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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淋尖踢斛(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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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爷目光越来越深,三年前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
森森大堂,惊堂木一拍,不由得让人精神一抖。
正中高位端坐一人,虽样貌周正身形高大,但是眉宇之间寒气重重,目光冷酷,状似阎罗;他的声音僵硬刻板,冰冷无情地操控着世间生死“大胆犯妇人,你的左邻右舍都指证你,一直跟你家翁不和,在这几年不断发生争执。如今你家翁被人毒杀,你敢说不是你所为!”
纵然堂下妇人大声喊冤,状似厉鬼,堂上“阎罗”丝毫不为所动,堂木声声,还敢还嘴,打到你服。威武声中,再大的呼喊也被淹没。那时的戴从文,不过是阎罗手下的小小衙差,纵使心知肚明,也无力回天。
一堂过了又一堂,堂上一句话,何听堂下声。不服就打到你服,次次如此,无人可违。
但是悠悠众口,公道自在人心。
“风水师就骗你们十年八年,”衙堂后院,三杯酒下肚,戴从文也打开了话匣子“其实真正的凶手,根本不是刚才那个被大人打得皮开肉绽的黄李氏。而是死者的三个儿子。”
“大老爷,你可别瞎说。”一个衙差惊声道。
“不是啊,他的三个儿子很孝顺啊。”另一人插嘴,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告诉你们吧,此案有两大疑点。”戴从文煞有介事的说“第一,毒死死者的毒药名叫丹顶红……”
话刚入正题,谁知“阎罗”正好穿堂而过。众人连忙起身,躬身拜见苏大人。
没错,此人便是苏振南的大哥,人称铁面判官的苏州知府苏振东。
“阎王”很感兴趣的走过来,问大老爷,“说什么丹顶红?”
戴从文连忙谨慎回答:“大人,我们茶余饭后,胡言乱语罢了。”
“不要紧,就当大家闲话家常,究竟是什么毒药?”苏振东继续追问。
大老爷只得小心作答:“毒死死者的毒药丹顶红,是在岭南一带才有的,而黄李氏根本从未离开过苏州。”
苏振东点了点头,说:“对啊,言之有理还有什么疑点,尽管说。”
看见苏振东难得心情好,愿意听他说下去,大老爷就大着胆子继续道:“还有,死者的三个儿子说,亲眼看见他爹毒发身亡,然后立刻报案。但是当我们赶到案发现场,发觉死者已经出现尸斑,那也就是证明,死者根本就死了两个时辰或以上。这就证明那三兄弟根本就是撒谎!”终于可以直抒胸臆,戴从文觉得略微痛快些,不知自己这番话可不可以帮助到那个被判秋后处斩的黄李氏。
苏振东连连点头:“恩,你不说本官还真没想到。啊,你的绰号叫大老爷是不是?”话锋一转,直指大老爷。
戴从文感觉苏振东语气不善,只能低头道“只是同僚开玩笑罢了,大人。”
苏振东眼神一凌,突然厉声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那在公堂之上,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大老爷呢?”
戴从文心道不妙,即刻回答说当然是大人你了。
苏振东不怒反笑,暗嘲道“哦,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所以在这里胡言乱语,想损我官威啊?”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这种罪名可大可小啊!
戴从文立马跪下,连声道歉:“对不起大人,是我多嘴。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
“嘿嘿,不要紧不要紧。”苏振东皮笑肉不笑的答道,气定神闲的撩衫坐定“本官呢,自然有办法让你永远都记住,你们给我掌他嘴!”苏振东指着旁边刚才同坐的衙差恨声道。
一旁的衙差只得遵命上前,但毕竟大老爷平时为人和善,还常热心帮他们解决问题,所以一巴掌挥下来,只用了三分力。
苏振东头也不回,沉声道“用力打。”
衙差无奈,又加了三分力再打一巴。大老爷被打得脸歪向一边。
苏振东仍不满意,大声喝道:“再用力打!”
这回衙差可不敢怠慢,只得用足十分力气,大力的打了下去。大老爷被打得眼冒金星,而苏振东却坐在一旁气定神闲的饮酒,欣赏着这一幕。
一巴又一巴,直打到戴从文面颊高高肿起,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带血仍不停止。戴从文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痛,后来更是疼到麻木。可是脸上的痛楚,再怎么也比不上这种被人当众侮辱的羞耻感,人格被无情践踏的锥心之痛!
”大老爷你怎么了?“一只手在戴从文眼前晃来晃去。
”是不是在担心此行会遇到的困难啊?“谢皇上拍着胸脯说:“阿饭已经启程,我想不日我的恩师就会来到这里,治治这两只地老虎!”看着谢皇上信心满满的样子,戴从文不禁又想起当初的自己,一样那么的有信心有决心,一样的意气风发,誓要为世上苦难之人讨个公道,世上不平之事争个公理。可如今,自己连一句话都不愿说……想着想着,大老爷不禁摇了摇头。
“怎么了,大老爷?是不是你觉得我的计划有什么不妥?虽然依仗恩师的势力确实不够磊落,但事出突然,我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谢皇上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戴从文会心一笑,善意的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哦,原来如此,我怎么忘了!”谢皇上突然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了天大的事情一样“现在天色都这么晚了,我还拉着你东说西说,真是不应该!看你摇头的样子应该是倦了吧,都是我不周全,对不起啦大老爷。”
看着谢皇上夸张的样子,戴从文不禁莞尔,但也顺势打了个哈欠,算是默认了谢皇上的话。有些事……有些人…….再次想起真的有些累。
谢皇上马上连连道歉,识相的撤了,边走边不停地叮嘱大老爷你也要早早休息,好好休息,不要担心云云,戴从文只是起身含笑相送。
待谢皇上走远,戴从文暗暗的有些纳闷的按着自己的心口,为什么今天老是觉得烦闷,又总是想起不愉快的事?如此多愁善感……
难道……是大哥,大哥遇到了什么麻烦?但是戴从文马上又自嘲的笑笑,怎么会呢,大哥那样的个性,又有什么会放在心上?他现在应该在金陵的花街上寻欢作乐,沉浸在温柔乡里左拥右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