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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五 云破天开 ...

  •   天气凉了下来,冷风呼呼直灌,裸露的脸与手上都是冰冰凉凉的。
      皇后咳嗽了两声,棻洁立刻递上暖手炉,并将一件厚厚的大披风往她身上盖。
      她面如白纸一般,接过暖手炉,却是抬手止了止,“不用那么多,压在身上难受。你们先退下吧,让我清静会儿。”
      待到里间的人都退下了,她才问道,“西楼,贤妃一直说要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还没有结果,不过有些进展。但是也应当想得到动机的,自然是针对我们而来。”西楼语气淡淡。
      皇后微蹙起眉头,“那就是宫里的妃嫔了,会是谁呢?贤妃这次有些反常的要彻查,也有很大的嫌疑。”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只是事情没弄清楚,任何人都有可能。妍嫔是一刀毙命,起码是个有点武功底子的人。从宫外聘请杀手不是很方便,即使是武功极高的人,在偌大的皇宫里,又是黑夜,也容易留下蛛丝马迹。何况,从伤口看来,凶手绝不是杀人娴熟的人。”西楼细细思索,“应当是宫里的人。”
      “那也很难办,岂不是如大海捞针!一时半会,哪里查得清楚哪个宫里有练家子,又刚巧在那个时侯不在。”
      西楼面色有些忧虑,“是的,这件事情很麻烦。我查了这么久,各个宫里的情况看来,宫女太监们,几乎没有几个人那个时候出去了。”她看了一眼皇后苍白的病容,浅浅一笑,“姑姑不必担心,我会有办法的。”
      皇后缓缓点了头,眼里的担忧却没有少半分。
      西楼走出凤仪宫,似乎没有犹豫,便直径向宫廷深处走去。
      侑归殿前,冷清依旧,地上的枯叶被风吹得直打转,飘飘摇摇的落下。
      院子里整洁而静谧,只有一个躬身的背影,素净的白衣上如同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连投下的影子,都带着暖意。
      “这里的一花一木,都是你自己亲手种植么?长得很好啊。”西楼走近了一些,微笑着。
      夏邺一惊,转过头来,见到她,淡笑道,“是的,万物皆有灵性,用心对待,总不会没有一点回报的。”
      西楼面色僵了僵,随即又笑得有些勉强,“可是有些事情,再用心的对待,都没有一点回报。”
      夏邺坚持的摇了摇头,“不是,总会有回报的,你说没有,或许只是因为你没有看见。”
      “是么?”西楼随意回了句,却紧接着问道,“那么,你父皇对你母亲的,有回报么?对你,有回报么?当今皇上,又是如何待你?你真的应该一直呆在这个地方,没有怨言?”
      夏邺身子一怔,又安静的笑了笑,“我相信父皇对母亲有感情,哪怕只有一点点,母亲也会觉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她就是这样告诉我的。而我,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过得清静。起码,我还活着。”
      西楼踱步走着,低头看着那些静默绽放的雏菊,“你就自欺欺人吧,看似平静的生活,其实真的平静么?研嫔与你的相遇,只是一个巧合?”
      他浅笑, “随你怎么说吧,只是何苦呢?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可以直说的,没有必要拐弯抹角。”
      西楼直起身来,看了他良久,又将目光重新移开,“我真的是心机那样重的人?想提醒你一下,就要这样想?”
      夏邺微叹了口气,“没有,平日很少有人来,况且我们素不相识,你没有必要的。”
      “我是来感激你上次的那一句谢谢。”西楼淡淡说,“可能你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但是很多年,没有人发自肺腑的跟我说句谢谢了。”
      夏邺笑了起来,他的眼睛亮亮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人的禁锢是自己对自己的,不是别人。要学会为自己而活,不用在意别人对自己怎么样。我对你说谢谢是因为我觉得那样很好,发自我的本心。”
      西楼看着他,若有所思。
      “孟小姐……”如熏走进来,见到两人,楞了片刻,又急忙行了礼。
      西楼微笑,“不必多礼了,我顺道过来看看。”
      她又看向夏邺,收了笑,淡然道,“夏公子,多注意一些吧,此事我会尽早了结,但愿最后不会牵连到你。”
      夏邺点头,“那么多谢了。”
      如熏微微颔首,“奴婢送孟小姐出去。”
      到了殿门口,雪雁见她走出来,向前走几步,“孟小姐,现在回去么?”
      西楼点头示意,微侧头,对着如熏,“刚才我的话你也听到了,想你们公子继续安静的过这种生活,就要记住,对发生的事情留心一些。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吹到这里。”
      如熏低着头,“是的。”
      雪雁歪了歪头,试探问道,“孟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西楼沉吟片刻,“感觉有些不对。我始终觉得,大概会有些牵连。只是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算了,走吧。”
      方才走了几步,如熏忽然唤道,“孟小姐。”
      西楼的脚步停了下来,“有事么?”
      她犹豫了一瞬,“没有什么,若公子有什么事,望孟小姐能帮帮他。有奴婢能帮得上的可直接让雪雁来找我。”
      西楼认真看着她,忽的了然一笑,“我知道了。”
      待到走得有些远了,雪雁忍不住问,“孟小姐,你不是跟皇后说是宫里的妃嫔,为何又会牵连到那里?”
      皇后是后楚皇室,虽不知与东风盟有没有联络,但这些事情尽量不要提到。若真是宫里的妃嫔倒也好办,她担心的,是怕这只是冰山一角,而背后会有一个阴谋。
      饶是如此想,她还是佯装无意说,“没什么,大概是我多心了,想顺道从侑归殿找找线索。不如,再问问侍卫统领。”
      “是,孟小姐随奴婢来。”

      西楼看着面前一排站得笔直的人,都是那晚巡视的侍卫。
      “那晚真的一点别的异常都没有?听到叫声后,才发现妍嫔被杀了?”西楼抬着头,看着他们几乎毫无表情的面孔。
      “是的,孟小姐,上次已经将知道的都说清楚了,再怎么问,也没有别的可说了。”张统领恭声道。
      “好,那么我最后再问一句,张统领,若这件事情的结果出来了,又会怎样?”
      他有些不明所以,“可否说清楚一些?”
      西楼冷笑了几声,“妍嫔早已被打入冷宫,甚至被宫里人遗忘了。但是这样彻查,查出来,很有可能是宫里的某个位高之人,那再如何收场呢?”
      张统领略一思索,“卑职不知。卑职负责宫里的安全,也会配合调查,但至于结果,不是卑职的职责所在。”
      “冷宫深处,你们一向没有人巡视。这说明什么?”
      他老实回答,“冷宫本就没有人多管。”
      “是的,”西楼看着他,“因为那些冷宫里的女人已经没有资格让人保护,她们的生死也不需要在意。我说得对么?”
      张统领不回话。
      西楼依旧是冷言,“既然不在意,本来就不该彻查,这根本没有意义。若真要查,无论有无幕后凶手,都会第一个拿你们开刀,这是你们的失职,让不该死的人死了。”
      众人脸色绷了绷,互相一望,露出难色。
      “孟小姐,无论怎么说,我们都没有办法。这不是我们所决定的,甚至已经惊动了皇上。我们不可能不查,但查后的任何该我们承担的结果,我们都会承担。如孟小姐不信我们,或者对此事有异议,可以启奏皇上。”张统领低声说。
      西楼点点头,“好,我不为难你们,我会去找皇上。”
      她感到有些疲倦了,离开前,忽然看了看天空,湛蓝湛蓝的,浅浅的云,像是一层薄薄的丝盖在天上。
      回首百年过,天空却依旧没有改变。
      她本就不擅长于宫闱斗争,从前虽见过一些,却从未参与过。即使过了这么多年,看清楚了很多事,也还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皇上……她心底闪过一丝好奇,从那个只见过背影的人那里,能找出一些夏陌的肋骨么?

      月亮羞涩的躲在云中,只看得到朦胧的月晕。
      她站在那排桂花树下,原本被清扫过的落叶,不知几时又落下了,踩在地上有脆脆的响声。
      夏邺说,人要为自己而活。西楼又想起这话来。可是怎样才算为自己而活?
      她想赎罪,想复仇。这样算是为自己而活么?纵然再怎样做,那些过去的都已经回不来,那些失去的都已经注定。可是,她还是无法安然的看到他过了一世还能这样安稳的活在她面前。
      西楼踱几步,走到第一颗树下,背靠着树干,抬头看着天,像从前那样。可是再没有人陪她在这里,感觉只剩下背后树干的冰冷与坚硬。
      不知过了多久,风有些大了,她才慢慢走到殿门口。
      “怎么今日不在房里,跑到外面吹风?”一个熟悉而低沉的声音响起。
      西楼并不回头,“没什么,现在回房间。有事就进来吧。”
      房里是黑沉沉的,烛台安静的呆在角落里,只能隐约看到一点金属的光。
      “你今日似乎有些不对劲。”莫无恒随意的坐着,那柄从未离手的刀放在身边的桌子上。
      西楼靠在窗前,窗子开了一小半,外面是黑暗下沉睡的宫廷。
      见她不说话,莫无恒又说,“我找过悦心。”
      西楼忽然抬手,指尖却是无力的垂着,“先别说这些行么?”
      过了一瞬,大约是察觉了气氛不对,她侧过头,“不好意思,现在的确是有些没心情。”
      “那些事情很费神么?”
      过了一会儿,她方才会意到他的话,“是有些,不过与那无关。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想今日听到的一句话,让我开始怀疑我现在的所做有什么意义。”
      莫无恒有些惊异,本想冷嘲一句,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忽然说不出来了。看了一眼西楼有些迷茫的神情,只轻声说,“我却认为,做什么事情有什么意义这种问题,大可不必去思考。人生短短数载,做过什么,最后都是归于黄土,这样去想,什么事情都没有意义。不如抛开这些,做自己认为最应该做的事情。毕竟很多事,当你真正想去做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做了。”
      西楼听着这些他从未说过的话,略一思索,却又是淡淡笑道,“为何与我说这些?我以为除了与合作相关的事,我们就没有别的话可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奇怪你怎么突然也知道关心我。你不是一向不屑与我这种小人为伍的么?”西楼唇间含着笑。
      莫无恒不看她,眼神不知飘向了何处,“关心?不见得。你若不早点恢复状态,如何帮我拿到我要的东西?”
      西楼盯着他看了看,渐渐收笑,“不必担心,我答应的事情,必然不会食言。”
      “好,那么我也允诺你一件事。只要你能将两样东西找给我,无论你对付夏陌要多久,我都会助你。”他低声道。
      “你竟还是担心我是否能在约定的时间内拿到你要的,开出这样的条件,就是想让我先帮你拿到,好让你安心么?”
      疑顿片刻,莫无恒回道,“随你怎么想吧,反正就这样。当然,若你不再需要我帮助,也可直说,我立刻离开京城。”
      似乎不愿与他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西楼又道,“刚才要说什么,现在说吧。一个月内,凝魂珠必然到手。你刚才说找悦心,是什么事情?”
      “她的身份问题,不过你不必担忧,有人给了她一道符,一般没人能察觉她不是人,只是精。当然,只要她不靠近望天楼,燕行柯也发现不了。”他简略说道。
      西楼低低一笑,“看来东风盟不曾让人失望,也难怪这么多年来,大夏都无法根除。只有这一件么?我交代她的事呢?”
      他回道,“她说最近会联络夏陌,让你放心。她只能尽力为之,至于结果,不能保证。”
      “有这话我也放心了。我打算明日找一次皇上,这件事要尽早了结了,否则一直拖下去,对我也不利。我对有些事情还是有些担心,需要证明。”
      莫无恒微微皱眉,“此话怎讲?与皇上有关?”
      西楼淡淡点头,“猜测。我在想,这个幕后,会不会是皇上。从表面看来,无异于后宫的一点波浪,对我的警告,或者监视。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想,可以趁机把从前的那些事挖掘出来。先皇不杀夏邺,只是废黜,然后软禁,想来可能念及与徐淑妃的感情,不忍心他死,而将所有事情掩埋。若是那些事被挖掘出来了,就是一个正当的除去夏邺的理由。对于皇上而言,夏邺的势力再怎样弱,都是一个潜在的威胁。他至今留他活路,大约是有忌惮。若我在处理中,有丝毫差错,恐怕影响了整个孟家。这样的做法,岂不是一箭双雕。”
      “听你这样说,也有可能。你是怎么想到这里的?”
      “贤妃再怎么样,连后宫之主都不是,她为什么忽然要彻查此事,然后惊动皇上,又将事情推给姑姑。而皇上居然也默许了,这不得不说很奇怪,恐怕本来就是他自己授意。别忘了最近朝局的动荡,皇上想收权,迫不及待想拿到爷爷的把柄了,姑姑此刻恐怕如履薄冰。”西楼边说边思忖着。
      “那你明日打算怎样试他?”他问道。
      “分析利弊,让他停止对此事的查证。再看他如何应对我。”
      刚说完,她又叹了口气,“其实我不是很有把握,若此事真是他一手策划,我不知我是否能足以应对他。对他的了解太少,只能先试试看了。”
      莫无恒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对了,凤仪宫里,我还没有进展。会不会是我们多此一举,而结果只是皇后本身的身体不好?按你刚刚所说的,皇上想抓皇后的把柄,若是现在皇后死在宫里,似乎就没有什么把柄可抓。”
      “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若是皇上,应该不想她这个时候死,毕竟姑姑一死,爷爷也可拿此事大做文章。倘若是妃嫔,怎么又查不出了呢?你先将此事放下吧,盯着悦心,那才是重点。”
      西楼望着窗外,看到天上的云缓缓飘走,被遮住的月亮又重新出现,一时间,月华如练。

      “启禀皇上,孟家孙二小姐孟西楼求见。”一个细而尖的声音恭敬道。
      许婕妤抬头,“皇上,她这么突然的求见,难道是因为……”
      夏洛的眼睛睁得很小,似乎就快要睡去一般,“为什么事?”
      来人继续禀报,“据说是关于皇后正在处理的事情。”
      “不见,告诉她朕要休息。”他不咸不淡道,语气中却没有一丝回转的意味。
      那人迅速的退下。
      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又响起,“启禀皇上,孟小姐说她要说的事情,比休息更重要,望皇上考虑。”
      没有考虑,夏洛直接说,“不见。朕的休息比什么都重要。”
      西楼在宫门外,听着公公的转诉,心底生出冷笑,这个皇帝果真知道她要来干什么,居然直接不见,看来多少也与他有些关系了。
      她对来人说,“既然如此,西楼就告退了。劳烦公公再告诉皇上一声,若他想听我说的,随时传召我。”
      公公不冷不热道,“是,奴才定会转告。”
      走得有些远了,雪雁这才小心的问,“孟小姐,这是如何是好,皇上不见,这表示什么?”
      西楼颇不在意,“不知道。”
      “那还会求见皇上么?”她追问。
      “会。”西楼简短的回答。
      “可是,”方才说了两个字,雪雁的脚步忽的一顿,“如熏?”
      西楼已经看到她,她站在不远处望着这边。
      “雪雁,你觉得,她会说些什么呢?”西楼含笑。
      雪雁不明所以,“奴婢,奴婢愚钝,奴婢不知。”
      如熏行过礼,低声,“奴婢有事禀报。”
      “关于什么?”西楼问。
      “关于研嫔被杀的那天晚上。”
      雪雁瞪大了眼睛,仔细看了看她,而她却没有丝毫玩笑之意,表情甚是平静。
      西楼不动声色,“先简单说说。”
      如熏犹豫了片刻,然后定了定神,开口道,“奴婢看到一个人影进了冷宫,起先没在意,后来听到研嫔的叫声,知道她被杀了。”
      西楼忽然捂嘴一笑,打量了她一番,“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过了这么久,你说你看到了那天晚上的事,谁会信?如熏,我不是傻子。”
      如熏心神一乱,忽的跪下,“孟小姐,奴婢句句属实。只因此事事关重大,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来也没多少人会相信我的话。也因为,公子的生活一向平静,奴婢亦不愿卷入这些事中,给公子添麻烦。”
      “那么我凭什么信你?”
      如熏低着头,“全凭孟小姐决断吧,我没有证据证明。现在说出来,也只是为了公子。”
      西楼定神看了看她,然后随意看了看周围,对雪雁道,“去那个拐角处,有人来了你就过来。我不放心,不想让人知道我与她的碰面。”
      雪雁只简单答了一个“是”便离开。
      西楼看着她过去后,轻声问如熏,“起来说吧,知道的都说出来。至于我会不会信,还需思量。”
      如熏小心的站起身来,“奴婢那晚出了侑归殿,在外面随意走走。本是在发愣,突然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很快的走了进去。奴婢觉得奇怪,但更多的是恐惧,转身就回去了,还未到殿门口,就听到研嫔凄厉的惨叫。”
      “你如何确定那是女子?”西楼蹙眉,问道,“还有,那么晚了,你说你随意走走,发愣……这些让人无法置信的事情,也难怪你会说没多少人会相信你。我也很想相信你,可是你不觉得,你的话很难让人相信么?”
      “女子与男子走路时,总是不同的,奴婢本来也不完全确定,毕竟太黑了。那晚我没有睡着,心里一直想着这事,天没亮就起了身,出去看看,这才清楚是研嫔被杀了。那时还没有什么人来,只是有些远的地方开始有人巡查,后来得知,是保护拂潋宫,以免再出命案。”
      西楼点头,“是的,那晚皇后呕血,我去凤仪宫的时候就听到了那声惨叫。待到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侍卫到了拂潋宫。”
      如熏继续说,“奴婢那天夜晚就有些好奇,走过去看看,后来被侍卫呵斥住,说调查的人没有来,不能接近。奴婢离开时,却在地上发现了这个。”
      她小心的从袖口拿出仅几寸长的丝锦,能看出上面还有扯断的线头和地上的杂草。不知是被什么植物尖锐的刺勾到了,而被扯了下来。
      西楼伸手接过来,仔细看着那一小块丝锦。颜色普通,但是从料子来看……必然不是普通的宫女能用得的。
      西楼抬了抬眼帘,看向这个安静站在身边的女子。
      “是在第二天清晨发现的么?你为什么要捡这个?”她压低了声音,让人听不出情绪。
      “奴婢见着奇怪,但想总会有用的。而那里离公子住处不远,妍嫔与公子的那些无中生有的事又总被宫里人拿出来说,奴婢担心事情对公子不利。”她轻声道。
      西楼看了她许久,忽然意味深长道,“果然忠心啊,不过对于这样一个可能一辈子不见天日的人如此忠心,真是难得啊!”
      如熏脸色一白,“孟小姐明鉴。”
      “我没功夫明鉴不明鉴的,虽然没有什么理由相信你,但我会好好想想。无论你是碍于什么目的,但是像今天这样,有什么事情愿意说出来,我都会听,并且考虑。”她淡淡道。
      “是,倘若日后还有事情,一定禀报孟小姐。若牵连到公子,还望孟小姐帮一帮。”如熏低语。
      如熏离开后,西楼收起那块丝锦。
      “孟小姐,可有什么线索?”雪雁小心的瞅了瞅她,看着她阴晴莫测的脸。
      “她说她那晚看到是谁了,我不知道该不该信她。”
      “看到是谁了?”雪雁愣了一愣,“那么黑,怎么会看得到人脸?”
      西楼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她就是认出来了,我在想,到底要不要信她,她会不会是谁派来误导我的。”
      “那么,她看到的人是谁呢?”
      西楼嘴角微微向上扬,淡淡的笑意有些诡异,“一个,和我想象中有些接近的人。先回去吧,让我好好想想。让张统领来拂潋宫,告诉他我有事情要问他。”
      “是。”
      西楼随意瞥过雪雁的背影,倘若与雪雁相关,那么如熏就活不了多久了。反之,如熏若能继续活着,起码能证明雪雁未参与此事。
      裙角被钩破了一小块,一定会发现,再回来找,以免留下证据。那么,就能从到过那附近的人里找。
      她在房间里拿出那块小丝锦,是哪位妃嫔的心腹?还是宫外来的人呢?如熏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张统领别不高兴,今日请你来是问另一个问题。”张统领来后,西楼走出来,微笑着说。
      张统领略一低头,依旧没有表情,“孟小姐严重了,是臣的职责。”
      西楼不再多说客套话,直接问道,“张统领可知道,在妍嫔死后,除了调查的人,都有哪些人曾去过那里?”
      他稍稍想了想,“贤妃娘娘曾去过,王昭容也去过,还有许婕妤,还有您。”
      “除了她们,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人,比如哪位宫女或者公公?”
      “贤妃娘娘身边的宫女舒儿曾来过。”
      西楼细细一想,笑着道,“打扰张统领了。”
      人走后,西楼脸色微变,似乎还是贤妃的嫌疑最大。
      可是,这似乎和她先前想得有些不一样了,看来见皇上的事情还是暂且耽搁一下。
      “雪雁,你将锦宁公主请来。”她突然开口,“你说我请她来拂潋宫玩,若她不来便算了。”
      雪雁虽不解,但依着她的话去做了。
      没多久,锦宁就已经出现在西楼面前,比她想象中要快了不少。
      雪雁解释道,“奴婢还没到锦华宫就碰到了公主,公主说她正想过来。”
      锦宁朝她和几个锦华宫的人挥了挥手,“出去出去,你们别在这里烦我们。天天跟着也不嫌累啊。”
      西楼无奈的对雪雁使了个眼色。
      拂潋宫本就冷清,现下人一走空,显得愈发安静。
      “西楼,你要我来找妖精么?”她神秘的低语。
      西楼瞟了瞟四周,“公主,没人了,不用那么小心的。这里不似你平日呆的地方,本就靠近冷宫,我也一向不喜那么多人在我身边。”
      锦宁有些向往,“那真好啊,我就是讨厌一群人老跟着我。母后还在时,那些人越发甩不开。可是,”她脸色忽然有些变化,努力的睁大眼睛,然而眼里仍然像是起了一层水雾,话声低了下来,语速也放缓了,“后来母妃不在了,我让他们不跟我,他们也听话不跟了。我应该开心的,可是为什么我还是有些想回到有人管我的时候。”
      “你想你母后了么?”
      她吸了吸鼻子,“我答应过母后,以后不会哭的。我想她就会想哭,所以我不想她。”
      “锦宁,你母后让你不要哭,只是想要你在她不在的时候要坚强。因为眼泪是没有用的东西,只会让人软弱。”西楼轻声说。
      锦宁闭了闭眼,又睁开,笑了起来,“我很坚强,你看到我打妖精的时候就知道了。”
      西楼笑了起来,“你不是说你没有打过妖精么?你怎么知道你很坚强?”
      她扬了扬头,“这个不用想,我是谁?地神仙,燕行柯的徒弟!”
      “那你就知道这里一定有妖精?”
      锦宁想了想,肯定道,“有。我上次绝对没查错的。我学得有些不熟练,有可能方位弄错了,但是肯定有的,你相信我。”
      西楼并不直接答应她,“那么人死后,会不会有魂魄残留?”
      她答道,“这个我记得,七七四十九天内魂魄都不会消散。只是上次那个是妖精,不是魂魄。”
      “那你找得到魂魄么?”西楼问。
      她使劲点头,“能的,能的。你想让我帮你找到妍嫔的魂魄?那是没有问题,这儿离那里不远,能找到。可是,魂魄又不会说话,你找到了也不可能问她凶手是谁呀!”
      “不,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符咒管不管用,因为我确信宫里没有妖精,是你的那个符有问题。”
      锦宁不服气,将东西拿出来鼓捣了半晌,才像模像样的坐下。忽然双手往上一抬,地上黄色的符纸往上一飘,停在半空中。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这里有阴气。我就说我不会错的,等一下,只要这个纸符能烧起来,就证明这里有未驱散的魂魄。”她兴奋的说。
      西楼不说话,然而微向上扬的眼角却透出了她的沉定。她已经让莫无恒找过悦心,证明锦宁符咒的有误方才能全然打消她的疑虑。这里的魂魄已经被悦心驱散,只有一些残留的阴气。
      片刻后,纸符渐渐由黄变白,并且开始有了裂纹。
      锦宁的眼里透露出焦虑。
      终于,纸符碎成了飞灰,落在地上,只剩下灰白色的灰烬。
      “咦?怎么成了灰?难道已经烧了,我怎么没有看见?”西楼故作惊奇。
      锦宁瘪着嘴,“不玩了不玩了,老头子骗人。”
      “可也不能这么说,刚刚明明有飘起来的,我今日真是开了眼界。”
      她死死的皱着眉头,“是呀,明明有阴气的,能飘起来为什么不能烧起来。”
      西楼见状道,“阴气?锦宁,你要知道这里虽然不算冷宫,但也十分接近了。何况,人少了,自然阳气少,有阴气应该很正常。但是妍嫔的魂魄肯定也在,你认为是什么缘故呢?”
      锦宁讪讪一笑,“这……算了,他本就不情愿教我的,说很危险,符咒只给了两个,现在已经用完了。大概他始终不放心吧,让我玩一玩而已,反正他也不事没有这么做过,说得神乎其神,最后都只是一些神奇的小把戏。你若需要我帮你,我下次再找他要真的?”
      “这就不必了,也不过是小事而已,国师也不是总有时间吧。莫非他真的很空闲?”
      她叹了口气,“他要真那么闲啊,我也不用这么久才学了这么一点点的皮毛了。最近又闭关,说实话,我真怀疑他是不是真的闭关推算。闭关需要那么多的酒吗?”
      西楼捂嘴一笑,“说起来奇怪,国师一向被奉为上人,为何酒却是你偷偷给他?”
      锦宁哼了一声,“什么呀,他才没好意思让人知道他嗜酒,不然谁信他的话。他的酒都是以做法的名义找宫里要的,但那种也不是很好。我给他的酒,那才是好酒,他当然馋。”
      西楼想了想,“对了锦宁,你与皇上的关系怎么样?”
      “皇兄对我还不错吧,我怎么闹腾他也不会怪我,我的要求只要不过分,他都会答应。”
      西楼点点头,这也是自然,毕竟是一母所出。
      “怎么?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锦宁看向她。
      “没什么,随口问问。我想见他,可是他不见我。虽然现在这事归皇后管,但你知道姑姑的身体,也知道皇上现在对她的态度。这次的事情真的让我焦头烂额,况且继续查,也不过是揪出宫里的哪一个,有什么意义呢,死的不过是个冷宫的女人。”她无奈道。
      锦宁附和点头,“这也是。不过皇兄的这些事情我一向不理会的。皇兄虽然晚上不一定都在许婕妤那里,但是我知道午膳时,他几乎都在那里。倘若你在他去之前就在许婕妤那里,很有可能见到他。只是那个时候他会不会听你说,那就看你运气了。”
      西楼默默点头。

      三日过后,深夜里,莫无恒将那一小块丝锦递还给西楼。
      “查过了,宫里有这种料子的很少。一来,的确是昂贵的云锦真丝,能得到的,本就不是身份寻常的。二来,这种料子的颜色并不起眼,甚至有些暗哑。这样一来,拥有又做成了衣服的,更少。”
      西楼用手指细细摩挲着,“都有些谁?”
      “皇后,许婕妤,晨贵嫔,王昭容。”莫无恒简略答道。
      她听着这些名称,面色无什么变化,“只有这些人?”
      “这些人都有这种丝锦,其中做成衣服的,只有两人,许婕妤,王昭容。”
      西楼嘴角出现些微的弧度,“范围又缩小了,事发后去过冷宫的四人里,就有这两人。只是,有些不对。”她面色忽然一凛,“杀人的就算是一名女子,也不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名门闺秀。就算是她们,也应该不会是她们自己。这里面有问题,如熏在骗我。”
      莫无恒的淡淡一哼,眼角处微微扬起,带了一丝冷嘲,“不见得名门闺秀就不会杀人了。”
      西楼霍的回头,“此话怎讲?”
      “我查到这两个人后,观察过她们。平常人的确是看不出什么,但是习武人有习武人的敏感,许婕妤不对头。”他冷冷道。
      西楼的眼睛眯了眯,不说话,等着他的后话。
      他继续道,“她很谨慎,虽然没有注意到我,但我肯定她察觉到了,那是一种习武的直觉。而她的听力与反映,绝对比一般人要灵敏。”
      西楼轻笑出声,“这就有意思了,凶手是皇上的宠妃。不放心到要亲自出马么?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就看你再怎么查了,我所能做的只有这些。不过你也知道,杀妍嫔的手法并不娴熟,显然凶手并非是常年动武的。许婕妤很有嫌疑。另外,夏陌有派人联络过悦心,她与我说了,会在最近见他一面,让你放心。”
      西楼沉沉点头,“知道了。我明日就去一趟许婕妤那里,从锦宁那里得知皇上很有可能在午膳时在那个地方。我决定试试看。”
      莫无恒靠着墙,眉头一挑,“你还是想说服他将此事到此为止?”
      “其实我没有把握,因为我总觉得许婕妤很有可能是得到皇上的授意。如是这样,他自然希望事情越大越好,如何会听我的。如若许婕妤背后另有其人,我也不知道事态会向什么方向发展了。皇上是会因舍不得宠妃而私了,还是愤怒之下一查到底?只是按照当今皇上的作为来看,似乎不是一个会因女人而改变什么的人,但却也不是意气用事的人。”西楼边说边思忖着,不觉用指尖轻敲桌面。
      良久没有再说什么,莫无恒走后,她仍坐在那里沉思着。
      如熏的话她并不是十分相信,总感觉这个女子仅仅因为夏邺而有这些异于寻常的举动有些不对。
      夏邺。
      倘若这件事真是皇帝的授意,到底是针对孟家,还是针对夏邺?
      而悦心真能如自己所想那样接近夏陌?
      西楼感到有些累了,这种生活,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她忽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复仇仿佛成了她的使命,是的,她一直觉得那是要用毕生去完成的。只是此刻却想到,她的前一生已经因苏锡而毁了,这一生,又要在他身上耗尽么?
      她开始疑惑,只是也心知,那是非做不可的,但除了那些,生命真无其他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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