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红绫显匕明身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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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杨子安脱口而问。
“因为锦王与翼王一样，也是天家皇子。”
天下事自古如此，自己人与自己人内斗最凶，当遇上外人之时，所有自己人都会团结一致、共同对外。所以他们用锦王这个“自己人”去斗翼王这个“自己人”，但却千万不能涉及他们的共同利益，否则反而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
“天家皇子再怎么内斗，都不能损了这江山社稷的利益——这便是他们的共同利益。翼王此次新政坏了祖宗之法没错，但确实前线军需紧急，锦王要参他，但也不能让他完全筹不到这些银子。但若锦王心急，要否定翼王的所有政令，便会被人认为是党争，从而失了道义。世间之事，名不正则言不顺，恐怕到时他便压不过翼王了……
“更有甚至，无论锦翼二王相争谁胜谁负，最终都会有一笔银子出在下边人头上，不是底层的劳苦百姓，便是咱们中层的小富商士。而锦王也有心相帮底层百姓，那便不会全心全意地帮我们，甚至最终他也会成为‘第二个翼王’，主动拿咱们开刀……
“因为底层百姓贫寒，帮他们是天经地义，是正道之举。而咱们常年与官场打交道，依靠朝廷挣钱发财——这便是咱们的原罪。说白了，咱们除了没有上位者的权和势，却少不了他们的心眼与手段，与他们都是一丘之貉。所以到时，他与咱们便成了要内斗的‘自己人’了……
杨尚岩将事情分析得头头是道，杨子安听了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他也顾不得礼节，瘫坐在旁位的木椅上，颤声问道，“果真如此吗？”
杨尚岩却继续叹息道，“能保咱们身家性命的，只有这账簿一本，若锦王真怀了这般心思，这本账簿交出去之时，便是你我二人成为弃子之时……”
“可若不依靠锦王，我们又该如何自保？难道我们面前，注定是个‘死’字了吗？”
半晌，杨尚岩沉声道，“如今，我只能赌一把，试着将账簿交给皇上了。”
普天之下，能够镇得住锦翼二王的，唯有当朝天子。说到底，只有皇上才是这天下真正的主人，皇子可以代行理政之权，但终究是“代行”，所有是非还要听皇上发落。皇子各怀心事修补沉船，但真正的掌舵手还是皇上。
如今，杨尚岩只希望，自己这本账簿能够震撼已有多年未曾理政的皇帝，让他还自己杨家一个公道。
他撑着起身，杨子安虽然双腿发软，却仍坚持着上前要扶他疲惫不已的父亲。但他父亲反手便牢牢握住了他的手心，老人鹰爪般的手如火炉般炽热，而他的话语更为炽热，“无论如何，今日起，业务上的事情你不要再管，我会派人去接手，你就安安心心地退出，以后也不要考取什么功名，我若还能剩下点家产，你下半辈子便安安心心做个逍遥浪子吧……”
为人父者，莫不希望自己孩子有出息，但最首要的，还是希望自己孩子能够平安。
听得杨尚岩如此安排，杨子安便知事态之严重，瞬间红了眼眶，跪下道，“父亲！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您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孩儿也不愿独活！”
“起来！”杨尚岩厉声骂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不愿独活便不用独活吗！咱们父子俩的命都捏在别人手里，作不得数呢！你若真心孝顺，便隐姓埋名、取个婆娘、生个娃娃，不让我杨家绝了后便是首孝了……”
杨尚岩要把他拽起地来，但力气终究比不过年轻人，没拽动半分。
杨子安的双膝好似在地上扎了根似的，这时又仰起头，竖起两根手指朗声道，“父亲！孩儿发誓，您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孩儿定会将害你的人千刀万剐，而后随您去了！”
“混账，快起来！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杨尚岩不由也红了眼眶。
大厦将倾一木支，燃灯恸哭运难移。
螳螂怒臂当车日，精卫衔沙塞海时。
今夜，京城首富杨府之中，灯火彻夜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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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校场兵卒起床操练时，却发现靶场里所有的箭靶都被人射穿了，一拳之大的靶心位置上密密麻麻全是箭矢，且每一根箭矢钉入箭靶都足有一半之深。汉子们不由叹服，心知自贺飞走后，校场内只余一人能够做出如此举动了——便是此时还在屋中休憩的那位姑娘，李云。
汉子们交头接耳，疑惑道，姑娘昨夜可是受了什么气，这么不开心？
但他们谁也没胆子去那姑娘房中一问究竟，只喧闹了一阵后，便又重新排好队伍操练起来。只可怜那练射的队伍没了箭靶，被教头安排拉了一早晨的空弓。
而此时，李云在自己屋内不假，但没入睡。她睁着眼在床上躺到了天明，脑中思绪烦乱，昨夜许多人对她说过的言语此时还在她脑海中回想着。
她只觉得有一张大网将他们所有人都困住了，就像一张无形的手，将每个人都摁在了他们所在的位置上，而此时他们才看见这张——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被他们自己有意或无意织成的大网……
她也不觉得困觉，只恨不得天明永远不会来临，她也永远不用与李明锦敌对。
但晨曦的光还是一缕一缕地透过床侧阖上的那扇纱窗，无情地照亮了她的屋子。
她在这秋日旭阳中，竟出了一身虚汗。
她还是第一次觉得，门外兵卒操练的口号声太大声了，影响了她的作息。
于是，李云索性起了床——她打算去找郑晓敏借粮，并且请一段时间的长假。
但还未等她洗漱完毕，却见红绫上了门来找她。此次，她只身一人蒙着面纱抱着琵琶前来，马小天并无相伴左右。此上回金翠阁偶遇之后，红绫便偶尔会来看望她，李云以为红绫此次也是如此，便打算与她寒暄一番便送客。但却见红绫进门后，一摘面纱，径直将一把匕首拍在桌子上。
李云瞧得清楚，那匕首的模样分外熟悉。
她取出昨夜李明翼扔给她的那匕首，发现二者的竟有八分相似。刀鞘和握把上都纹有暗云龙纹，直视时只觉得这是普通的漆黑锈铁，但侧视时，却能发现阴纹槽里的金丝线光。但李明翼的匕首上的纹龙有九爪，而红绫的却只有四爪。
“这是母子匕，持子匕者听命于持母匕者。”红绫开门见山。
李明翼手下有死士无数，但唯有一人能够拿到这唯一的子匕，而这个人就是他最得力的心腹。当年她在豢养死士的囚寨中杀戮了许多年，才踩着成堆的尸身取得了这把匕首，走出那地狱般的囚寨，成为有资格站在翼王身边的人之一。
这时，李云才发现，今日的她竟不同于往日那般千娇百媚，却像一个沉默的武士，一把待出鞘的匕首，一身红色彩蝶罗裙也难掩她的肃杀之意——原来她竟深藏不露至此。
李云明白了她的身份，便知今日出门恐怕要晚些时日了。
她坐下问道，“你从一开始便是他的人？当日藏春阁酒铺前的那坛酒，你们是故意要接近我的吗？”
“那日确实是意外，当时我还不知晓姑娘的身份。”
“后来你便知道了，可你还要接近我，你这种人自然不会做不得利之事，那时你又是为了什么？”
李云刚问出口，她自己便已然想到了答案——自然是为了破坏皇后与郑氏的同盟。她想起那日，红绫专门上锦王府为她送药送酒，想来那时她便存了这番心思。但她前脚刚出门，她后脚便因郑晓敏亲口说出的真相与李明锦决裂，跳水受了伤，这才让他们暂且搁置了这番计划。
她原以为，人生至此，只有郑晓敏一人欺过她，只有李明锦一人瞒过她。却不想，还有身边人欺瞒了她，一早便存了要利用她的心思。
她也曾受过红绫的恩惠，她病重时的种种草药还有祛疤的膏药，但现在想来，那也只是他们修缮工具、弥补计划的手段而已。
李云垂眸，她竟又伤心了一回，但听过张源的言论，此时她已不会将自己的难过外露出来了。
听得李云称呼她为“这种人”，红绫便知李云对她的敌意，叹息道，“我当初确实存了要破坏皇后与郑氏同盟的心思，实不相瞒，我至今也没有放弃这番心思，可我已不忍姑娘再牵涉其中……”
当日，红绫在金翠阁中，说的欣赏之言，确实有一半真心。
红绫曾亲耳听见李云在锦王府中喊出的撕心裂肺之言，亲眼看见她一身决绝跳了水。
那一夜，一向坚强的她竟为这一不大熟识的姑娘掉了眼泪，只因她从她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这世间之大，唯有一人才是棋手，其余人等，皆是这棋盘上的棋子……”
她将李云当作棋子，而她又何尝不是翼王的棋子，翼王又何尝不是这家国天下、殿上龙椅的棋子。
李明翼为了争权夺利，豢养了作为死士的她。所以她这一生，出了死亡，再无他法能获得自由。但她这枚棋子，却爱上了视她性命如无物的棋手——她从刀山火海中走来，却不是为了自由，只是想靠近他的身边，再近一点，成为他的利刃，成为他的坚盾——但终究，将生命作为筹码的她，无法成为被他珍重的情人。
那一夜，李云在锦王府中的那一跳，让红绫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红绫显匕明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