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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追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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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上午，行长亲自带着张会计到宋雨的柜台开户。张会计是个35左右的中年男子，脱发明显，大腹便便，光看长相就知道不是好说话的人，有着财务人员特有的不耐烦和斤斤计较的劲儿。他把一应材料往宋雨柜台上放，往椅子上一坐，笑着说：“你好啊，宋会计，今天要辛苦你了。”
宋雨抱着伺候大爷的决心准备服务客户，毕竟换基本户开户行是个手续很繁琐复杂的事情，张会计最近肯定东奔西跑，怨气肯定不会小。然而宋雨没想到他这么客气，曾经饱受摧残的他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哪里哪里，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张会计这几天肯定也很累吧。”会不会是谢先生提前打过招呼了？想到这里，宋雨心底泛起一丝甜蜜，连带着脸上也表现出来。
“还好啦。”张运东心想我快累死了，我还要故作轻松，更累了。
接下来就是大量资料要填，宋雨初步估计一上午将耗在这件事上。然而他心情还不错，于是耐心指导张会计填资料，还帮忙复印各类证件。好在上午并没有其他客户来开户变更，只有几个来咨询开户的，他趁张会计填资料的时间开始忙自己的事，抽空再帮越鸢复核票据。
而越鸢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直到休息时间，她的柜台始终围了乌泱泱一群人。临近年底，票越来越多，前来发工资拷盘的会计也源源不断，中间再夹杂几个买支票的，忙得她喘不过气。水来不及喝，厕所来不及上，直到她十一点半去内厅拿凭证的时候，才想起来去厕所。
坐在隔壁的张会计感慨：“她好忙啊。”
银行的内厅和外厅有两道联动门连接，她进了内门，闻到一阵饭菜的香味，不用看也知道是她最讨厌吃的排骨烧鸡。她活了22年，从来没见过这种烧法，而且那鸡很像昨天的剩菜，她自虐式地揭开保温盖，在里面发现了四个鸡头。
她平静地揭开另外两个盖子：炒茼蒿，西红柿炒鸡蛋。很好，最讨厌的菜前三名占齐了。
其实她不是多挑剔的人，去年刚进行的时候，她还属于给啥吃啥的状态。前几个月，不知道承包食堂的是不是又换成了另一个领导的亲戚，厨艺断崖式下跌，用料便宜，还喜欢放辣椒。
越鸢蹬蹬蹬跑到郝燕佳的柜台，神情严肃：“你吃饭了吗？”
郝燕佳叹了一口气：“别提了，我第一个吃的，我萎了。”她眨巴眼，委屈可怜无助。
每次露出这种表情，越鸢都会想起自己的猫，大脸盘的英短蓝白：“点外卖了，想吃啥发我微信啊。”说着抱着凭证出去了。
她回到自己工位上，还没坐稳，就听宋雨问道：“今天吃的啥？”
“排骨烧鸡，天打雷劈。我在里面数到了四个鸡头。”她微笑。
一旁收拾东西准备走的张会计：“……”
“你真是恶趣味，点外卖吧。”
越鸢看柜台没人，于是走到角落的打印机后面，掏出手机问：“中西日韩……越？”
宋雨回头，无奈地看着她：“你都说越了，就越吧，上次那家，正好我想吃菠萝饭。”
“你不是减肥嘛，吃碳水那么高的东西。”
“今天放纵日。”宋雨莞尔一笑，魅力四射。
越鸢在四人群里@了王姐和郝燕佳：报菜名。然后打开柜子想喝口水，突然就看到一大束玫瑰横亘在两个水杯之间，几乎塞满了整个空间。
她暗笑，问宋雨：“进展这么快？”
宋雨看张会计还在那磨磨蹭蹭地收拾，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下午三点，越鸢的柜台络绎不绝，很多丢下票就走了，还有几个在填转账支票的进账单。她手中又积了一大叠票，此时正对着电脑操作，手指一顿敲打，手速极快，眼里爬上了红血丝。一旁的宋雨在做几个变更，他的业务周期普遍较长，从资料准备，到系统操作，再到后期归档，往往拉锯一周。最头疼的是他时常要从一整面墙的账户资料袋里翻翻找找，外加定期整理，繁琐得要命。
谢翡来的时候，越鸢正教一个新手会计填转账支票，教得她口干舌燥：“你已经填错了两张了，就剩一张了，一定要填对。”
“哎呀烦死了，你帮我填不行吗？”
“代客填单是违规的，你这样，你写一一个字我看一个字”，越鸢盯着他写大写数字，“贰没有一撇……哎，等一下，万没有单人旁……再写个整。”
越鸢说完，一抬头，看到谢翡含笑看着她：“你这么忙啊。”
“谢、谢总，哦，宋雨他去洗手间——他来了。”她冲正在走来的宋雨抬了抬下巴。
“谢总，你怎么来啦。”宋雨快步走到他面前，脸有点红。
谢翡扬了扬手中包装精美的纸袋：“刚和你们行长谈完，酒店点心很不错，就顺手带了给你和越鸢。”
宋雨粲然一笑，整张脸清丽夺目：“谢谢”，接着他喊醒已经埋头理票的那位，“越鸢，谢总给我们送下午茶了。”
“嗯？谢谢谢总。”
谢翡离开后，两个大堂小姑娘激动地跑到他们那儿，嚷嚷着“问我话的时候我心跳加速”、“太帅了”、“戴眼镜好斯文禁欲”、“穿的西装超贵的”，“郎才女貌”……之类的话，一时间，叽叽喳喳吵成一片。
看她们误会了，越鸢纠正：“他是来找宋雨的。”
小姑娘惊讶：“啊，可他明明在你那儿站了好长时间。”
“宋雨上洗手间了，他在等他。”
“靠，这是我今天遇见的第三个gay了，我是捅了gay窝吗？”又冲宋雨哭喊：“给我们异性恋留点帅哥吧。”
谢翡上车后，给李巡游打了个电话：“她太忙了，我不好意思再打断她。”
“嗯？应该挺累的，眼睛有点红。”
“情绪？应该被客户烦到了。”
“你怎么不自己去？挂了挂了。”
下班的时候，宋雨有事先走了。今日事今日毕的对私柜员们也三三两两离开了网点。如果从外面看的话，内部灯火通明，偌大的外厅只有两道身影还在忙碌。
越鸢加班的时候喜欢把头花摘了，头发披下来，这让她紧绷得头皮神经放松了不少。靠近后脑勺的那一部分头发总会被头绳圈得微微凸起，不过好在她头发有点卷，看起来也不算突兀。
她估计今晚又要搞到9点，不过晚上没人打扰，效率也高起来。王姐坐在一旁用手机看小说，嘴里嘬着奶茶。
“授权。”
王姐胖胖的手输完密码，帮她的那杯插上吸管，时不时喂她喝一口：“今晚加把劲，争取全做完。”
越鸢把时间掐得很准，她们完工时时间刚过9点。关了灯，她打开手机手电筒，穿过长长的走廊，像一条游曳的鱼穿过柔软的河床。
她的车今天送去洗了，此刻她迅速关上后座的门，将凛冽的寒风挡在门外。
司机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聊天，她不善应付陌生人的热情，想不出什么自然不造作的回答，只是嗯嗯地应着。广播里报道着最近颇为轰动的持枪绑架案，她听到女主播描述歹徒的装备，温和的声线却像带了电流从她心脏划过，留下轻微的刺痛，她甚至闻到了烤焦的味道。
暖气开得很大，寒意渗透她四肢百骸。
车子缓缓停下等红灯，“砰——”
没等她反应过来，头已经撞上了前排座椅。电流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猛地一击。
司机“操”了一声，下车去找追尾的车理论。不一会儿，司机回来了，说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让她打另一辆车。
她扶了扶额头，懵然下车，这时旁边的一辆宾利的车门开了，下来一位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男人很高，185左右，借着驾驶室的灯光她隐约看清了来人的脸。
“没事吧，我送你去医院。”
“李……总？没、没事，不用去医院，只是轻轻磕了一下。”
李巡游坚持：“那我送你回去吧。”
越鸢反射性地拒绝：“谢谢，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吧。”
“这里不好打车，红灯要过了。”李巡游声音低沉磁性，稳重和少年气和谐地共存，此刻略微带了点压迫性。
“除了头，有没有其他地方撞到？”李巡游放慢车速，尽量平稳驾驶。
“没有了，谢谢李总。”她带着公式化的笑容说道。
“今天加班到这么晚啊？”
“嗯，刚下班。”越鸢又开始尴尬了，心里想，别再说话了，或者说点什么特别的，比如上次他们微信聊的那种。
李巡游余光看到她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有灯光扫过她的脸，忽明忽暗。没来由地，他想到每一年在临海的度假别墅里常做的梦。梦里他坐在海边，潮水涨落，不时露出似乎是仰躺着的断臂维纳斯雕像，身体已经不见了。雕像异常巨大，光是仅剩的头部就有几十米长。海浪越过维纳斯的脸颊，浸润她的眼睛、嘴唇，衔着她的密语，没过高挺的鼻梁，翻山越岭来到他脚边，问，你希望得到原谅吗？
他答，我希望。
顿时，他鼻腔胀痛，眼眶微酸，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收紧，喉咙艰难发声：“最近的绑架案你听说了吗？歹徒还有枪。”
越鸢回过头，惊讶于他微微发抖的声线。他难道听个新闻就吓怕了？不会吧。
“听说了，有点可怕。”她试探地回答。
“不要怕”，他脱口而出。
