爷知道你又在想什么，但是现在我们只是要先找到七味雪魄把你的伤治好了，别的以后再去操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