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语》俄尔普斯

2、柳巷

　　四人议定，决定对夏蝉先前提出的“老相好论”持保留意见，不采取也不完全否定。萧林，夏蝉一道先去歌楼附近贴好符纸，叶小影与岑秋雨一起去失踪者家庭依次走访，约定在日落前在歌楼汇合。
　　县府的衙役带路，岑秋雨与叶小影很快走访了失踪者的家庭，前几家都没有什么问题。来到一间小门前时，衙役告诉他们这是白音的家。
　　叶小影拿着资料：“师姐，就是那个白天失踪的人。”
　　岑秋雨点头，若有所思。衙役敲响了小门，不一会儿，小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半个女子的脸。
　　女子看是县府的人，忙打开了门，上前问道：“大人，是不是小弟的案子有什么进展了……？”
　　衙役侧身让开，岑秋雨与叶小影上前说明来意，女子连忙把众人请了进来。
　　院子里只有两间屋子，一棵垂脖子的老树，还有一条大黄狗立在角落，正瞪眼看着这些生人。女子呵斥一声，黄狗才悻悻趴回。
　　落座后，女子端来一壶茶：“我和阿音是前些日子才回来的，没有什么可以招待各位大人，请大人们见谅。”
　　岑秋雨环顾四周，屋子很小，角落里放着一台旧织机，看来这是维持家用的工具。桌上插着一支白花，白花优雅地盛开着，衬得老旧的屋子鲜亮起来。
　　岑秋雨按照惯例问了几个问题，了解到白音原来有两个姐姐，另一个姐姐早在十几年前的战乱中就已经死去。白音受她的影响，从小喜欢古琴，后来战乱颠沛流离，慢慢地也不碰了。白家一家在外流浪时被冲散，只剩下姐弟二人回到老房。
　　那天早上，白音和往常一样出了门，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女子没有办法，这才报了官。
　　了解完情况，众人起身告别，女子抓住岑秋雨的衣摆，忍声道：“大人一定帮我找到小弟!我，我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阿音是我最后的亲人了……”
　　衣摆处传来拉扯的下坠感，岑秋雨扶住几欲下跪的女子，尝试安抚道：“姐姐，你放心，我们会找回你弟弟的。”

　　日影偏西。
　　最后一户人家离歌楼最远，约定的黄昏时间快到，岑秋雨带着叶小影施展御剑术向歌楼飞去。叶小影打开一个小结界隐去二人身形，以免普通百姓看到受惊。
　　“师姐，你看那里，”突然，叶小影停了下来，手指着一个地方：“那里好奇怪，好像有花……”
　　如陈封所说，逐烟城内外除了几棵树还可以苟延残喘，花草基本绝迹。
　　岑秋雨眯起眼睛看去，只见城西一间房舍里花草繁茂。想起白音家中的一支白花，这确实反常，而二人现在已无时间细细探查，只好决定明日再来。

　　来到歌楼附近，二人各自收剑步行。歌楼一条街的入口大门上，依稀可辨写了两个字：柳巷。往里走，一排排歌楼直延伸至街尾，歌楼塌的塌，旧的旧，焦黑的柱子往上是剥落的朱漆，半打开的雕花窗子结满了蜘蛛网。
　　岑秋雨还发现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今天谁谁谁唱《春风恋》，明天又到谁谁唱《柳烟眉》，欢迎四方来客前来捧场。可以想象，当时的逐烟河畔逐烟城，应是一年四季都春风许许，柳枝如烟。四方商客游人来聚，三千歌姬舞女登台，那该是何等的繁盛与春色。直到一把火把一切都烧没。
　　四人汇合时，夜幕刚刚降临。夏蝉和萧林已经在歌楼附近贴满上百张符纸。除了检验符纸之外还加上了可以压制鬼怪气力的符纸。
　　四人借着叶小影的结界隐在街头，夏蝉拿出罗盘放在四人中间。
　　夏蝉：“这是柳巷，这里四个绿色的点是我们。”
　　岑秋雨说起他们去走访的情况，一切正常。
　　叶小影：“刚才我和师姐回来时，还看到城西有一个花园，逐烟城竟然还种的起花。”
　　一旁记录的萧林：“花和琴……会有关联吗？”
　　岑秋雨：“确实奇怪，但不一定有关联。我们可以明天再去花园看看。”
　　四周阴森森，随着冷风吹起，旁边房檐下风铃叮叮当当作响。四人开始聊起十几年前的战乱。
　　玉尧门在山中修行，对山下人世变迁鲜少过问。岑秋雨从小就被养在派中，叶小影也是4岁时就被他师尊带上的山，于是在场四人中，是萧林和夏蝉最有发言权。
　　十几年前，潇湘王朝发了一场罕见的□□，中央朝廷高度重视，赈灾款项层层拨下，养肥了从上到下一条龙的贪官。于是南北两方相继起义，一时呼声很高。
　　萧林抱着膝盖，侧着头回忆往昔：“我还未上山时，听的也是南北两师的名号，后来南北关系恶化，好像是南师统领的一个手下最后得利统一了南北起义军。那个人……好像叫宜宋。五年前吧，起义军叛平，宜宋应该也被抓了起来。”
　　夏蝉：“我听说那个宜宋到处烧杀抢掠，很不是一个东西？”
　　萧林：“不是，你说的那个应该是宜宋原来的老大，就是南方起义军的统帅，宜宋本人还是要靠谱很多的。”
　　叶小影：“说起来，委托书里介绍了这里就是之前南方起义军占领的城镇呢……”
　　岑秋雨一言不发，听着他们讲。她只是模糊地记得山下有人起义，有人打仗，那个数百年屹立的潇湘王朝似乎不再那么稳固了。连年有饥荒，洪水，干旱，上山来的弟子也越来越多。而山下的人间，都是她不了解的。垂下袖子仿佛有千斤重，只有握住剑柄时，岑秋雨才会感到片刻的轻松。

　　正说间，只见罗盘霎地一亮，盘面上出现了一个紫色的点!
　　“当——”紧接着一根清亮的弦音划破寂静，散开到黑暗中，接下来是沉默的停顿。听声音是在二楼。岑秋雨四人警觉起来，各自握紧了自己的佩剑。
　　音乐的休止符过后，琴音有条不紊地流动起来，好似春风流水一般悦耳动听，而四人现在没有心情去欣赏。
　　四人各自站好自己的位置，岑秋雨起手，雪白的剑身在黑夜里发亮，剑鞘靠近握柄的地方刻着一个“答”字。
　　琴女好像感知到了什么，琴音渐渐变急，中间夹杂着扭曲的杂音和刺耳的划片声，带着鬼气向四人砸去。
　　“啊……啊!”
　　夏蝉惊愕回头，看见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老人家，这声不合时宜的尖叫就是他发出的。
　　“师姐!”夏蝉喊道。岑秋雨如果出剑，凌厉的剑势就会波及到那个老人。
　　岑秋雨顿了顿，剑势迟疑了一秒。
　　“叶小影，保护他!”
　　岑秋雨急急喊道，叶小影连忙打开一个结界罩住老人。
　　剑气与琴音相撞，黑夜之中，岑秋雨的剑气愈加雪白亮眼，琴音似是不敌，猛地一收，音乐戛然而止。岑秋雨跃上二楼，夏蝉紧随其后，只看到剑气在木板上划开的整齐切口，而琴女不见踪影。
　　夏蝉拿出罗盘，看到刚才闪烁的紫点已经消失不见。
　　“让她跑了……”
　　叶小影回身去解开保护老人的结界，夏蝉确定罗盘上有五个闪烁的绿点。
　　老人弓着背，坐在地上用手向前摸索，叶小影上前扶起他，注意到他是一个盲人。
　　“老人家，你的家人们呢？”
　　老人缩起脖子，带着后怕的神情：“我迷路了，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了，摸着摸着，我就摸到这里来了，然后听到那琴音……”
　　萧林：“既这样，老人家，你还记得你家附近有什么特征么？我们可以送你去。”
　　“唔……我想想，好像是在城东附近……”
　　夏蝉听到他们谈话，轻轻一跃跳下一楼，对萧林说：“你不用去。”然后从腰间锦囊拿出一匹小马放在地上，小马只有他手掌大小，放到地上就渐渐变大成正常马匹大小。小马眨眨眼睛打了个哈欠，好像刚刚睡醒的样子。
　　夏蝉拍了拍马背，说：“醒醒啦马大爷，劳烦你加一下夜班送这位爷爷回家。”
　　马大爷不满的撅了撅嘴，但最终还是同意了让老人乘上马背。
　　“小子你记住，老夫是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才帮你的!”
　　老人听到马在说话，差点没从马背上摔下来，他抱紧马肚子，惊恐地说：“谁，谁，谁在说话？!”
　　“老人家你放心，我们跟你闹着玩呢。”萧林安抚他道，同时看向夏蝉，两人相视一笑。
　　马大爷带着老人飞奔而去后，夏蝉他们回到了琴女消失的地方。
　　这里应该是以前歌楼二楼演出大厅，从三楼可以看到二楼的表演，琴女弹琴的位置就是中央的舞台。岑秋雨刚刚经过一番巡视，发现了一点异样。
　　舞台上东脚放了一个桌子和一把靠背椅，桌子上还摆了一块惊堂木和一盒令签。
　　夏蝉笑说：“哈，看来是来不及拿走了。”
　　萧林：“她把这些审讯用的用具放在这里干什么？”
　　岑秋雨：“不知道，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去交给陈大人吧。我们检查一下这里。”
　　二楼搜检完毕。四人来到一楼探查，就在这时，岑秋雨腰间的佩剑“答”突然“嗡嗡”地鸣叫起来。岑秋雨握着“答”来回走了几遍，发现只有在一圈地方时，“答”才会发出不安的鸣叫。岑秋雨踏了踏脚下的木板，木板发出沉重的回声。
　　岑秋雨手起剑落，木板被剑气轰裂，一个洞霍然出现。碎裂的木板掉落到洞底，发出远远的回声，不知通往何方。四人俱是很震惊，谁都不会想到，废弃歌楼的地下竟然藏着一个大洞。
　　夏蝉跃跃欲试，几欲先跳。岑秋雨制止了他，自己先跳了下去，并吩咐没有她的信号不要贸然跳下。
　　洞口深深，明月皎皎。
　　三人在上面等待，就在夏蝉快要忍不住跳下去时，岑秋雨闷闷的声音传来——
　　“下面，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