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淋尖踢斛（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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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尖踢斛也称“脚踢淋尖”，是一种变相克扣百姓的方式。斛是一种大桶式的量器，一斛等于十斗，一斗为十升，也就是说一斛米大概有二百斤。明朝时期，老百姓交纳粮食时，官府就用这么个大斛做为量器，百姓将粮食放进斛里，再称重，计算自己完成的粮食份额。谷堆要按尖堆型装起来，会有一部分超出斛壁，然后由仓斗级(仓库的出纳)用脚踢上几脚。这溢出来的谷物，据说是弥补储存和运输过程中损耗用的，不许纳粮人扫回去。其实一向都由官府留下按职务高低、亲疏关系等私分了。
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百姓虽然颇有微词，但也只能忍耐。因为当时官官相护，结成一片，不但状告无门，说不定还会被冠以扰乱公务入罪而打成半残，所以百姓唯有敢怒而不敢言。
然而，这长沙县的县官竟然还另辟蹊径，找来一个身高八尺，腿粗如象的人来做“仓斗级”。寻常的仓斗级踢一脚能踢下一斗半斗米就不错了，这位大力士一脚，一斛米竟然洒出一半。此举不止整个长沙市的农户都怨声载道，外来的不知情想要异地卖米可以不受当地米商克扣的农户都要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租船满载候开仓，粒粒如珠白似霜。
不惜两钏输一斛，尚赢糠核饱儿郎！
每每思及此，戴从文总感到自己胸口有一股火在烧。
农民辛苦一年，整日劳作，四时无闲，年终若天公成全，方可收得数斗米；但这尚未到无忧之时，如此可怜的收成还要被层层盘剥，既要被米商克扣，还要被淋尖踢斛，勤快点的即使一年种两茬，扣除日常家用和来年买种子的输出，最终能剩下些糠壳喂饱自己的孩子就不错了。
然而这长沙县令竟然变本加厉，一脚踢去农户半数收成，那是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农耕不辍所换来的成果啊！谢皇上路上就讲过，这个长沙县令出了名的不学无术，平时什么实务都不做，就是挖空心思如何多搜刮些民脂民膏。他的儿子雷老虎更是地方一霸，整日闹腾的长沙鸡犬不宁也无人敢管。此行长沙，戴从文就是追随谢皇上，做一个参谋师爷，来为他们良才县被坑害的百姓讨个公道！
身居高位之人，不仅白享百姓劳苦而得来的成果，不做任何回报，甚至沆瀣一气，结成一张天网，视百姓如入网之鱼般垂死挣扎而不顾，甚至越发将其视为理所当然。难道越是无权无势之人，就越要被搜干刮尽，就要一辈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么？
戴从文觉得胸口发闷，似乎有一股浊气憋在其中，却无处发泄。他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大口大口的呼气。无奈，只得仰头灌下一杯凉酒。酒味很淡，却有一丝苦味。
夏至之夜，闷热异常，但怎及由内至外散发出的寒冷彻骨。
路途漫漫，谢皇上毕竟只是良才县一个小小的九品农官，势单力薄，只是拼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而来。而长沙县令雷震天已高居三品，谢皇上想从他这里讨得公道，不异于螳臂挡车。自己枉被人称为聪明智慧的“大老爷”，可是面对世事艰难，仍束手无策。想着想着，戴从文喝了一杯又一杯，苦涩的味道也越来越浓。
戴从文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中意自斟自饮这种兑了水的苦酒，思念渐行渐远，也许是三年前，映琴离开的那个夜晚......
“大老爷，是你么？”一声询问打断了戴从文的思绪。
谢皇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脸疑惑的问道：“为何一人独斟，岂不酒入愁肠愁更愁？”说着就很“自觉”的坐到了大老爷对面。
面如冠玉，目似繁星，生得俊朗文气，文质彬彬的富家公子，这是谢皇上给人的第一映像。
虽然他比从文小了七八岁，但是少年老成，还高出戴从文一个头。所以谢皇上和戴从文站在一起，有时像师生，有时像朋友，有时又像兄弟。也许是对大老爷的机智与才华佩服的五体投地，对于戴从文的建议，谢皇上总是十二分的信任，而且巧合的是，就算从文不说话，他也能通过对方的眼神与肢体语言马上明白对方的意思。虽然谢皇上是良才县大利米店的老板谢苍天的独子，刚刚上任的新农官，而戴从文只是谢苍天为他远道请来的师爷，以助他平安顺利任职的高人，但是他们之间，永远都少了一分生疏，多了一份默契。
“这个没什么酒味嘛，不如我给你打一些这里出名的长沙米酒吧？”谢皇上拿起酒壶闻了闻。这个酒，还真是淡如水啊，和大老爷的个性有点像。
大老爷头一歪，不置可否。
“其实，我是来讲一声多谢的。”谢皇上正色道“今天若不是你的两张纸条，抓住雷飞龙贪婪的心理，以巨额银钱换我们的平安，现在说不定我们还蹲在长沙大牢里吹风喂虫子。”
戴从文抬头静静的看着谢皇上，冲他腼腆一笑，并摆摆手。
“我知你是说我们之间不需要客气，其实…….”谢皇上充满感激的回视戴从文，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一直有一个愿望，这个愿望我从来都没跟其他人提过，包括我的父母朋友，但是今天我却想跟你分享。”
“我从很小就特别敬仰一个人，他就是宋朝的龙图阁大学士，包文拯，包公。”谢皇上起身，对着空空的庭院说“我每次看到他的事迹，都忍不住要流下眼泪。他明镜高悬，为民请命，铁血丹心！”说到激动处，谢皇上的声音都有些发紧，可见这是他的真心话。
“我认识你，就好像包公结识到公孙先生一样！”谢皇上回过头注视着大老爷，他的眼睛很亮，那里面包涵着一份难得的认真，坚定，感激以及期待，在朗朗夜空的映衬下，凝结成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大老爷目光越来越深，三年前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淋尖踢斛（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